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總統拜登與(yu) 歐盟委員會(hui) 主席馮(feng) 德萊恩日前在白宮會(hui) 晤，同意就電動汽車電池關(guan) 鍵的礦物原材料市場準入等議題啟動談判，以確保歐盟境內(nei) 開采或加工的電池礦物材料適用於(yu) 美國《通脹削減法案》規定的電動汽車產(chan) 業(ye) 優(you) 惠政策。分析人士指出，美國此舉(ju) 旨在以達成新協議的方式化解歐盟的憂慮，但鑒於(yu) 雙方的分歧，未來談判仍存在變數。

　　一段時間以來，美國《通脹削減法案》引發的美歐經貿爭(zheng) 端持續，給近年來坎坷不斷的美歐經貿關(guan) 係再添一道新傷(shang) 。新舊矛盾交織，多重症結難解，美歐經貿關(guan) 係改善麵臨(lin) 重重困難。

　　利益衝(chong) 突加劇——

　　多領域產(chan) 業(ye) 競爭(zheng) 成“常態”

　　根據拜登和馮(feng) 德萊恩發布的這份最新聯合聲明，美歐如果達成協議，將有利於(yu) 這些關(guan) 鍵礦物材料供應鏈可持續、減少不必要戰略依賴，同時確保來源多元化、由夥(huo) 伴開發。

　　分析人士認為(wei) ，美國不放棄《通脹削減法案》的核心內(nei) 容，很難真正兼顧歐洲企業(ye) 的利益。美國智庫大西洋理事會(hui) 歐洲中心助理主任詹姆斯·巴奇克說，美歐要真正解決(jue) 分歧，還要取決(jue) 於(yu) 今後協議的具體(ti) 內(nei) 容。

　　近期，圍繞美國《通脹削減法案》，美歐經貿爭(zheng) 端不斷發酵。根據該法案，美國將提供約3700億(yi) 美元補貼，以支持電動汽車、關(guan) 鍵礦物、清潔能源及發電設施的生產(chan) 和投資，其中多項稅收優(you) 惠是以在美國本土或北美地區生產(chan) 和銷售作為(wei) 前提條件。在歐盟看來，該法案對歐洲新能源汽車、可再生能源、電池和能源密集型產(chan) 業(ye) 構成歧視，變相鼓勵歐洲新能源產(chan) 業(ye) 向美轉移，進一步加速歐洲“去工業(ye) 化”趨勢。

　　為(wei) 應對《通脹削減法案》的不利影響，歐盟不僅(jin) 持續與(yu) 美國進行磋商，歐盟委員會(hui) 還發布“綠色協議產(chan) 業(ye) 計劃”，計劃未來幾年通過采取一係列扶持措施提高歐洲零碳產(chan) 業(ye) 競爭(zheng) 力。

　　“作為(wei) 發達國家，美歐國家產(chan) 業(ye) 結構發展相似，優(you) 勢相近，在汽車、航空、數字經濟、高新技術、綠色能源等領域，美歐的利益競爭(zheng) 都在加劇。”複旦大學歐洲問題研究中心主任丁純在接受本報記者采訪時指出，當前國際形勢下，美歐都在加快向高新技術、綠色經濟等新興(xing) 產(chan) 業(ye) 布局，希望在未來競爭(zheng) 中搶占製高點，進而提升自身在全球經濟中的地位，雙方的利益之爭(zheng) 必將更加激烈。

　　美歐在多領域的產(chan) 業(ye) 競爭(zheng) 已是“常態”。

　　在航空領域，美國和歐盟的航空補貼爭(zheng) 端持續了17年之久。直至2021年6月，雙方才達成了五年關(guan) 稅休戰協議。但分析認為(wei) ，五年後爭(zheng) 端能否真正解決(jue) 仍存疑。美國貿易代表戴琪還表態，如果歐盟給予空客的資金支持“越過紅線”並導致美國製造商不能公平競爭(zheng) ，美國將保留重新加征關(guan) 稅的靈活性。

　　在數字領域，近年來歐盟積極尋求“數字主權”，推進數據監管議程，包括要求雲(yun) 服務供應商在歐盟的業(ye) 務和相關(guan) 服務器等基礎設施本地化，並對外國法律豁免。此舉(ju) 被外界解讀為(wei) 是對美國網絡監視以及“長臂管轄”的反製。此前，在歐洲國家對美國跨國互聯網企業(ye) 征收數字稅問題上，美歐爭(zheng) 執不斷，雙方甚至“以稅製稅”，多次上演“關(guan) 稅大戰”。2021年10月，美國與(yu) 奧地利、法國、意大利、西班牙、英國宣布就數字服務稅爭(zheng) 端達成妥協，但美歐高科技產(chan) 業(ye) 領域的結構性矛盾並未改變，雙方未來在跨境數字產(chan) 業(ye) 稅收規則製定上的合作也未必順利。

