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他人露臉隱私視頻發黃網被認定犯侮辱罪

　　蘇州檢察依法全麵保障“被網黃”女性人格權

　　在境外網站發布偷拍的包含完整人臉信息的私密視頻，並使用帶有侮辱性質的名稱命名，該行為(wei) 不僅(jin) 涉嫌傳(chuan) 播“淫穢物品”，還侵犯了女性的人格權益。

　　近日，話題“發布他人隱私視頻認定侮辱罪”衝(chong) 上熱搜。話題源於(yu) 今年江蘇省“兩(liang) 會(hui) ”上檢察工作報告中公布的一個(ge) 案例。

　　案例中，蘇州工業(ye) 園區人民檢察院針對被告人李某在境外網站發布有完整人臉信息的“一夜情”女性隱私視頻，依法追加認定刑罰更重的侮辱罪並提起公訴，得到法院判決(jue) 支持。

　　檢察機關(guan) 精準指控犯罪，不僅(jin) 依法全麵保障“被網黃”的女性人格權，還給予被害人應有的訴訟地位，對此類網絡上侵害女性合法權益、發布隱私視頻的行為(wei) 以嚴(yan) 厲警示，並為(wei) 今後“按鍵傷(shang) 人”類案件的辦理積累了寶貴經驗。

　　為(wei) 報複上傳(chuan) 偷拍視頻

　　“網黃者”獲刑十個(ge) 月

　　2021年10月，被告人李某與(yu) 被害人(女)在酒吧結識。同年12月，二人再次相約，並至被告人李某住所地發生性關(guan) 係。其間，李某趁被害人睡著之際偷拍包含完整人臉信息的私密視頻。一周後，李某再次約被害人喝咖啡並邀請對方回家發生性關(guan) 係時，遭到拒絕。

　　為(wei) 報複，李某將前期偷拍的被害人私密視頻上傳(chuan) 至境外黃色網站，並使用具有侮辱性質的名稱命名。因該網站後台向其私信索要視頻及聯係方式的人數較多，李某一周後刪除該視頻。刪除前，該視頻已被境外其他黃色網站轉載，轉載後瀏覽量達2.3萬(wan) 餘(yu) 次。

　　2023年3月，被害人從(cong) 朋友處獲悉該視頻在境外網絡流傳(chuan) 並被熟人認出，遂報警。另查明，李某在境外網站還上傳(chuan) 其與(yu) 另外5名女性發生性關(guan) 係時，拍攝的無麵部等個(ge) 人識別信息視頻42部，點擊量總計9000餘(yu) 次。公安機關(guan) 以李某涉嫌傳(chuan) 播淫穢物品罪移送審查起訴。

　　蘇州工業(ye) 園區檢察院第一檢察部檢察官邢賽英介紹，李某在境外網站發布有完整人臉信息的“一夜情”女性隱私視頻，並帶有侮辱性的標題，該視頻點擊量達2萬(wan) 餘(yu) 次，且無法撤回，李某的行為(wei) 公然侮辱他人，貶損他人人格、破壞他人名譽，應依法追加認定刑罰更重的侮辱罪。

　　園區檢察院認為(wei) ，李某的行為(wei) 符合傳(chuan) 播淫穢物品罪、侮辱罪的特征，應予數罪並罰。後檢察機關(guan) 以被告人李某犯傳(chuan) 播淫穢物品罪、侮辱罪向法院提起公訴，得到法院判決(jue) 支持。

　　2023年12月21日，經檢察機關(guan) 提起公訴，法院依法判處被告人李某犯侮辱罪，判處有期徒刑7個(ge) 月，犯傳(chuan) 播淫穢物品罪，判處有期徒刑6個(ge) 月，決(jue) 定執行有期徒刑10個(ge) 月。

　　滿足條件自訴轉公訴

　　法律層麵“去汙名化”

　　此前，國內(nei) 對“一夜情”或前男友在網絡上發布女性的私密視頻，一般以傳(chuan) 播淫穢物品罪認定。而這一罪名的量刑幅度，通常為(wei) “2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製”。

