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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驚夢》一場驚喜

發布時間:2023-05-12 11:12:00來源: 北京青年報

  ◎曹雪盟

  話劇《驚夢》,從(cong) 一個(ge) 美夢的破碎講起。

  愛票戲的地主之子常少坤請來昆曲戲班和春社,不僅(jin) 為(wei) 聽戲,更盼著能和名角童佩雲(yun) 同台。演不了柳夢梅就演睡魔神,隻要能和偶像一起,就算是心願得償(chang) 。

  然而兵戈四起的年月,哪裏能尋得一方清靜的戲台?拉鋸戰驟然打響,演出成為(wei) 泡影,常少坤的美夢在隆隆炮火中碎裂。台下眾(zhong) 人也跟著這位睡魔神步入戲夢一場,一夢悠悠。

  啼笑皆非,眾(zhong) 生皆苦

  作為(wei) 陳佩斯“戲台三部曲”的第二部,《驚夢》與(yu) 前作《戲台》一樣講述了一個(ge) 戲班在亂(luan) 世掙紮求存的故事。節目單上的劇情簡介這樣寫(xie) 道:“外亂(luan) 內(nei) 憂,視昆曲為(wei) 生命的老班主童孝璋麵對一係列的變故,將與(yu) 屹立風雨六十年的和春社走向何方?戰火紛飛、生死一線,墜入其中的人的命運,將會(hui) 如何?”而當全劇終了,走出劇場,在夜色中伴著耳畔餘(yu) 音不絕的《牡丹亭》細細回味,便會(hui) 發現《驚夢》呈現的絕非僅(jin) 僅(jin) 是一個(ge) 戲班的沉浮往事,而是將曆史與(yu) 現實置於(yu) 一方戲台之上,以虛實相生的情境和故事,表達一份頗具理想主義(yi) 色彩的清醒。

  一頭撞進戰火中心後,六十年不倒的和春社遭遇棘手問題:看家大戲《牡丹亭》無人問津,聞所未聞的《白毛女》卻被共產(chan) 黨(dang) 野戰軍(jun) 司令相中。唱腔不像昆曲像梆子,上台不穿戲服穿軍(jun) 裝,戲班眾(zhong) 人既發愁又抵觸,可麵對一場戲三百斤糧食的酬勞,又隻好臨(lin) 陣磨槍,披掛上陣。誰承想,一出夾生戲竟獲得了滿堂彩。不久,國民黨(dang) 兵團又至,也要鼓舞軍(jun) 心、激昂鬥誌。一無所知的戲班決(jue) 定再演《白毛女》,卻渾然不知大禍臨(lin) 頭……信息誤差帶來一連串誤會(hui) 和誤解,在全知視角下的觀眾(zhong) 麵前,一句平常的台詞也能產(chan) 生奇妙的化學反應,引發一係列令人啼笑皆非的場麵。

  《驚夢》笑料頻出,但妙處並不隻在引人發笑——笑的緣由、笑的餘(yu) 韻、笑過的感慨和思考,共同構成了這出戲的層次和厚度。

  黑夜跑出藏身地撿烤紅薯的樂(le) 師邵伍,被士兵當作敵人,一番驢唇不對馬嘴的問答狼狽又好笑。可好笑的同時也可憐又難過,戰亂(luan) 和饑餓,何其殘酷無情。戲班眾(zhong) 人分不清兩(liang) 批軍(jun) 隊有何不同,答非所問、誤會(hui) 不斷,令人前仰後合,但細想卻是悲涼。硝煙四起的年代,為(wei) 生計奔波的普通百姓,又哪裏搞得懂時局,隻能無力又無助地被卷入其中。童佩雲(yun) 和唱小生的何鳳岐青梅竹馬,如同杜麗(li) 娘和柳夢梅佳偶天成,讓人會(hui) 心一笑,可何父總想將兒(er) 子送到香港躲避戰火,兩(liang) 人前路未卜。笑過就覺心酸,顛沛亂(luan) 世,容不下兩(liang) 個(ge) 人的愛情。

  人們(men) 因為(wei) 那些玩梗、誤會(hui) 、反差、隱喻的包袱大笑,又能輕易進入潛台詞的延展和遐想之中。格局動蕩、百姓疾苦、命運沉浮,所有的悲欣交集,都濃縮進這一個(ge) 戲班身不由己的兩(liang) 次表演。一方戲台上下,多少癡人往來。觀眾(zhong) 終究沒有在舞台上看到那出《白毛女》是如何被演繹的,卻都清楚地看到了世事一場大夢中的眾(zhong) 生皆苦。