　　此外，在通信業(ye) 、製造業(ye) 、金融業(ye) 等領域，美國多次將《反海外腐敗法》等國內(nei) 法適用域外，發起“長臂管轄”，多家歐洲企業(ye) 曾遭遇“天價(jia) 罰金”。近年來，在汽車、鋼鋁產(chan) 品、農(nong) 產(chan) 品等領域，美歐也曾爆發針鋒相對的“關(guan) 稅戰”。

　　中國社會(hui) 科學院歐洲研究所歐洲經濟研究室主任、研究員孫彥紅向本報記者指出，近兩(liang) 年，美國為(wei) 力爭(zheng) 在新產(chan) 業(ye) 革命中占據絕對主導地位，相繼出台大規模補貼政策發展數字產(chan) 業(ye) 和綠色產(chan) 業(ye) ，包括《芯片與(yu) 科學法案》《通脹削減法案》等。這些法案旨在改變現有數字產(chan) 業(ye) 和綠色產(chan) 業(ye) 的國際競爭(zheng) 格局以服務美國的國家利益，必將對歐盟追求“數字主權”和鞏固綠色轉型先行者地位造成較大衝(chong) 擊。從(cong) 這個(ge) 角度看，美歐在經貿領域的利益分歧將長期存在。

　　實力不對稱——

　　盟友關(guan) 係經曆深度調整

　　美歐經貿關(guan) 係的變化，折射出盟友關(guan) 係的深度調整。中國國際問題研究院歐洲研究所所長崔洪建指出，二戰結束後，美國提出“馬歇爾計劃”推動歐洲經濟複蘇。至冷戰結束前，歐洲麵臨(lin) 的安全問題壓倒發展問題，美歐合作與(yu) 歐洲一體(ti) 化建設並行不悖，服務於(yu) 歐洲戰後複蘇發展。冷戰結束後，歐洲一體(ti) 化進程加快發展，尤其是隨著歐元區成立、歐盟東(dong) 擴以及2003年歐盟經濟總量超過美國，歐洲人追求經濟自立的意識和需求更加強烈。在此背景下，美歐經貿競爭(zheng) 麵加強。同時，美國越來越多地通過“長臂管轄”等單邊手段維護自身對歐洲的競爭(zheng) 優(you) 勢，美歐經貿矛盾不斷凸顯。

　　近年來，歐盟一直呼籲實現“戰略自主”，包括安全、經濟、數字化、應對氣候變化與(yu) 衛生健康五個(ge) 領域，主張與(yu) 美國建立“平等的夥(huo) 伴關(guan) 係”。同時，歐洲也一直致力於(yu) “再工業(ye) 化”的目標，希望重振實體(ti) 經濟，以增加就業(ye) 、避免產(chan) 業(ye) “空心化”和保障供應鏈安全，這就不可避免地導致美歐之間博弈加劇。

　　丁純指出，美國一直在新興(xing) 技術上領先於(yu) 歐洲，歐洲也在奮起直追，如近年來德國提出“工業(ye) 4.0”，歐盟出台《數字市場法案》《2030年數字十年政策方案》等，都是希望與(yu) 美國在相關(guan) 領域競爭(zheng) 中掌握主動權與(yu) 規則製定權。

　　但是，在美歐經貿關(guan) 係中，歐盟始終麵臨(lin) 與(yu) 美國實力不對稱、內(nei) 部利益難協調等難題。這在烏(wu) 克蘭(lan) 危機之後表現更為(wei) 明顯。

　　孫彥紅分析，在烏(wu) 克蘭(lan) 危機全麵升級、美國要將世界拖入“新冷戰”邊緣的背景下，確保自身安全越來越成為(wei) 歐盟的首要關(guan) 切，追求戰略自主的實踐空間被大大壓縮，在安全上更加依賴美國，因此憚於(yu) 在經濟領域對美國的單邊主義(yi) 做法“叫板”。美國《通脹削減法案》出台至今，歐盟並未通過WTO發起訴訟，也並未采取報複性貿易措施，隻是口頭表達關(guan) 切和抗議，甚至不惜犧牲公平的國際貿易原則而要求美國將歐盟企業(ye) 納入補貼範圍，這些反應都充分體(ti) 現出當前美歐之間實力、地位的不對等正在加劇，這種不平等不僅(jin) 在衝(chong) 擊歐盟經濟本身，也在衝(chong) 擊歐盟在國際舞台上的“軟實力”。未來，歐盟的綠色、數字“雙轉型”將在對美安全依賴的“陰影”下艱難推進，而基於(yu) 此追求的戰略自主也必將阻礙重重。

