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仁山:記錄變革中的鄉土中國
“我想把對農(nong) 民與(yu) 土地的思考和理解,用小說的形式記錄下來。”
---------------
最終,作家關(guan) 仁山選定了9個(ge) 人物的敘述視角,有了小說的第一句話:“為(wei) 了等一朵祥雲(yun) ,王決(jue) 心錯過了最佳婚期。”白洋澱的新故事,徐徐展開。
這部反映雄安新區建設的長篇小說《白洋澱上》,是中國作協“新時代山鄉(xiang) 巨變創作計劃”的首部作品。有評論家稱其是繼孫犁《荷花澱》之後,“最具白洋澱水鄉(xiang) 氣息和風采的文學作品”。
而對關(guan) 仁山來說,寫(xie) 農(nong) 民,是幾十年來的堅持。在接受中青報·中青網記者專(zhuan) 訪時,關(guan) 仁山說:“寫(xie) 農(nong) 民是我自願的選擇,其中有苦有樂(le) 。我想把對農(nong) 民與(yu) 土地的思考和理解,用小說的形式記錄下來。”
在關(guan) 仁山看來,寫(xie) 作是一種勞動,用前輩畫家鐵楊老師的話說,作家藝術家首先要是勞動者。“我用充實、艱苦的勞動豐(feng) 富自己的生活。而且這勞動是平凡的勞動,與(yu) 農(nong) 民種地打糧相比,並沒有什麽(me) 高明之處。”
中青報·中青網:像《白洋澱上》這類宏大敘事的作品,如何寫(xie) 得好看而不給人“命題作文”的感覺?
關(guan) 仁山:“命題作文”容易概念化,如果不能藝術表達就會(hui) 失敗。與(yu) 時代同行的寫(xie) 作有一個(ge) 問題,就是拉開距離——審美的距離。我選擇了迎難而上、正麵強攻,從(cong) 現實生活經驗中取材,把政治話題轉化成文學話題,寫(xie) 人的靈魂蛻變和新生,從(cong) 大事件過渡到人物命運上,比如王決(jue) 心、喬(qiao) 麥和趙國棟的形象塑造。
王決(jue) 心是打魚人,從(cong) 他和家人的視角寫(xie) 出白洋澱的風土人情,寫(xie) 出鄉(xiang) 親(qin) 在新區成立和鄉(xiang) 村振興(xing) 中的愛恨情仇、喜怒哀樂(le) 。這樣的轉化,就讓作品遠離概念化。同時,宏闊的時代生活不能舍棄,於(yu) 是設計了新區常務副主任趙國棟,他是幹部,避開一些官場小說的東(dong) 西,來展示新區建設波瀾壯闊的背景以及由此展開生活的矛盾衝(chong) 突和人物命運。
中青報·中青網:《白洋澱上》的創作難點是什麽(me) ?如何突破?
關(guan) 仁山:《白洋澱上》是我第一次創作多卷本小說,構架人物關(guan) 係是一個(ge) 難題。最初寫(xie) 了一個(ge) 3萬(wan) 字的提綱,朋友讀了不滿意,我自己也否了。我就開始讀書(shu) ,一邊讀書(shu) 一邊走進生活,生活是新鮮而豐(feng) 富的,一切都要在深入生活中破解。後來我認識了白洋澱的朋友阿民,他帶我走進了水村王家寨。王家寨人能說會(hui) 唱,我們(men) 走村串戶,現場感油然而生。人物原型王永泰就出現了,他是小說裏的核心人物,緊接著,百歲鈴鐺老人原型又出現了……
通過搭建人物關(guan) 係,看到現實生活的複雜性,相互滲透,相互交織。這時,難題又出現了,作家怎樣衝(chong) 破表麵泡沫、揭開人物內(nei) 心的秘密?沒有可以借鑒的經驗,全靠自己獨立思考、判斷,撥開生活的迷霧,終於(yu) 看到了王永泰等人的苦惱與(yu) 矛盾。他希望新區給鄉(xiang) 親(qin) 帶來好處,可是,不讓蓋房了、不讓打魚了,他又擔憂新的形式主義(yi) ,後來當他看到兒(er) 子王決(jue) 心的進步,漸漸消除了疑慮,還在水災中為(wei) 保護白洋澱大堤而壯烈犧牲。
中青報·中青網:你覺得當下的“山鄉(xiang) 巨變”與(yu) 周立波時代的“山鄉(xiang) 巨變”相比,有什麽(me) 異同?
