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中的冰雪運動
【踏雪尋美】
作者:徐剛(中國社會(hui) 科學院文學所副研究員)
提起文學中的冰雪運動,首先讓人想到的恐怕就是美國著名“硬漢”作家海明威了。他似乎一直都對冰雪世界情有獨鍾。早在20世紀20年代中期,海明威就曾在奧地利福拉爾貝格州白雪皚皚的蒙塔豐(feng) 度過了兩(liang) 個(ge) 冬天,極大地滿足了他對高山探險的渴望。他和朋友們(men) 跟隨滑雪教練瓦爾特·倫(lun) 特一起,在錫爾夫雷塔遊覽並多次嚐試了大膽的滑雪下山運動。大概正是這阿爾卑斯山的冬日靈感,為(wei) 海明威後來的創作提供了非凡動力。在其名作《乞力馬紮羅的雪》裏,他讓瀕臨(lin) 死亡的人回憶曾經的滑雪場景:“他們(men) 那次大滑雪,就是從(cong) 那兒(er) 一直滑到‘梅德納爾之家’上麵那道冰川的大斜坡的,那雪看來平滑得像糕餅上的糖霜,輕柔得像粉末似的,他記得那次闃無聲息的滑行,速度之快,使你仿佛一隻飛鳥從(cong) 天而降。”
同樣是事關(guan) 冰雪,海明威的另一篇小說題目就叫《越野滑雪》。這篇小說一如既往地體(ti) 現了海明威“露出水麵的八分之一”的極簡寫(xie) 作原則。小說隻是細致描繪了尼克和喬(qiao) 治滑雪的具體(ti) 場景,包括事前的準備工作,“給滑雪板上蠟,把靴尖塞進滑雪板上的鐵夾,牢牢扣上夾子”。滑雪途中,“尼克用滑雪板把鐵絲(si) 柵欄最高一股鐵絲(si) 壓下,喬(qiao) 治縱身越過去”。還有更豐(feng) 富的滑雪經驗的分享,“你得靠左滑。因為(wei) 穀底有堵柵欄,所以飛速衝(chong) 下去後得來個(ge) 大旋身”。小說寫(xie) 出了二人對於(yu) 滑雪運動的喜愛,以後再也沒有機會(hui) 滑雪的頹喪(sang) ,卻並沒有對他們(men) 的身份背景以及為(wei) 何不能再相約的原因作過多的交代。在海明威這裏,這豐(feng) 富的想象空間恰恰是留給讀者們(men) 的。
關(guan) 於(yu) 滑雪,我們(men) 還能想到的是長篇小說《林海雪原》。在曲波的這部紅色經典作品裏,有一段饒有趣味的“苦練武,滑雪飛山”的章節。在這一章中,為(wei) 了戰鬥的需要,203首長少劍波帶領的小分隊,開始了“進一步和大雪交朋友”的壯舉(ju) 。對於(yu) 他們(men) 來說,這項“新的鬥爭(zheng) ”任務正是苦練滑雪技能,少劍波將這一技能看作他們(men) 林海雪原蕩匪成敗的關(guan) 鍵。為(wei) 了完成這項艱巨的任務,他一馬當先,以身作則,在猛、快、巧的苦練中,成為(wei) 一名模範戰士。經過十天的苦練,小分隊的其他戰士們(men) 也不再是兩(liang) 腿拔雪坑的大力士,而成了雪上飛行的“武俠(xia) ”。他們(men) 成功地使雪原變成了汽車公路,變成了火車鐵軌,變成了驅逐艦的海洋,變成了飛機飛翔的天空,這無疑都為(wei) 林海雪原剿匪大業(ye) 取得最後的勝利奠定了堅實基礎。在1960年春節後開拍的電影《林海雪原》裏,為(wei) 了營造真實的雪景,全體(ti) 演職人員一同上山運雪。影片中最令觀眾(zhong) 賞心悅目的場景當屬戰士們(men) 身披銀袍、腳踩滑雪板,穿行於(yu) 茫茫林海雪原的雄健英姿。當時為(wei) 了配合拍攝,部隊專(zhuan) 門請來了八一滑雪隊的運動員。因此,電影裏遠景的高山速度滑雪是由運動員們(men) 完成的,而近景的滑雪鏡頭才是演員的表演。據悉,與(yu) 小說裏相似的是,當時為(wei) 了盡快學會(hui) 滑雪,許多演員都摔得鼻青臉腫。
