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夏的網絡熱詞必須是“多巴胺穿搭”，它不僅(jin) 霸屏各個(ge) 網絡平台，還成為(wei) 了不少年輕人春夏穿衣的主要風格。所謂“多巴胺”，這種腦內(nei) 分泌主要負責大腦的情欲、感覺，傳(chuan) 遞興(xing) 奮以及開心的信息。而“多巴胺穿搭”是對高飽和度的色彩進行協調搭配，以玫紅、寶藍、粉紅、粉藍、亮黃、紫色等鮮豔的色彩為(wei) 主，通過撞色或是獨特的款式給人以感官上的刺激。高飽和度的色彩往往能給人帶來生機，從(cong) 而可以改善情緒。這種與(yu) 快樂(le) 相關(guan) 的穿搭風格其實早在古代就已流行，古人為(wei) 了快樂(le) ，穿起衣服來還真是一點都不帶客氣的。

　　盛唐女子

　　主打的就是一個(ge) “敢穿”

　　說起多巴胺穿搭，來自盛唐的女子最有心得。與(yu) 初唐時期柔和色調為(wei) 主不同，盛唐女子幹脆來個(ge) 華麗(li) 大轉身。她們(men) 更偏愛明豔大膽的配色，尤其對高飽和色彩簡直是愛到癡狂，並且隨性搭配，完全不受社會(hui) 禮儀(yi) 的約束。

　　這種自信又大膽的多巴胺穿搭很難不給人留下深刻印象，於(yu) 是唐詩裏對唐代女子的穿搭描述非常之多。如王珪“黃衫束帶臉如花”，白居易“折腰俱老綠衫中”，徐惠“紅衫豔織成”，韋應物“長懷舊卷映藍衫”，盧照鄰“娼家日暮紫羅裙”……別的不多說，單看這隨機選的五句詩，就有紅、黃、藍、綠、紫交相輝映，仿若置身於(yu) 色彩綺麗(li) 的大唐。

　　當然，多巴胺穿搭不僅(jin) 僅(jin) 是需要高飽和色彩，其精髓在於(yu) 要讓這些高飽和色彩相撞，並且要撞出美感，撞出風格。唐代女裝的基本構成是裙、衫、帔。無論是平民婦女，還是貴族仕女，這三件都必不可少，這讓唐代女子在撞色方麵有了極大的發揮空間。如盛唐的《弈棋仕女圖》，畫中仕女穿著紅衣綠裙，兩(liang) 色相撞，還配上了金黃色沙帛，看起來富麗(li) 華貴。《搗練圖》中有穿紅衣藍裙白帔子的，也有綠衣黃裙白帔子，還有嫌三色相撞不夠刺激，裙子上還得再加上紋飾圖案的。唐敦煌壁畫《樂(le) 廷瓌夫人行香圖》中的家屬部分，幾乎每位女眷身上的顏色都不少於(yu) 三四種。這些絢麗(li) 濃豔的高飽和色彩被唐代女子大麵積地運用在日常的穿搭中，數色相撞，撞出了生機，多巴胺自然也分泌了出來。

　　假如盛唐也有分享平台，那麽(me) 在“多巴胺穿搭”這個(ge) 話題中，安樂(le) 公主那條關(guan) 於(yu) 百鳥裙的筆記點讚數一定最多。這位安樂(le) 公主是唐中宗與(yu) 韋後的小女兒(er) ，備受寵愛，她對多巴胺穿搭頗有心得。在厭倦了綾羅綢緞帶來的多巴胺穿搭樂(le) 趣後，她忽然把目光瞄準了山林間飛來飛去的鳥，於(yu) 是她把尚功局的司製叫來：“本公主想把這些鳥的羽毛都穿在身上，你們(men) 快點給我想想辦法！”