　　蘇州市人民檢察院第一檢察部主任蘇雲(yun) 姝告訴《法治日報》記者，此案中，如果僅(jin) 對被告人認定傳(chuan) 播淫穢物品罪，不僅(jin) 無法讓涉案女性被認定為(wei) 被害人，還會(hui) 將其汙名為(wei) 淫穢視頻的“女主角”，導致“社會(hui) 性死亡”，無法保障涉案女性的名譽、隱私等人格權。

　　本案中，如何準確認定被告人利用網絡散布他人裸照、視頻等隱私的行為(wei) 性質，是關(guan) 鍵焦點。“行為(wei) 人在與(yu) 被害人交往期間，獲得了被害人的裸照、視頻等，並對外傳(chuan) 播，是傳(chuan) 播淫穢物品罪還是侮辱罪，要結合女性是否自願拍攝、是否同意上傳(chuan) 等因素綜合判斷。”蘇雲(yun) 姝說。

　　據介紹，如果女性自願拍攝、同意上傳(chuan) ，達到傳(chuan) 播淫穢物品罪追訴標準的，應當以傳(chuan) 播淫穢物品罪來定罪。本案中，被告人李某與(yu) 其他5名女性自願拍攝了42部視頻並傳(chuan) 播的行為(wei) 可以認定為(wei) 傳(chuan) 播淫穢物品罪。但若女性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拍攝、上傳(chuan) ，行為(wei) 人以破壞特定人名譽、貶低特定人人格為(wei) 目的，故意在網絡上對特定對象實施侮辱行為(wei) ，情節嚴(yan) 重的，應當認定為(wei) 侮辱罪。

　　“根據法律規定，侮辱罪屬於(yu) 告訴才處理的犯罪，但嚴(yan) 重危害社會(hui) 秩序和國家利益的除外。”蘇雲(yun) 姝介紹，行為(wei) 人利用信息網絡侮辱他人犯罪案件中，是否屬於(yu) “嚴(yan) 重危害社會(hui) 秩序”的情形，可以結合行為(wei) 方式、社會(hui) 影響等綜合認定。

　　從(cong) 本案被告人李某的動機目的來看，其向被害人提出再次發生性關(guan) 係遭拒，出於(yu) 報複被害人的目的，將被害人的露臉私密視頻上傳(chuan) 至黃色網站，並為(wei) 視頻標注敏感性侮辱詞匯；從(cong) 行為(wei) 方式看，將被害人的私密視頻上傳(chuan) 至境外黃色網站，難以徹底刪除，會(hui) 長期留痕；從(cong) 傳(chuan) 播範圍來看，該視頻被境外其他黃色網站轉載後點擊量達2.3萬(wan) 餘(yu) 次，且在被害人的熟人之間傳(chuan) 播。

　　據此，李某的行為(wei) 不僅(jin) 妨害社會(hui) 管理秩序，同時嚴(yan) 重損害了被害人的隱私權和名譽權，符合刑法第二百四十六條第二款規定的“嚴(yan) 重危害社會(hui) 秩序”的情形，若僅(jin) 以傳(chuan) 播淫穢物品罪定罪處罰，無法體(ti) 現法益侵害的實質，亦無法實現行為(wei) 的全麵評價(jia) 。

　　蘇雲(yun) 姝說，若讓被害人自行維護權益，其不僅(jin) 要克服心理障礙、輿論壓力等困難單獨啟動訴訟，還要耗時耗力收集相關(guan) 證據，增加其負擔，這會(hui) 導致其他類似案件的被害人望而卻步，助長違法者的囂張氣焰。

　　近年來，隨著信息技術不斷發展，網絡虛擬數字化世界與(yu) 現實生活日趨融匯交互，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方式影響著人們(men) 的生產(chan) 和生活。擅自在網絡上發布他人私密視頻，不僅(jin) 會(hui) 給被害人帶來巨大的精神壓力，還使被害人麵臨(lin) 名譽受損、隱私被侵犯等“社會(hui) 性死亡”的困境。

