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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典儀式與《堯典》的文本結構

發布時間:2022-05-23 10:41:00來源: 光明網-《光明日報》

   【青年學者論壇】

  作者:傅博(首都師範大學文學院博士)

  《堯典》在《尚書(shu) 》中的地位是獨特的,它包含了古老的曆史信息,但又不是嚴(yan) 格意義(yi) 上的曆史文獻,是綜合上古傳(chuan) 說、信仰與(yu) 儀(yi) 式等材料創作而成的。古史茫茫,遠古宏大的禮典作為(wei) 儀(yi) 式性結構憑借不斷舉(ju) 行和展演,成為(wei) 文化記憶傳(chuan) 承下來,《堯典》即是以禮典儀(yi) 式作為(wei) 文本單元漸次展開的一篇經典文獻。

   一

  上古時期,祭政合一,政治首腦也是神權領袖,在《堯典》的書(shu) 寫(xie) 中,被後世視為(wei) 聖王的堯與(yu) 舜,分別主持了一係列的禮典儀(yi) 式。在開篇總寫(xie) 了帝堯的至偉(wei) 功德之後,首先是帝堯分命羲氏與(yu) 和氏的觀象授時禮典。古王國領袖掌握天文曆法知識,既是對權力的壟斷,也可用以指導人民的生活,司馬遷在《史記·天官書(shu) 》中說:“自初生民以來,世主曷嚐不曆日月星辰?”隨時代發展,具體(ti) 的天文觀測逐漸有專(zhuan) 門的官署和官員負責,但始終掌握在官方。《大雅·靈台》有“經始靈台,經之營之,庶民攻之,不日成之”的詩句,孔穎達《疏》引《異議》《公羊》說雲(yun) :“天子有靈台以觀天文……諸侯卑,不得觀天文,無靈台。”靈台是一座隻有最高統治者才有資格建造和使用的具有觀測天象功能的神聖建築。江曉原先生認為(wei) ,《靈台》一詩表現的應是當周人實力初具規模,文王營建通天神壇,已經有挑戰商王權威之意。(《上古天文考》)可見,如果掌握了天文觀測與(yu) 解釋的權力,政權就具有了合法性。《堯典》中的第一個(ge) 禮典儀(yi) 式,是堯分命羲氏、和氏以授時:

  分命羲仲,宅嵎夷,曰暘穀。寅賓出日,平秩東(dong) 作。日中,星鳥,以殷仲春。厥民析,鳥獸(shou) 孳尾。申命羲叔,宅南交。平秩南訛,敬致。日永,星火,以正仲夏。厥民因,鳥獸(shou) 希革。

  分命和仲,宅西,曰昧穀。寅餞納日,平秩西成。宵中,星虛,以殷仲秋。厥民夷,鳥獸(shou) 毛毨。申命和叔,宅朔方,曰幽都。平在朔易。日短,星昴,以正仲冬。厥民隩,鳥獸(shou) 氄毛。

  這一段書(shu) 寫(xie) 與(yu) 甲骨文四方風有明顯的淵源,此外,何駑先生根據陶寺遺址的地中方位以及圭尺的尺寸,進行實測,推測出陶寺文化“四表”可能的實測地。(《怎探古人何所思》)這兩(liang) 方麵都可謂是此段文字史實的素地,以之為(wei) 基礎,《堯典》作者拓展出更加豐(feng) 富的文化意義(yi) ,不僅(jin) 有神聖儀(yi) 式的展示,如出日、入日之祭祀,也有四時人們(men) 的生活狀態及物候,綜合多維的信息構建了一個(ge) 新的文化體(ti) 係,一幅象征了上古聖王統攝空間與(yu) 時間、人與(yu) 自然的和諧圖景。

  若將上引文段作為(wei) 一個(ge) 自足的結構考察,其微觀處也暗藏古老的儀(yi) 式密碼。四個(ge) 方位中,羲叔方麵文例有異,隻寫(xie) 其宅南交,而沒有指出地名,對此舊注或以為(wei) 有脫文,或以為(wei) 是闕文相避,限於(yu) 文獻缺乏,無法落實。聯係考古資料,可以提供另一種觀照角度,濮陽西水坡仰韶大墓遺址的45號墓中,身份應為(wei) 神權領袖的屍骸周圍,北、東(dong) 、西三個(ge) 方位,分別有殉人骸骨,但墓主人頭頂以上也就是代表南方的殉人是缺失的,而在與(yu) 其相隔兩(liang) 組遺跡的更南端的31號墓中,是一位少年的屍骨。根據馮(feng) 時先生的研究,四組遺跡的布置顯示出一幅部落神權領袖死後靈魂升天的示意圖,45號墓南方的圓形墓邊象征天位,墓主靈魂由此升天,其身邊的三個(ge) 殉人與(yu) 南方的殉人,代表著分至四神,如果象征夏至神的少年位於(yu) 墓主頭頂上方,則阻礙了其升天之通道,所以,代表夏至神的殉人被設置在了核心遺址的南方,他同時指出,《堯典》中關(guan) 於(yu) 帝堯分設四方之官唯獨南方有缺文,即與(yu) 西水坡45號墓表現出來的上古時期的信仰有關(guan) 。(《文明以止》)遠古葬儀(yi) 同樣屬於(yu) 神聖的儀(yi) 式,我們(men) 驚歎於(yu) 久遠的儀(yi) 式結構竟然可以通過文本結構實現如此精確的再現,用文化記憶的觀點來看,文明的許多方麵確實可以通過不涉及文字的方式傳(chuan) 承下去。