　　此話一出，但凡是長得漂亮的鳥都倒了血黴，全都被抓進宮裏拔毛。過了些時日，尚功局的司製呈上來一件極為(wei) 奢華的百鳥裙。據多處史料記載，百鳥裙“正看為(wei) 一色，旁看為(wei) 一色，日中為(wei) 一色，影中為(wei) 一色，百鳥之狀，並見裙中”。原本盛唐女子的多巴胺穿搭隻是讓高飽和色彩相撞，誰能想到安樂(le) 公主居然用數百種鳥的羽毛進行撞色，並且還能在不同的場景下瞬時變色。當這條百鳥裙上了盛唐多巴胺穿搭熱搜後，山林間的鳥集體(ti) 翻了個(ge) 白眼，因為(wei) 不少貴族人家都對此進行了效仿，一時間“山林奇禽異獸(shou) ，搜山滿穀，掃地無遺”。

　　愛美沒問題，但安樂(le) 公主如此驕奢，無視生命，實在過分。最終在開元二年，安樂(le) 公主的這些裙子被唐玄宗下令付之一炬。你以為(wei) 是唐玄宗不喜歡多巴胺穿搭嗎？不，他的楊貴妃也有一款黃裙上過熱搜，《天寶初語》裏就曾用誇張的筆法描述這段黃裙風尚：“義(yi) 髻拋河裏，黃裙逐水流”。

　　為(wei) 了能搭配這些高飽和色彩的服飾，盛唐女子對自己的妝容也下了狠手，堪稱是“多巴胺妝容”。她們(men) 特別喜歡濃豔的厚妝，麵妝與(yu) 額黃花鈿的搭配也產(chan) 生了強烈的視覺衝(chong) 擊。對此，唐代詩人王建在《宮詞一百首》中描述得有些損：“歸到院中重洗麵，金花盆裏潑紅泥。”居然說盛唐女子卸妝後，洗臉盆裏的水倒出去就跟潑紅泥巴一樣，太狠了。

　　看來，盛唐女子的多巴胺穿搭主打的就是一個(ge) “敢穿”。

　　明代女子

　　報複性熱愛還不夠，配飾也要“多巴胺”

　　有句話叫“時尚就是一個(ge) 輪回”。在多巴胺穿搭沉寂了數百年後，至明代中後期，隨著社會(hui) 經濟的發展，多巴胺穿搭再一次登上了時尚圈的頂端。當時的明代女子早已不再滿足於(yu) 遵循前製，樸素無裝飾多年後，反而對多巴胺穿搭報複性熱愛。

　　與(yu) 盛唐女子不同，明代女子這種報複性熱愛中居然夾雜著偏執，她們(men) 在選擇多巴胺穿搭時，尤其喜歡紅色。加之染色工藝的提升，用以作為(wei) 主色調的紅色就多達18種。以《鬆江府誌》所載為(wei) 例：“染色之變，初有大紅、桃紅出爐，銀紅、藕色紅。今為(wei) 水紅、金紅、荔枝紅、橘皮紅、東(dong) 方色紅”。在以紅色為(wei) 主色調的情況下，再配上別的高飽和色彩。據顧起元記載：“紅、紫、黃、綠，亡所不有。即婦女之飾，不加麗(li) 乎。”

　　明代世情小說中對這種多巴胺穿搭也有多處描寫(xie) 。如《金瓶梅》第15回，描寫(xie) 西門慶家女眷出門遊玩。當時西門慶還是平民，但因為(wei) 服飾僭越之風的興(xing) 起，他的妻妾穿著卻華貴富麗(li) ：吳月娘身穿大紅妝花通袖襖兒(er) ，嬌綠段裙，貂鼠皮襖；潘金蓮大紅遍地金比甲，頭上珠翠堆盈；李嬌兒(er) 身穿沉香色遍地金比甲；孟玉樓是綠遍地金比甲。

