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後，這裏白天氣溫降到零下二十多攝氏度，大雪覆蓋著一望無際的土地，戶外已經不適宜開展露天作業(ye) ，整座城市的腳步慢了下來。

　　這是黑龍江省東(dong) 部邊陲小城七台河，與(yu) 同為(wei) 煤炭城市的鶴崗僅(jin) 200公裏的距離。讓這座城市聲名遠播的是短道速滑項目，近年來先後誕生了楊揚、王濛、範可新等多位冬奧冠軍(jun) 和世界冠軍(jun) 。

　　七台河作為(wei) 先有煤礦後有城市的地方，這裏超過一半人的生活與(yu) 煤礦息息相關(guan) 。但煤炭屬於(yu) 不可再生資源，隨著開采量的不斷增長，在2009年，七台河被國家列為(wei) 第二批資源枯竭型城市，隨之而來的是全麵轉型的考驗。

　　人口方麵，2010年到2020年，七台河從(cong) 92萬(wan) 人降到不足69萬(wan) 人，年平均增長率為(wei) -2.85%。這些年，為(wei) 了治理采煤沉陷區，當地政府花費數百億(yi) 元，讓20多萬(wan) 群眾(zhong) 住進了保暖設施齊全的新房。

　　目前，七台河正在大力發展生物醫藥、新能源、食品加工等產(chan) 業(ye) ，並與(yu) 廣東(dong) 省江門市對口合作成立產(chan) 業(ye) 園區。前方困難重重，挑戰諸多，但這座“冠軍(jun) 之城”俯下身做好了衝(chong) 刺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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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低廉的房價(jia)

　　2015年的房子每平方米1800元難賣出

　　近兩(liang) 年，與(yu) 七台河相隔200公裏的鶴崗，由於(yu) 房價(jia) 便宜吸引了一批投資客。他們(men) 在這裏拍Vlog、做直播，讓這座邊境城市漸漸成為(wei) 網紅打卡地。

　　其實隨著近年來煤炭資源枯竭、人口不斷外流，七台河的房價(jia) 也開始大幅下滑。

　　在全國各大地級市的房價(jia) 排行榜中，鶴崗、雙鴨山、七台河往往是倒數前三名。

　　去年11月中旬，記者來到七台河探訪。當地市民餘(yu) 凱(化名)在新興(xing) 區如意家園小區開了家麻將館，見記者谘詢房子，連忙迎了上來。“我家有個(ge) 4樓的房子要出售，要不上去看看？”說著把記者帶到了4樓一套53平方米的一室一廳。這套房子裝修完善，坐南朝北，住兩(liang) 個(ge) 人是沒有問題的。“房子是2015年前後建成的，還比較新，要的話10萬(wan) 塊就可以。”算下來，這個(ge) 水電齊全拎包入住的房子，實際上每平方米隻有1800多元。見記者有些猶豫，餘(yu) 凱連忙補充道：“手頭緊的話預付六七萬(wan) 也可以，到時房款還清了房本再拿過來。”

　　據餘(yu) 凱介紹，類似房子在如意家園有上百套。如意家園屬拆遷安置小區，幾乎每家都有兩(liang) 三套房子，有些甚至有五六套。

　　“七台河的房子明顯供大於(yu) 求了。”這是當地不少市民的感慨。前些年煤炭開采正盛的時候，沒人想到資源枯竭後城市會(hui) 衰退得如此迅速。

　　叢(cong) 大勇(化名)是餘(yu) 凱隔壁樓的鄰居，他在新興(xing) 煤礦幹了20多年，去年11月底退休。在七台河，他隻有一套住房，是當年煤礦分的，但現在他卻執意要將房子賣掉，“不想在這兒(er) 住了，我姐姐和侄子都在青島、煙台那邊等著我”。

　　前兩(liang) 年，曾有人出價(jia) 6萬(wan) 元想買(mai) 下他那套45平方米的房子，叢(cong) 大勇當時覺得房價(jia) 過段時間會(hui) 漲上去，沒賣。現在他後悔了，“現在5萬(wan) 塊都賣不掉，裝修時我還花了兩(liang) 萬(wan) 呢”。

　　不過他話鋒一轉，又說，“現在的年輕人都到外地去了，我在煤礦工作了20多年，年輕人越來越不願意下井，很難招到人，那些年紀大的都在等著退休。”

　　他望著窗外被白雪覆蓋著的小山坡，山坡上的鬆樹和白楊挺拔而孤寂。“七台河跟鶴崗差不多，都是先有煤礦後有城市，這個(ge) 小區的人都是從(cong) 采煤塌陷區遷過來的，之前家裏麵積大的分到了兩(liang) 三套房，原來的地方已經拆除進行了綠化。”