　　“盡管被告人李某選擇在境外黃色網站上傳(chuan) 視頻，並未直接公布被害人姓名等身份信息，且在上傳(chuan) 一年多後才被當事人發現，但該私密視頻竟從(cong) 境外傳(chuan) 播到了被害人熟人之間，充分證明網絡傳(chuan) 播範圍、速度和後果均不可控。且本案中，被告人拍攝和上傳(chuan) 視頻均未征得被害人同意。若認定傳(chuan) 播淫穢物品罪，相當於(yu) 將被害人視作拍攝淫穢視頻的參與(yu) 者，是對被害人的汙名化。”蘇雲(yun) 姝說。

　　同時，互聯網的記憶屬性也決(jue) 定了“視頻一旦上傳(chuan) ，影響難以消除”，對被害人來說，一旦在網絡上“社會(hui) 性死亡”，不僅(jin) 會(hui) 嚴(yan) 重影響其心理健康，還有可能影響其就業(ye) 、成家、生育甚至整個(ge) 人生。

　　“檢察機關(guan) 在證據確實充分的情況下，主動為(wei) 被害人撐腰、堅決(jue) 向‘網黃者’亮劍，不僅(jin) 有利於(yu) 減少當事人訴累，更有利於(yu) 打擊這類違法犯罪行為(wei) ，是從(cong) 法律層麵上為(wei) 被害者‘去汙名化’。”蘇雲(yun) 姝說。

　　私密信息屬個(ge) 人信息

　　建議應降低入罪標準

　　如今，隨著互聯網覆蓋麵不斷擴大，利用網絡進行犯罪的案件愈發增多，其中不乏像本案被告人李某一樣在網上肆意發布涉及兩(liang) 性隱私視頻“汙名化”女性的，也有因“鍵盤俠(xia) ”泄露個(ge) 人信息引發的惡性案件。當前，如何依法嚴(yan) 懲此類侵犯公民人格權、衝(chong) 擊網絡公共秩序的行為(wei) ，成為(wei) 司法機關(guan) 探尋全麵保護受侵害群體(ti) 合法權益的新課題。

　　就在本案的辦理過程中，蘇州檢察機關(guan) 對於(yu) 該案是否涉及泄露公民個(ge) 人信息進行過討論和分析。

　　“依據刑法規定，向他人出售或者提供公民個(ge) 人信息，情節嚴(yan) 重的，構成犯罪。”蘇州市檢察院黨(dang) 組副書(shu) 記、副檢察長王勇告訴記者，根據相關(guan) 司法解釋，單獨和其他信息結合能夠識別出特定自然人身份或活動情況的信息，可以認定公民個(ge) 人信息。除法律另有規定或者權利人明確同意外，任何組織或者個(ge) 人不得實施拍攝他人身體(ti) 的私密部位。“根據民法典的規定，隱私信息中的私密信息也屬於(yu) 個(ge) 人信息的一部分。”

　　王勇說，情節嚴(yan) 重的認定是根據信息重要性、手段、用途、數量等來判定。就本案而言，從(cong) 信息數量層麵考慮，因李某隻發布了一條可識別個(ge) 人信息的視頻，未達到司法解釋規定的任何一種情形的數量，即使適用兜底條款也難以認定侵犯公民個(ge) 人信息罪。

　　“女性私密部位及私密活動具有比其他公民個(ge) 人信息更高的隱私期待，因此民法典規定該類信息的獲取方式需要比一般信息更為(wei) 嚴(yan) 格——明確同意。此外，人臉信息具有高度的可識別性，能夠單獨或者與(yu) 其他信息結合起來識別特定自然人的身份，屬於(yu) 刑法規定的公民個(ge) 人信息。”中國政法大學刑事司法學院副教授陳碧說，為(wei) 此，對於(yu) 此類未經他人明確同意拍攝且能夠識別身份的私密視頻甚至傳(chuan) 播的，建議未來司法解釋或規範性文件應進一步完善，明確適用門檻較低的入罪標準，體(ti) 現從(cong) 嚴(yan) 打擊的態度。

　　法治日報記者 丁國鋒 羅莎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