　　總之，明代中後期的女子要的就是大紅大綠，要的就是富貴豔麗(li) ，但如果僅(jin) 僅(jin) 是這樣，跟盛唐相比，豈不是毫無新意？

　　當然有驚喜，除了要求高飽和色彩相撞以外，明代女子更注重款式的新奇。為(wei) 了追求時尚與(yu) 新意，明代女子服飾的款式不斷發布新品，時人對此讚不絕口：“當其時，眾(zhong) 以為(wei) 妍，及變而向之所妍，未有見之不掩口者。”明代時尚圈一下子變得卷了起來，服飾的流行周期也大大縮短：“大率五年乃克周遍，所始之地厭棄已久，所效之地模仿方新。”

　　多巴胺穿搭本是為(wei) 了讓穿衣人的情緒得到療愈，但誰能想到也有人是為(wei) 了讓別人分泌出多巴胺？據《萬(wan) 曆野獲編》載，當時萬(wan) 貴妃為(wei) 了迎合明憲宗的審美，讓自己穿出風格，居然想到穿上豔麗(li) 的男裝，“每上出遊，必戎服佩刀侍立左右”，而明憲宗則是“輒為(wei) 色飛”。一旁圍觀的侍衛們(men) 隻能暗自吐槽：管它是誰的多巴胺，你倆(lia) 開心就好。

　　當現代人在某寶搜索“多巴胺穿搭”，頁麵上還會(hui) 出現一些相關(guan) 推薦，如“多巴胺配飾”。這一點，明代中後期的多巴胺穿搭中也多有展現。《明史·五行誌》稱：“正德元年，婦女多用珠結蓋頭，謂之瓔珞”。《金瓶梅》第86回中，描寫(xie) 春梅出嫁之日：“戴著圍發雲(yun) 髻兒(er) ，滿頭珠翠”。這些珠翠色澤豔麗(li) ，戴在頭上不僅(jin) 有視覺上的衝(chong) 擊，似乎還可以從(cong) 視覺上增加發量，妥妥的穿搭神器。

　　此外，明代中後期的多巴胺配飾還體(ti) 現在很多細節處。明代女子頭上的金釵、頭冠等，都會(hui) 用寶石、翡翠等多色搭配，甚至連服飾上的紐扣都能“耍心機”。如北京右安門外出土的明嵌寶石花蝶形金紐扣。這件金紐扣以黃金作為(wei) 主要材質，除了精美的雕刻外，紐扣兩(liang) 邊還鑲嵌著紅寶石與(yu) 藍寶石。高飽和色彩的寶石，兩(liang) 色相撞，扣在明代女子高高豎起的領口，與(yu) 華美的服飾相互映襯，怎能不快樂(le) ！

　　古代男子

　　特別能豁得出去，兵馬俑也跑不掉

　　多巴胺穿搭當然不會(hui) 隻屬於(yu) 女性。在多巴胺穿搭走紅後，一件來自秦代的兵馬俑頻頻上熱搜，得到了許多網友的關(guan) 注。早在2200年前，秦代的工匠在塑造兵馬俑的時候，就已經有意識將這些武士打扮成時尚潮人。這件兵馬俑僅(jin) 是服飾部分就有紅、綠、黑、白、藍、紫、黃、粉八種顏色，共近20種色調，但看起來卻無比諧調與(yu) 鮮活。雖說它的服飾色彩豐(feng) 富，多色相撞，但一眼讓人記住的就是被大麵積運用的紫色。

　　這種紫色被稱為(wei) “漢紫”，又叫“中國紫”，豔麗(li) 卻不輕浮，與(yu) 其餘(yu) 的七種顏色搭配起來，使得這件兵馬俑看起來沉靜又神秘。而綠色與(yu) 黑色的運用又讓人感到眼前一亮，不由得感到快樂(le) 。值得一提的是，兵馬俑上的紫色、鉛白以及鉛丹與(yu) 其他天然礦物質的顏料不同，它們(men) 居然是人工製造而成，可見工匠們(men) 為(wei) 了讓這些兵馬俑實現多巴胺穿搭，費了不少心思。