關(guan) 仁山:既有內(nei) 在的聯係又有其特殊性。共同點是人的變化,但時代變了,鄉(xiang) 村形態也變了。《山鄉(xiang) 巨變》是對農(nong) 民私有製思想的改造提升,比如改造固執派王菊生;而《白洋澱上》描寫(xie) 的是今天農(nong) 民創新意識的覺醒。
農(nong) 民經曆了40年的改革開放,從(cong) “融不進的城市,回不去的鄉(xiang) 村”的艱難處境中走出來,返鄉(xiang) 農(nong) 民回流,就是依靠鄉(xiang) 村振興(xing) 的好政策來致富。《白洋澱上》中農(nong) 民喬(qiao) 麥的大豆種業(ye) 創新就是一個(ge) 證明,在生態文明和科技創新中要效益,這是現代農(nong) 業(ye) 的必然要求。而在一切變化中,人的情感和心理變化更為(wei) 重要。作家要透過現象看本質,放在曆史長河中考察,農(nong) 民的精神實質究竟發生了怎樣的巨變。
中青報·中青網:上世紀90年代初,你曾在一個(ge) 小漁村體(ti) 驗生活,當時在漁村發現了什麽(me) ?創作了什麽(me) ?
關(guan) 仁山:1990年到1993年,我在故鄉(xiang) 唐山渤海灣一個(ge) 叫澗河的漁村掛職副村長。那時候我發現,改革開放之後的漁村,傳(chuan) 統文化被商業(ye) 大潮衝(chong) 擊而陷落,影響世道人心,漁民用生命捍衛自己的尊嚴(yan) 。這讓我十分震撼,在其中挖掘出奇異的小說。
這時期,我創作了“雪蓮灣風情”係列小說。創作基本以中篇和短篇為(wei) 主,寫(xie) 了大概有30多篇,《苦雪》《藍脈》《醉鼓》等。其中《苦雪》獲得了人民文學獎,寫(xie) 一個(ge) 打海狗的老人麵對商品世界,麵對人的欲望,他不妥協,自己裝扮成海狗衝(chong) 向人群、倒在槍口下的悲劇。根據這一時期的生活,還創作了長篇小說《白紙門》;描寫(xie) 渤海灣的小說《船祭》獲得香港《亞(ya) 洲周刊》第二屆小說比賽冠軍(jun) 獎。
中青報·中青網:你為(wei) 什麽(me) 一直關(guan) 注鄉(xiang) 村?
關(guan) 仁山:我在《天高地厚》後記中說:“農(nong) 民可以不關(guan) 心文學,文學萬(wan) 萬(wan) 不能不關(guan) 注農(nong) 民,我是農(nong) 民的兒(er) 子,要一生為(wei) 農(nong) 民寫(xie) 作。”1997年,告別寫(xie) 渤海灣農(nong) 民,我“上岸”寫(xie) 農(nong) 民與(yu) 土地的命運,連續創作了《大雪無鄉(xiang) 》《九月還鄉(xiang) 》等,以及農(nong) 民命運三部曲《天高地厚》《麥河》《日頭》和長篇小說《金穀銀山》《白洋澱上》等。
作品在內(nei) 容上沒有什麽(me) 連貫的人物、地點和故事,但題材是一致的,都緊緊抓住了當前農(nong) 村最緊要的現實問題:三農(nong) 困境、土地流轉、農(nong) 民工進城、農(nong) 村基層領導權、鄉(xiang) 鎮企業(ye) 、招商引資和自然資源的破壞、強行拆遷和城鎮化、鄉(xiang) 土文化傳(chuan) 承、鄉(xiang) 村振興(xing) 等。中國農(nong) 村40多年來發生的所有陣痛與(yu) 巨變——從(cong) 家庭聯產(chan) 承包責任製到新一輪的土地流轉,以及前途未卜的城鎮化建設和鄉(xiang) 村振興(xing) ——過去、當下、未來的三維空間都進入了創作畫卷。