　　“在烏(wu) 克蘭(lan) 危機持續、安全主題回歸及民粹主義(yi) 思潮影響下，美歐經貿關(guan) 係在未來一個(ge) 時期將更加複雜。”崔洪建說。

　　政策協調困難——

　　美國越來越不顧及歐洲

　　隨著美歐經貿矛盾不斷凸顯，雙方也有通過協商解決(jue) 爭(zheng) 端的想法和嚐試。

　　崔洪建指出，奧巴馬政府時期，美歐在產(chan) 業(ye) 、市場，尤其是規則標準等層麵的競爭(zheng) 繼續上升，雙方嚐試建立跨大西洋貿易與(yu) 投資夥(huo) 伴協議(TTIP)，但始終未果。特朗普政府時期，美國將“長臂管轄”等手段發揮到極致，慣於(yu) 使用行政令對歐洲進行直接打壓，美歐經貿矛盾更加公開化。拜登政府時期，雙方建立歐美貿易與(yu) 技術委員會(hui) (TTC)機製，旨在為(wei) 美歐在全球貿易、經濟及技術方麵的關(guan) 鍵問題提供協商平台。但鑒於(yu) 美歐經貿關(guan) 係的結構性矛盾和分歧的不可調和性，加之這一時期美歐均出現不同程度的民粹主義(yi) 思潮，經濟政策排外性突出，雙方經貿關(guan) 係依舊矛盾重重。

　　自2013年啟動以來，TTIP談判經曆十多輪，美歐始終未能達成自貿協定。隨著特朗普政府上台，TTIP逐漸被“冷藏”。分析人士指出，雙方在市場準入方麵存在較大分歧，政治層麵又缺乏推動力，最終導致協定擱淺。歐洲智庫“歐洲國際政治經濟中心”創始人弗雷德裏克·埃裏克森評論稱，從(cong) 政治和經濟的角度來看，建立跨大西洋自由貿易區是一個(ge) 絕妙的想法，但同時也是“完全不現實的事情”。

　　被視為(wei) 接替TTIP、作為(wei) 跨大西洋經貿關(guan) 係重要協調機製的TTC，實際成效也不及預期。早在2022年10月，歐盟和美國就在TTC框架下成立了一個(ge) 專(zhuan) 門工作組，討論歐盟對《通脹削減法案》的九項保留意見，但至今並未取得實質性進展。

　　專(zhuan) 家指出，TTC下屬的10個(ge) 工作組涉及範圍廣泛，情況複雜，美歐幾乎在所有領域都存在不同看法，且事關(guan) 雙方切身利益，沒有一方會(hui) 輕易做出讓步。

　　孫彥紅指出，自拜登政府上台以來，美國一方麵加大了在意識形態上拉攏歐洲盟友的力度，另一方麵卻更明顯地采取“美國優(you) 先”的單邊主義(yi) 做法，在經貿問題上越來越不考慮對歐洲盟友的影響。TTC的啟動似乎意味著美國將在技術與(yu) 產(chan) 業(ye) 政策領域與(yu) 歐盟加強協調，但是事實恰好相反。《通脹削減法案》出台及之後歐洲國家的激烈反應，就是美歐雙方在關(guan) 鍵經濟政策領域缺乏協調的明確體(ti) 現。實際上，美國越來越傾(qing) 向於(yu) 在關(guan) 鍵經濟政策上不再與(yu) 歐盟“事前溝通”，而是轉向“事後協調”，即在決(jue) 策過程中不征求歐盟意見，待政策出台引起歐盟強烈反彈後再與(yu) 之“周旋”，其應對舉(ju) 措也基本上停留在口頭層麵，不會(hui) 因歐盟反對而大幅調整相關(guan) 政策。《通脹削減法案》出台前後至今美歐的互動清楚地表明了這一趨勢。

　　崔洪建指出，所謂“跨大西洋關(guan) 係”更多強調政治和安全層麵，經濟政策協調涉及規則和標準的統一，美歐之間的合作很難達到在政治和安全領域的合作深度。（人民日報海外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