  《牡丹亭》與(yu) 《白毛女》的對照

  這也正是《驚夢》的驚喜之處。它並未如一些同類題材作品一般將視線局限於(yu) 一個(ge) 團體(ti) 、一群人之內(nei) ,而是鋪陳開一段數十年沉浮榮辱的曆史。此類作品大多或言傳(chuan) 承賡續,或講時代變遷,嚐試以小見大觀照社會(hui) 人生,卻往往在方寸空間裏打轉,隻見樹木不見森林。在《驚夢》裏,除了必要的台詞,並不見與(yu) 和春社過去和未來有關(guan) 的細枝末節及演繹展開。與(yu) 其說戲班是《驚夢》的主體(ti) ,倒不如說作為(wei) 這場戰爭(zheng) 、這片土地的闖入者,戲班承擔了觀察者和發現者的角色,戲台成為(wei) 各路人你方唱罷我登場的大舞台。圍繞兩(liang) 次演出《白毛女》這一核心事件,和春社跌宕起伏的遭遇、與(yu) 不同勢力的交手,既是反映時代樣貌和人的生存狀態的一麵鏡子,也是一盞深入曆史、反觀現實的探照燈。

  《驚夢》並沒有沉溺於(yu) 對戲曲和戲班本身的刻畫,而是用《牡丹亭》和《白毛女》這組對照,為(wei) 觀眾(zhong) 搭建起充分的想象空間。《白毛女》勾連起故事的核心內(nei) 容,成為(wei) 劇情矛盾衝(chong) 突的主要外因。對其進行的異質化解讀也展現出創作者的別出心裁,製造笑點的同時令觀眾(zhong) 心領神會(hui) ;而《牡丹亭》則既是劇中的關(guan) 鍵意象,又拓展著整部戲的意境。

  這是一個(ge) 發生在隆冬的故事,劇中諸人卻都吟唱著、向往著“嫋晴絲(si) 吹來閑庭院,搖漾春如線”的旖旎光景。遍地廢墟間,滄桑的古戲台兀自矗立,悠揚婉轉的《牡丹亭》總也唱不全,台上的良辰美景、台下的歌舞升平都化作離魂舊夢,又何嚐不是“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yu) 斷井頹垣”。可以說,深情美妙的《牡丹亭》與(yu) 《驚夢》中的亂(luan) 世圖景仿佛相距遙遙,巨大的反差將“樂(le) 景”與(yu) “哀情”的張力極致拉滿。而倘若將視野從(cong) 愛情中拉回放大,便會(hui) 發現《牡丹亭》中杜麗(li) 娘與(yu) 柳夢梅生活的大環境也絕非世外桃源,而是一個(ge) 與(yu) 和春社中人所生活的同樣戰火頻仍、動蕩不安、壓抑無情的社會(hui) 。也正因如此,柳杜的愛情作為(wei) 一種反叛和反抗才更具力量,他們(men) 的愛情有多麽(me) 鮮妍美好,湯顯祖對汙濁黑暗社會(hui) 的抨擊和嘲弄就有多麽(me) 強烈。

  從(cong) 這個(ge) 意義(yi) 上說,《驚夢》與(yu) 《牡丹亭》形成了一種互文。當何鳳岐因為(wei) 在國民黨(dang) 軍(jun) 隊麵前演《白毛女》觸怒軍(jun) 官後,麵對槍口,他與(yu) 童佩雲(yun) 唱起《牡丹亭》裏的《山桃紅》。一旁的士兵皆看呆了,槍杆紛紛放下。一支定情曲竟短暫阻擋了死亡的來臨(lin) ,以一種頗具理想主義(yi) 色彩的形式實現了一次反抗的勝利。這力量何嚐不正是來自《牡丹亭》的題中之義(yi) ,因而並不令人感到違和出戲,反覺至情至性,給這部底色蒼涼的作品帶來了一抹浪漫的顏色。

  和緩克製,不諂媚也不醜(chou) 化

  《驚夢》想要觸碰的內(nei) 容很多,規則的新舊、立場的異同、道路的選擇、藝術為(wei) 誰創作……要在150分鍾內(nei) 全部容納,不免有意猶未盡之處。但《驚夢》仍舊是動人的,它不諂媚也不醜(chou) 化,沒有煽情亦沒有口號,以一種平靜、和緩、克製的姿態,靜水流深,從(cong) 而擁有了震撼人心的能量。

  結尾,雪花紛紛揚揚,天地間隻餘(yu) 一座曆經歲月的戲台。對著遍野新墳,杜麗(li) 娘和柳夢梅終於(yu) 完完整整唱了一回《遊園驚夢》。台上是如花美眷水袖飛舞,台下是瘋癲的常少坤扮成睡魔神引著一眾(zhong) 亡魂走來。直至劇終,表演與(yu) 鼓點仍在繼續,演員們(men) 依次鞠躬謝幕,又仿佛是時代的過客告別曾粉墨登場的舞台。

  事如春夢了無痕,一曲《牡丹亭》卻從(cong) 未消逝。

  一夢終了。再品《驚夢》的滋味,想到一副對聯——

  演悲歡離合,當代豈無前代事。

  觀揚抑褒貶,座中常有劇中人。

  攝影/本報記者 王曉溪

(責編:陳濛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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