《日頭》的主人公金沐灶,是民間一個(ge) 思想文化探索者。我之所以塑造他源於(yu) 一個(ge) 故事:“文革”時期,一位老校長為(wei) 了保護一口大鍾,一口血噴在鍾上,大鍾上刻有金剛經,有人沾著校長的血把金剛經拓了下來。我把這個(ge) 故事放在金沐灶身上,這個(ge) 突發事件一下子改變了他人生的走向。金沐灶帶著悲憫情懷,苦苦追尋如何讓中國農(nong) 民過上好日子。雖然他是個(ge) 失敗者,但他的追問和求索很有價(jia) 值。最初設計故事時,我想寫(xie) 一個(ge) 複仇的故事,但後來發現人物形象應該是超越複仇的,他突破了既定的故事格局,使小說成為(wei) 一個(ge) 講述農(nong) 村維權者、探索者的奮鬥傳(chuan) 奇。
中國農(nong) 民這個(ge) 龐大的群體(ti) ,總是與(yu) 貧窮、苦難、曲折和坎坷等詞匯相伴。鄉(xiang) 村振興(xing) 開始了,盡管還有很多困難,但相信黨(dang) 和政府,相信農(nong) 民的主體(ti) 力量,他們(men) 一定會(hui) 走向光明的未來。
中青報·中青網:你被稱為(wei) 河北現實主義(yi) 寫(xie) 作的“三駕馬車”之一,你覺得要做好現實主義(yi) 創作,作家需要具備哪些素質?
關(guan) 仁山:最重要的是責任心和使命感,而一個(ge) 好的作品要有中國經驗的書(shu) 寫(xie) ,還包含這樣幾個(ge) 維度:一是傳(chuan) 統性,作品表現出的文化經驗有中華民族的傳(chuan) 統意味、屬於(yu) 中國的美學神韻;二是本土性,即地方性和地域色彩,如方言、民俗等;三是巨變中的中國文化經驗,這也是一個(ge) 新課題。
中青報·中青網:哪些文學作品對你的成長和創作產(chan) 生了重要影響?
關(guan) 仁山:每個(ge) 時代有每個(ge) 時代的文學,經過讀者的檢驗,給每個(ge) 時代的文學精品賦予了經典意義(yi) 。《創業(ye) 史》《山鄉(xiang) 巨變》《荷花澱》《鐵木前傳(chuan) 》《平凡的世界》等作品影響了我,拿《創業(ye) 史》來說,我多年的創作中一直在尋找現實農(nong) 村的梁生寶。這些小說我喜歡,讀得津津有味,我與(yu) 這些農(nong) 民的形象是那麽(me) 親(qin) 密無間。
作家在每個(ge) 時期以作品對時代發言,對當代生活有著更全麵、深刻的把握。創作僅(jin) 靠作家的想象力是不夠的,在複雜多變的現實生活麵前,想象力永遠是渺小的,廣闊的社會(hui) 是由普普通通的人民組成的,他們(men) 的勞動與(yu) 生活,平凡又偉(wei) 大。
中青報·中青網:在不同階段,你都會(hui) 創作新的作品來反映當下變革中的鄉(xiang) 土中國,接下來有什麽(me) 創作計劃?
關(guan) 仁山:我最近到正定滹沱河畔體(ti) 驗生活。我目睹了農(nong) 村的困境、看見了鄉(xiang) 村的巨變,也見到了形形色色的人物和事件。當人的權益和尊嚴(yan) 被權力和資本損害時,作家應該站出來毫不留情地批判,否則現實主義(yi) 會(hui) 失去其美學價(jia) 值。
我正在創作長篇小說《太陽照在滹沱河上》,滹沱河流域正定塔元村是我特別關(guan) 注的地域,這裏有著特殊的文化內(nei) 涵,文化傳(chuan) 承融入鄉(xiang) 村振興(xing) ,文化創新的故事震撼人心,我希望在新的小說中打造文學地標。
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蔣肖斌 來源:中國青年報
版權聲明:凡注明“來源:新利平台”或“新利平台文”的所有作品,版權歸高原(北京)文化傳(chuan) 播有限公司。任何媒體(ti) 轉載、摘編、引用,須注明來源新利平台和署著作者名,否則將追究相關(guan) 法律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