海拔4500米山上的蟲草“淘金者”
對理塘人來說,蟲草是高原的饋贈
海拔4500米山上的蟲草“淘金者”
四川理塘,318國道上的“世界高城”。每年的4月底至6月中下旬,理塘人有著自己特有的季節:“蟲草采集季”。
冬蟲夏草,與(yu) 人參、鹿茸合稱為(wei) “中藥三寶”。在網上,包裝精良的幹蟲草論克賣,在山上,剛剛采出來的蟲草論根賣,品質好的一根可賣上百元。貴比黃金的蟲草,對當地農(nong) 牧民來說,這是高原的饋贈,一個(ge) 多月的艱辛采集,往往可以掙夠一年的開銷。
理塘縣作為(wei) 四川最大的蟲草產(chan) 區和交易集散地,每年這個(ge) 時節,人人都在談論蟲草。縣城的交易市場裏人頭攢動,創造著這座城市的財富神話。
也因此,更多的人湧進山裏,在寂靜的山穀裏安營紮寨,然後往海拔4500米以上的山上,匍匐搜尋那一根細細的、黑褐色的“黃金草”。
記者調查了解到,人口不到8萬(wan) 的理塘縣,會(hui) 湧入近5萬(wan) 人進山采集蟲草。他們(men) 大部分來自理塘縣,也有周邊縣市來的“淘金者”。即便蟲草越來越不好采集,今年依然有近兩(liang) 萬(wan) 人進山,其中最大的產(chan) 區阿加溝就有上萬(wan) 人。
蟲草產(chan) 區
萬(wan) 人營地與(yu) 日均數百萬(wan) 元的蟲草交易
理塘縣共有8個(ge) 蟲草產(chan) 區,阿加溝最大。這片山穀基礎設施已經“不錯”,營地道路水泥硬化,兩(liang) 條土公路修上了海拔5000米的山裏。蟲草“淘金者”的主營地在一片開闊的山穀裏,三麵環山,山上覆著的一層淺綠的草甸。
對理塘人來說,蟲草一直是大部分農(nong) 牧民的主要收入。雖然今年采集蟲草的人不及往年,但阿加溝依然湧進了上萬(wan) 人。6月8日下午,部分采集者已經下山,營地裏尚有數百個(ge) 帳篷錯落有致地搭建在道路兩(liang) 邊的草地上,人們(men) 都去了山上,整個(ge) 山穀一片沉靜。隻有傍晚六七點的時候,人們(men) 才像雪水一樣從(cong) 山上匯聚下來,這裏才變得熱氣騰騰。
上百個(ge) 蟲草商早已守在路口。下山的蟲草按照不同的規格和等級,在營地裏直接交易,最貴的可以賣到六七十元甚至上百元一根,便宜的也能低至十來塊錢。
“每天有數百萬(wan) 元的交易在這個(ge) 山穀裏發生。”阿加溝警務站副站長伍金紮西告訴記者,一個(ge) 人每天平均采集10多根蟲草,一天總共也有上萬(wan) 根,按均價(jia) 三十元一根算,至少也是三百萬(wan) 的流水。
賣掉蟲草後,人們(men) 鑽進自己的帳篷生火做飯。營地裏的小賣部也開始熱鬧起來。在阿加溝的營地裏,至少有10多家小賣部。還有零星的路邊攤,擺放著蔬菜、肉、衣服和燒烤等。這裏已變成了一個(ge) 大規模的臨(lin) 時社區,他們(men) 中大部分都是理塘的農(nong) 牧民,也有少部分來自甘孜州的其他縣市。
采蟲草的他們(men)
“就像漁民一樣,理塘很多人靠挖蟲草為(wei) 生”
貢呷洛珠是阿加溝產(chan) 區的牧民。他原本在縣城的建築工地打工,但4月底,他從(cong) 工地回來,跟村裏人結伴開進了阿加溝營地。
每天天還沒亮,貢呷洛珠就隨著采集大軍(jun) 一起散落在茫茫大山裏。他的采集點不算遠,但依然要走兩(liang) 小時。有些采集者要走10多公裏才能到達目的地。
貢呷洛珠穿著棉襖,腿上綁著橡膠護膝,雙膝跪在草地上,俯身搜尋。與(yu) 他結伴的是村裏的恩珠夫妻倆(lia) ,他們(men) 也趴著身子,不放過眼前的每一寸草地。
高原的天氣說變就變,一朵烏(wu) 雲(yun) 飄過來,馬上就下起雨來。沒有躲雨的地方,他們(men) 任由大雨淋濕衣服,隻管繼續尋找。10多分鍾後,烏(wu) 雲(yun) 散去,又是熾熱的太陽。
貢呷洛珠說,他們(men) 每天都會(hui) 經曆不斷變幻的天氣,雨雪、冰雹、火辣辣的太陽……