　　叢(cong) 大勇在煤礦主要做輔助工種，每月工資3000元左右，相比之下，采煤的工人每月有七八千元。每天早上6點30分，通勤車會(hui) 準時來小區門口接人；下午3點左右，他們(men) 會(hui) 被按時送回來，這樣的生活持續了20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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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口外流

　　十年間人口總量減少23萬(wan)

　　由於(yu) 氣候原因，進入11月，這裏已是天寒地凍，城裏家家戶戶暖氣相通，街上人煙漸少。晚上6點鍾各大商場和超市就開始打烊。

　　在七台河市區，很少看到高新科技公司的身影，這座城市超過一半人的生活直接與(yu) 煤炭相關(guan) 。這樣的格局導致煤炭開采興(xing) 盛時城市急速發展起來，而煤炭資源一旦麵臨(lin) 枯竭，人口外流的現象就特別明顯。

　　據七台河市統計局、七台河市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領導小組辦公室公布的數據顯示，截至2020年11月1日零時，七台河人口總量為(wei) 689611人，與(yu) 2010年第六次全國人口普查的920471人相比，減少230860人，下降25.08%，年平均增長率為(wei) -2.85%。

　　談及人口外流，當地人的普遍看法是，“我們(men) 這邊太冷了，冬天的時候戶外基本停止了工作。加上沒有其他產(chan) 業(ye) 做強有力的支撐，煤炭開采乏力的時候人口就會(hui) 自然流向其他地方，特別是南方城市。”

　　王智遠(化名)退休前在七台河各大煤礦做機電維修。他向記者介紹，“上世紀五十年代七台河煤礦開始興(xing) 起，從(cong) (上世紀)七十年代開始，我在煤礦幹了差不多40年。”他說，當煤炭資源開采殆盡的時候，鐵路就派不上用場了，煤礦裏麵的學校、商場、醫院都會(hui) 廢掉，大批人員會(hui) 轉崗到其他煤礦，還有一部分人會(hui) 離開這裏。

　　隨著近些年清潔能源的發展以及煤炭開采量的不斷減少，東(dong) 北地區煤炭城市人口外流的現象愈加突出，附近的雙鴨山、鶴崗、雞西等城市，人口數量都在逐年下降。

　　王智遠說，現在黑龍江的4座煤炭城市(鶴崗、雞西、雙鴨山、七台河)都遇到了同樣的問題，年輕人離開後恐怕再也不會(hui) 回來了。“在七台河的汪清湖小區，房價(jia) 每平方米還不到1000元，比鶴崗很多房子都要便宜。”

　　他說很理解年輕人的選擇，但自己現在已經退休了，不會(hui) 再往其他地方去。

　　3

　　資源麵臨(lin) 枯竭

　　花費數百億(yi) 元治理采煤沉陷區

　　2009年，七台河市被國家列為(wei) 第二批資源枯竭型城市，之後的2013年，又被列為(wei) 衰退型資源型城市。

　　官方資料顯示，七台河麵積6221平方公裏，擁有煤炭、石墨、黃金、大理石、石灰石等10多種礦產(chan) 資源，其中煤炭保有儲(chu) 量17億(yi) 噸，遠景儲(chu) 量37億(yi) 噸，是黑龍江省重要的主焦煤和無煙煤生產(chan) 基地。從(cong) 1958年開發建設以來，七台河累計為(wei) 國家貢獻了超過6億(yi) 多噸優(you) 質原煤。有專(zhuan) 家預計，按照目前的進度，七台河煤炭開采時間隻能持續50多年了。

　　新興(xing) 區寶泰隆路見證了七台河煤炭發展的輝煌，也正在經曆這座城市的衰落。

　　王智遠把記者帶到這條如今有些“偏僻”的路上，如果不打開地圖，很多本地人也很難知曉這條路的名字。但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這裏誕生了七台河第一家商店、第一家電影院、第一家供銷社……此後的繁華都是從(cong) 這裏起步的。

　　寶泰隆路也是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王智遠經常玩耍的地方。但現在，映入眼簾的是沉陷到公路下麵兩(liang) 米深的平房，當年的地標性建築——兩(liang) 層樓高的第二百貨商店已經明顯傾(qing) 斜，前麵鑲嵌的“百貨批發零售交易市場”字樣也有些殘缺不全了。周邊原本是由低矮平房組成的村落，現在已經拆除種上了鬆樹。

　　資料顯示，由於(yu) 七台河“先有礦，後有城”，其各項基礎設施建設存在著天生“缺陷”，采煤沉陷等地質原因導致地下管網破損嚴(yan) 重。近年來，新興(xing) 采煤沉陷區、茄子河獨立工礦區、勃利城區老工業(ye) 區治理工程任務十分繁重，部分項目受配套限製進展緩慢。