   二

  堯在完成對舜的考察之後,禪位於(yu) 舜,舉(ju) 行禪位儀(yi) 式:

  正月上日,受終於(yu) 文祖。在璿璣玉衡,以齊七政。肆類於(yu) 上帝,禋於(yu) 六宗,望於(yu) 山川,遍於(yu) 群神。

  文祖為(wei) 舉(ju) 行儀(yi) 式的神聖場所,“在璿璣玉衡”對應《堯典》前文的“曆象日月星辰”,賦予舜對天象進行解釋的權力,類於(yu) 上帝的一係列儀(yi) 式,也是為(wei) 了確證上天與(yu) 神明對舜繼堯而為(wei) 領袖的合法性的認可。《論語·堯曰》篇中有“堯曰:‘谘!爾舜,天之曆數在爾躬……’”的記載,孔門以“書(shu) ”篇為(wei) 教材,這個(ge) 內(nei) 容很可能也來源於(yu) “書(shu) ”類文獻,同樣可見堯與(yu) 舜之間關(guan) 於(yu) 天文解釋權力的轉移。此後,舜便開始了其在帝堯去世之前這段時間的攝政工作,接下來一個(ge) 重要儀(yi) 式是對四方的巡守:

   歲二月東(dong) 巡守,至於(yu) 岱宗,柴。望秩於(yu) 山川,肆覲東(dong) 後。協時月正日,同律度量衡。修五禮五玉、三帛二生一死贄。如五器,卒乃複。

  五月南巡守,至於(yu) 南嶽,如岱禮。

  八月西巡守,至於(yu) 西嶽,如初。

  十有一月朔巡守,至於(yu) 北嶽,如西禮。歸,格於(yu) 藝祖,用特。

  舜向四個(ge) 方向進行巡守,都是至於(yu) 四嶽,《公羊傳(chuan) ·隱公八年》記“天子有事於(yu) 泰山,諸侯皆從(cong) 泰山之下”,何休《解詁》謂:“有事者,巡守祭天告至之禮也。……王者所以必巡守者,天下雖平,自不親(qin) 見,猶恐遠方獨有不得其所,故三年一使三公絀陟,五年親(qin) 自巡守。……亦不可國至,人見為(wei) 煩擾,故至四嶽,足以知四方之政而已。”可見舜的巡守是一種儀(yi) 式性的敘寫(xie) 。實際上,在商代,就可能存在到達方國的類似巡守的活動,如日本學者白川靜根據卜辭的記載認為(wei) ,商人向邊境之國派遣祭祀之官去主持該國的祭祀,同時通過觀察方國對於(yu) 祭祀是否嚴(yan) 肅來判斷其對商王是否忠心。(《甲骨文的世界》)

  《堯典》一文大致包含觀象授時、帝位禪讓、四方巡守、分官設職和詩樂(le) 教化等五大禮典儀(yi) 式,其時間和空間都是神聖的,對應堯的觀象授時和舜的巡守四方。伊利亞(ya) 德認為(wei) 對神聖時間和神聖空間的體(ti) 驗,揭示了人們(men) 對於(yu) 與(yu) 一種原初狀態合一的渴望,而諸神和神話祖先正是在這個(ge) 原初狀態中創造世界和組織世界。(《神聖與(yu) 世俗》)《堯典》所體(ti) 現的是後世對於(yu) 那個(ge) 神聖年代的懷想,其文述中有作,所保留的古老信息屬於(yu) “述”的範疇,演繹與(yu) 創造則屬於(yu) “作”的範疇,最終形成了一篇包含遠古儀(yi) 式、傳(chuan) 說和民俗材料的綜合性文學形式,一篇守望遠古文明的經典,在文體(ti) 上,近於(yu) 斯科爾斯等所論的“史詩綜合體(ti) ”。(《敘事的本質》)《堯典》在《尚書(shu) 》中位列首篇,不僅(jin) 在於(yu) 其所述具有文明奠基意義(yi) ,而且在於(yu) 其創作格局最為(wei) 宏大與(yu) 開闊。

(責編: 李雨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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