在即將爬上埡口的時候,貢呷洛珠找到了一株蟲草,他一聲歡呼。恩珠夫妻倆(lia) 也湊過來,跟著感歎,然後看他小心翼翼地采集,取出蟲草,捏在手裏仔細端詳。那是一根中上品質的蟲草,可以賣40元以上。
采完蟲草後,貢呷洛珠又把泥土填埋回去,他說這樣明年才有得采。
27歲的貢呷洛珠家裏七口人,但隻有他一個(ge) 人上山采蟲草,兩(liang) 個(ge) 妹妹還在上學,父母在牧場放牛。山上的艱苦是值得的,他平時在縣城打工,一個(ge) 月掙三四千元。但采一個(ge) 多月蟲草,他總共掙了2萬(wan) 多元。
恩珠夫妻倆(lia) 也采了兩(liang) 萬(wan) 多元,他們(men) 把三個(ge) 年幼的孩子交給親(qin) 戚看管。在山上,他們(men) 每天早上6點走出帳篷,步行兩(liang) 個(ge) 小時到達采集點,下午6點下山。他們(men) 的背包裏帶著水、幹糧,中午隻能簡單地填飽肚子。運氣好的時候,夫妻倆(lia) 一天最多可挖30多根蟲草,最少的時候隻有三五根。
“去年好一點,今年蟲草比較少。”恩珠告訴記者,不挖蟲草的時候,他在家放牛,家裏有10多頭犛牛。因為(wei) 有三個(ge) 孩子,家裏開銷大,但夫妻倆(lia) 采一個(ge) 多月蟲草,可以勉強夠一年的開銷。
“就像大海邊的漁民一樣,理塘很多人一輩子采蟲草,不會(hui) 幹別的。”38歲的次波是村戈鄉(xiang) 芒康村采蟲草最厲害的人之一。他從(cong) 小上山采蟲草,除了放牛,至今沒幹過其他工作。
過去10多年來,山上的蟲草越來越少。次波告訴記者,十七八歲的時候,他一天可以采三四百根蟲草,到去年,每天隻能采四五十根,但今年最好的時候也隻采了40多根,平均每天隻有20多根。
因為(wei) 已經很難找到蟲草了,次波6月8日便下了山,比去年提前了半個(ge) 月,收入也被腰斬。“去年賺了5萬(wan) 元,今年隻有兩(liang) 萬(wan) 多,不知道明年會(hui) 怎樣?”
山上的規則
不飲酒不賭博,越界采集是大忌
在阿加溝營地裏,蜂擁而至的人們(men) 度過了簡單而疲憊的一個(ge) 多月。在這裏,他們(men) 早出晚歸,每天忙碌。
“以前營地裏可以打麻將、喝酒、唱KTV……”禾尼派出所所長伍金曲批告訴記者,這種生活早在10多年前就已經改變,酒已經不準帶進山穀,麻將也不準帶上山了。“喝酒可能引發高原反應,也會(hui) 引發治安案件。打麻將問題更嚴(yan) 重,一些年輕人可能輸掉一個(ge) 多月辛辛苦苦挖的蟲草……”
蟲草珍貴而稀少,爭(zheng) 奪資源的衝(chong) 突在曆史上時有發生。伍金曲批在基層派出所幹了10多年,對蟲草山上的情況非常熟悉。他記得10多年前的阿加溝營地,秩序混亂(luan) ,常常造成318國道嚴(yan) 重堵車。
問題是在不斷的摸索中得以解決(jue) 的,24小時現場值守的民警想到了排隊發號。在一張紙上,寫(xie) 上號碼交給他們(men) ,但這個(ge) 辦法也存在漏洞,比如寫(xie) 個(ge) 23號,有人就把紙撕成兩(liang) 半,變成了2號或3號。民警再進一步,在每個(ge) 號碼上畫一個(ge) 圈,撕開的一眼就可以辨別。
過了兩(liang) 年,執勤民警又讓各鄉(xiang) 鎮分批進山,極大緩解了擁堵問題。進山時,民警會(hui) 例行檢查,不準管製刀具等危險物品進山。對入駐商店,不準經營酒類,也不準經營麻將館。
“對外地來的采集者,我們(men) 采取辦證進山。”伍金曲批告訴記者,最早的時候,因為(wei) 高山牧區分別屬於(yu) 就近村莊,一般隻能本村人才能夠采集。但有些村民也會(hui) 帶上親(qin) 戚朋友,或者收取費用讓部分外地人進山,於(yu) 是本村人與(yu) 外地人,甚至本村人之間時有衝(chong) 突發生。