　　為(wei) 了治理采煤沉陷區，完成采煤煤礦棚戶區改造和采煤沉陷區棚戶區改造，七台河累計投入數百億(yi) 元，新建搬遷安置住宅5.54萬(wan) 套，貨幣化安置2.6萬(wan) 套，涉及24萬(wan) 名群眾(zhong) 。並累計獲得國家資源枯竭型城市和采煤沉陷區綜合治理中央財力轉移支付資金近30億(yi) 元。

　　在2017-2019年度，七台河市連續三年在國家發改委等四部委組織的資源枯竭城市轉型績效評價(jia) 中均為(wei) “良好”，為(wei) 黑龍江省參評市(縣、區)資源型城市中的最佳成績。

　　不過，要完成徹底轉型仍然任重道遠。七台河過去偏重於(yu) 煤炭采掘和精深加工，其他領域的人才相對較少，服務業(ye) 層次較低，在替代產(chan) 業(ye) 方麵也存在短板。多元化轉型七台河未來努力的方向。

　　4

　　城市的榮耀

　　“冬奧冠軍(jun) 之鄉(xiang) ”讓七台河精神振奮

　　雖然七台河地處偏遠，經濟也不算發達，但這裏誕生了楊揚、王濛、孫琳琳、範可新、張傑等多位冬奧冠軍(jun) 和世界冠軍(jun) ，斬獲了世界級金牌177塊(其中包括冬奧會(hui) 金牌8塊、特奧會(hui) 金牌7塊)，國家級金牌535塊，有16人次打破世界紀錄。

　　因此七台河被譽為(wei) “冬奧冠軍(jun) 之鄉(xiang) ”，2022年11月11日，中國奧委會(hui) 授予七台河“奧運冠軍(jun) 之城”獎杯。而這些成績的取得，離不開七台河短道速滑事業(ye) 的奠基人孟慶餘(yu) 。

　　孟慶餘(yu) 出生於(yu) 哈爾濱一個(ge) 工人家庭，1969年，18歲的他被分配到七台河，在新建煤礦當采煤工人。王智遠當時在煤礦做機電維修，與(yu) 孟慶餘(yu) 一塊兒(er) 工作了一年多時間。

　　“當時我們(men) 一組有好幾個(ge) 都是知青，我還不知道他會(hui) 滑冰。”他記得孟慶餘(yu) 剛開始做鉚工，後來給礦車貼框加邊，再後來就做短道速滑教練了。

　　孟慶餘(yu) 的妻子韓平雲(yun) 回憶說，1972年，孟慶餘(yu) 代表七台河參加冰上運動會(hui) ，一舉(ju) 奪得1500米、3000米和5000米比賽三項冠軍(jun) 。因為(wei) 在這次比賽中的突出表現，他被調入市體(ti) 委，成為(wei) 七台河市的滑冰教練，並開始著手組建速滑隊。

　　後來的訓練非常艱苦，七台河市體(ti) 委當時有個(ge) 冰場，但由於(yu) 經費太少雇不起人，孟慶餘(yu) 就每天晚上掃冰到八九點鍾，第二天淩晨一兩(liang) 點再起來澆水。東(dong) 北零下30℃的氣溫，水花濺到身上後馬上就結冰了。

　　正是在這種條件下，孟慶餘(yu) 帶過的楊揚、王濛、孫琳琳、範可新都成長為(wei) 冬奧冠軍(jun) 。不幸的是，在2006年8月孟慶餘(yu) 遭遇車禍去世，當時年僅(jin) 56歲。但他的弟子張傑、趙小兵、董延海、張利增……接過孟慶餘(yu) 手中的秒表，繼續著他未竟的事業(ye) ，幫助更多孩子實現冠軍(jun) 夢想。

　　如今，短道速滑這個(ge) 冬奧項目讓七台河重新振奮起精神。王智遠說，普通市民對於(yu) “冬奧冠軍(jun) 之鄉(xiang) ”從(cong) 心底裏感到自豪，很多孩子從(cong) 小學就開始練習(xi) 速滑。

　　除了冬奧項目，七台河近年來在生物醫藥、新能源產(chan) 業(ye) 、食品加工方麵也取得了不錯成績。通過與(yu) 江門市對口合作，在產(chan) 業(ye) 園區、政策體(ti) 係、招商引資方麵借鑒了經驗，為(wei) 更多非煤產(chan) 業(ye) 創造了良好的營商環境。

　　這座城市正在轉型的路上破浪前行。

　　成都商報-紅星新聞記者 盧燕飛 發自七台河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