　　兵馬俑的色彩搭配的確能反映出一部分古代男子當時的穿衣風格，隻不過我們(men) 的想象力恐怕有點跟不上，因為(wei) 另一部分古代男子為(wei) 了能展現出自己的多巴胺穿搭，他們(men) 特別能豁得出去。

　　估計一開始專(zhuan) 門為(wei) 男子設計的多巴胺穿搭風的服飾不算多，所以最初古代男子選擇了——穿女裝。除了曆史上以“臭美”出名的何晏外，東(dong) 晉時期的謝尚算是男子多巴胺穿搭的時尚先鋒。《晉書(shu) 》卷七九《謝尚傳(chuan) 》：“好衣刺文袴，諸父責之，因而自改，遂知名。”謝尚年輕的時候最喜歡穿著色彩豔麗(li) 的繡花褲子在街上招搖過市，沒想到此舉(ju) 遭到了叔父們(men) 的嚴(yan) 厲批評，他隻好改掉了這個(ge) 癖好，最終成為(wei) 了一位名士。

　　然而，不是每一個(ge) 古代的男孩子都像謝尚這麽(me) 聽話，聽了些大道理後，就放棄了最愛的多巴胺穿搭。比如在明代萬(wan) 曆年間，李樂(le) 在《續見聞雜錄》中記述了他進城後看到的場景：“至萬(wan) 曆十一年間，學道尋湖，民生俱紅絲(si) 束發，口脂麵藥，廉恥掃地。”又，“若輩皆好穿絲(si) 綢、縐紗、湖羅，且色染大類婦人。”滿大街的讀書(shu) 人都用紅絲(si) 紮頭發，塗口紅，麵部還塗抹了胭脂香粉，渾身穿著紫色、紅色的衣服。

　　大為(wei) 震驚的李樂(le) 其實有點少見多怪，明代中期以後的男子對多巴胺穿搭是愛到極致，其中紅色、紫色是他們(men) 的最愛。伍袁萃在《林居漫錄》中說得很清楚：“男人以紅紫為(wei) 袴，蓋自嘉靖之季始，然惟市井輕薄兒(er) 有之。”如鄭仲夔《雋區·誕雋》載，某次有個(ge) 客人上門去拜訪唐伯虎，沒想到這位大才子正穿著豔麗(li) 的女裝，與(yu) 一個(ge) 和尚開心地下棋。

　　明代的大才子張獻翼對多巴胺穿搭也頗有心得，他不僅(jin) 喜歡穿紅紫色的服飾，並且還在衣服上繡著菊花與(yu) 荷花，再配上他最愛的紅紗巾。或許在配齊一身多巴胺穿搭後，張獻翼暫時忘卻了人到中年時的遭遇，時常在家翩翩起舞。

　　當然也有更能豁得出去的，如明代書(shu) 畫家董其昌，為(wei) 了讓服飾更具多巴胺穿搭風，他居然跨界到陰間，將當地人的“送終之服”——鬆江紫花布道袍穿上身。畢竟它豔麗(li) 又好看，提前預支死後分泌出的多巴胺又何妨！

　　除了色彩以外，明代男子的多巴胺穿搭也注重款式的新奇。在成華年間，京師流行起了一種馬尾裙，以馬尾織成，係在襯衣裏麵。胖子比較省料子，隻要穿一條裙子即可，而瘦子就得穿兩(liang) 到三層，這樣才能讓外衣張開，像一把打開的傘(san) ，造型很像現代人穿的裙撐或蓬蓬裙。想象一下，一群穿得又紫又紅的古代男子，戴著各式頭巾，敷著脂粉，服飾的下擺卻又蓬鬆耀眼，這個(ge) 場景想想就很快樂(le) ，可不是把多巴胺穿搭玩到了極致。

　　由此可見，從(cong) 古至今，人們(men) 都很喜歡多巴胺穿搭。畢竟穿衣服這件事，隻要自己喜歡就好，不攀比，不驕奢，怎麽(me) 穿都快樂(le) 。

　　文並供圖/金陵小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