於(yu) 是辦證進山便應運而生。蟲草產(chan) 區內(nei) 的農(nong) 牧民可以免費進山采挖,外地人需要繳費辦證。辦證收入全部返給產(chan) 區的農(nong) 牧民。“今年全縣發放采集證上萬(wan) 個(ge) ,僅(jin) 此一項收入就上千萬(wan) 元。”理塘縣蟲草管理領導小組一位負責人告訴記者,根據各個(ge) 采挖區蟲草資源情況,一個(ge) 采集證在600元~1200元不等。
“越界是大忌,也是最容易引發衝(chong) 突的問題。”伍金紮西說,早年間,為(wei) 爭(zheng) 奪蟲草資源,時有械鬥甚至致人傷(shang) 亡的事件。但最近幾年,理塘縣千名幹部護航蟲草大軍(jun) ,相關(guan) 職能部門深入宣傳(chuan) ,警方也投入大量幹警維護秩序。“近年來,蟲草山上已經實現零案件。”理塘縣公安局副局長彭傑告訴記者,這兩(liang) 年雖然蟲草山上依然時有糾紛發生,但都在及時調解中化解了矛盾。
“高原騎警”
管好蟲草山
也是管好全縣治安
山上已變成一個(ge) 大規模的臨(lin) 時社區,相匹配的是“伴隨式”的管理和服務體(ti) 係。
每年這個(ge) 時候,理塘縣都會(hui) 在各個(ge) 蟲草產(chan) 區成立數十個(ge) 臨(lin) 時黨(dang) 支部,並組建服務分隊上山,落實法律政策宣傳(chuan) 、矛盾糾紛調解、臨(lin) 時醫療協助等工作。
擔子最重的是當地警方。理塘縣公安局專(zhuan) 門成立蟲草采集管理前線指揮部,由公安局長擔任指揮長。阿加溝作為(wei) 理塘最大的產(chan) 區,由公安局副局長彭傑直接擔任警務站負責人。其他產(chan) 區均由轄區派出所所長負責,鎮村幹部也上山坐鎮,強化治安管理和服務工作。
禾尼派出所所長伍金曲批是D產(chan) 區負責人,轄內(nei) 包括阿薩溝、森更龍、色根瑪三個(ge) 采挖點,總共4000多人進山。村子裏的人都去了山上,派出所的警力也跟著上山。因為(wei) 不通公路,每次巡邏隻有騎馬,成了名副其實的“高原騎警”。伍金曲批說,近年來警民關(guan) 係融洽,馬匹都是跟就近村民借的。
伍金紮西告訴記者,阿加溝警務站總共17名警員,4名幹警,13名輔警,每天分成兩(liang) 個(ge) 分隊在山裏巡邏,保障蟲草采集者的安全和秩序,也隨時提供服務和幫助。
輔警洛絨羅布和幾名隊員每天都要走六七個(ge) 小時,翻過海拔5000米的山,沿著采集點的邊界巡邏。他們(men) 身上帶著更多的幹糧、水以及急救藥品,也隨時了解山裏的蟲草采集者是否需要幫助。
5月中旬,他們(men) 在山上巡邏,一名外地來的蟲草采集者出現嚴(yan) 重高反。情況緊急,8名隊員隻能輪流把患者背到營地的衛生站。高原缺氧,正常人走路都氣喘籲籲,他們(men) 平均每10分鍾就要換人背,走了將近3個(ge) 小時才到達目的地,8個(ge) 人累得筋疲力盡。
洛絨羅布說,這是他們(men) 一年中最緊張和艱苦的時期,他已經有一個(ge) 多月都沒回過家了。
6月9日晚上10點左右,記者跟著忙了一天的伍金曲批開著車回到理塘縣城加油,他又接到消息稱,有遊客車輛掉進路邊河裏需要救援。一碗麵匆匆吃完,他又開著車往現場趕。禾尼鄉(xiang) 離縣城60多公裏,他一邊開車,一邊了解情況,然後聯係拖車。路上又接到阿薩溝采集點的反饋,有一名蟲草采集者與(yu) 收購商發生糾紛,當天沒有調解下來……
“這一個(ge) 多月,每天都隻能睡三四個(ge) 小時。”禾尼派出所轄內(nei) 有30多公裏的318國道,也有著名的毛埡大草原,派出所每年要接到100多起各類遊客救援。最近一段時間,伍金曲批大部分精力都在蟲草山上,每天神經緊繃。
“管好蟲草山,也是管好全縣治安。”伍金曲批說,以他多年的經驗判斷,農(nong) 牧民在山上掙到了錢,沒有矛盾遺留,全縣各類案件也會(hui) 大幅減少。
葉強平 鄭力 成都商報-紅星新聞記者 楊靈 蔣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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