關(guan) 於(yu) 冰雪運動之於(yu) 小說人物情感的醞釀,不可忽略的或許還有俄國大文豪列夫·托爾斯泰的《安娜·卡列尼娜》。這部名著的主要人物列文的出場,便是借助溜冰活動巧妙展開的。小說裏剛剛辭去縣議會(hui) 職位,專(zhuan) 心打理鄉(xiang) 下三千多公頃土地的列文,正打算向吉蒂求婚。在奧布隆斯基公爵的指點下,他心情忐忑地來到了動物園溜冰場,在那裏,他一眼就看到了心愛的吉蒂。在一陣尷尬的寒暄之後,吉蒂大大方方地邀請列文一起溜冰,得到邀請的列文自然是喜不自禁。於(yu) 是,穿好冰鞋之後,興(xing) 奮的他便迫不及待地脫掉大衣,開始了他的表演。如小說所描繪的,他迅速滑過小屋旁邊崎嶇的冰麵,到達中間平滑的地方,他駕輕就熟、隨心所欲,仿佛一隻飛燕緊貼地麵飛翔,又如舞者隨著音樂(le) 翩翩起舞。他嫻熟優(you) 美的滑冰姿態,令“莫斯科溜冰大師”的稱號實至名歸。列文怯生生地接近著吉蒂,而後者的微笑使他放下心來,她甚至向他伸出一隻手,讓兩(liang) 人肩並肩地溜起來。他們(men) 不斷加快速度,越溜越快,他們(men) 的手也握得越緊。於(yu) 是,某種幸福的希望,便在這狹小的冰場上升騰、彌漫。
同樣是關(guan) 乎人物情感的醞釀,契訶夫的短篇小說《捉弄》也給人留下了深刻印象。小說之中,一個(ge) 喜歡捉弄人的男孩帶女孩滑雪,膽怯的女孩在風中聽到一句“我愛你”,便要求男孩“讓我們(men) 再滑一次雪橇”。女孩順理成章地愛上了滑雪,也開始克服一個(ge) 人滑雪的恐懼,但男孩卻走了,那句“我愛你”究竟是捉弄,還是風的聲音,也成了永遠的謎。於(yu) 是,這個(ge) 世上最天真的愛情,都停留在風裏。小說看似雲(yun) 淡風輕,卻在寥寥數筆之間,寫(xie) 出了兩(liang) 性關(guan) 係中的試探、遺憾與(yu) 甜蜜。
與(yu) 此類似,值得一提的還有王蒙的《青春萬(wan) 歲》。小說裏的楊薔雲(yun) ,工程圖的作業(ye) 沒交,也不願錯過一年一度的冰場開幕。於(yu) 是,在室友周小玲天花亂(luan) 墜的宣傳(chuan) 之後,她的心早飛到什刹海滑冰場去了。作為(wei) “滑冰健將”的楊薔雲(yun) ,迫不及待地陶醉在冰場的清涼和熱鬧,以及“聚光燈像天上的十五的月亮,在冰上灑滿的銀光”裏。然而,就像《安娜·卡列尼娜》所展現的,冰場的自由與(yu) 曼妙,又似乎總是與(yu) 朦朧的愛戀息息相關(guan) 。因此當楊薔雲(yun) 與(yu) 張世群偶遇在賣紅果湯的小賣處時,冰場上便適時地傳(chuan) 來了柴可夫斯基的《花之圓舞曲》。伴著迷人的音樂(le) ,這對年輕的男女親(qin) 切地交談著,談論各自的學業(ye) ,談論作為(wei) “整體(ti) 的”滑冰的快樂(le) ,當然,還有那個(ge) 意味深長的雪人的故事。緊接著,他們(men) 重返冰場,開始了冰麵的追逐,任甜蜜的晚風輕輕拂過。而在楊薔雲(yun) 這裏,夜晚的諸種景象和不知從(cong) 哪兒(er) 來的萬(wan) 般情緒,猶如海水擊打岩石一樣,輕輕敲打著她的心房。她不知道這究竟是些什麽(me) ,卻如小說所言:“一切都難以述說和難以形容,當薔雲(yun) 去努力捕捉那些曾經萬(wan) 分實在地激動了她的秘密的時候,一切卻又像霧一樣地溫柔地飄走了。”1983年,黃蜀芹導演將《青春萬(wan) 歲》改編成同名電影時,她將這個(ge) 經典的夜晚換成了什刹海的暖暖冬晴。時至今日,關(guan) 於(yu) 電影的印象也許模糊不清,但觀眾(zhong) 想必怎麽(me) 也忘不了楊薔雲(yun) 在冰麵上的飛馳,以及她揮手高喊的,“我喜歡這飛一樣的生活!”這大概正是一個(ge) 時代的永恒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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