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帶你遊泰山
作者:宮立(山東(dong) 大學文學院教授,本文是“山東(dong) 大學齊魯青年學者項目資助”階段性成果)
“仰望泰山,普普通通,比起任何你隨處可見的俗山,並不更雄偉(wei) 或更壯麗(li) 或更神奇或更險峻或更瀟灑飄逸”(王蒙),但世世代代的人們(men) 依然樂(le) 此不疲地登泰山,寫(xie) 泰山。不過“描寫(xie) 泰山是很困難的”(汪曾祺),要想寫(xie) 出新意並非易事,“要跟誰過不去,想看他出醜(chou) ,最好的辦法就是請他寫(xie) 泰山”(鄧友梅)。
泰山隻有1545米,但登起來需要費一番大功夫。登泰山,如在巨人的身上攀登,“從(cong) 岱宗坊起步,先是沿巨人腳麵而行,紅門宮以上登其小股,胡天閣以上跨其大股,至中天門則如入巨人懷中。然後登十八盤,才是攀巨人之體(ti) ,上南天門等於(yu) 摟住了巨人的脖子,遊玉皇頂恰如摩巨人之頂”(孫蓀)。登泰山很累,“第二天幾乎起不來了,渾身酸痛,雙腿尤甚。每抬腳動步,就會(hui) 情不自禁地呲牙咧嘴皺眉頭”(蔣子龍)。
十八盤是泰山最陡峻的一段,不足1公裏,垂直高度卻有400米,緊十八,慢十八,不緊不慢又十八,“從(cong) 開山到龍門坊是‘慢十八’,有393級台階;龍門坊到升仙坊是‘不緊不慢又十八’,有767級台階;升仙坊到南天門是‘緊十八’,有473級台階”,加起來共有1633級台階。不登不知道,一登嚇一跳,“登十八盤,初時感覺很平常。我和同伴邊走邊議論古人遊曆此地的論述。大家嘲笑古人所謂‘登天’‘捫天’等等未免陳言俗套,過甚其辭”,“可是走著走著,就覺有些異樣。前身愈來愈往前傾(qing) ,上肢似欲探地,拐杖忽覺長出了一截,雙腳用力愈來愈移往足尖,膝蓋則愈來愈高,石級也覺比下麵的更厚,石質也比先前更堅硬了。總好像有風迎麵吹來,又像有水浪衝(chong) 來,行人在頂風逆水而進。於(yu) 是,遊客們(men) 收斂了笑容,刪去了閑言碎語,一心一意地躬身書(shu) 寫(xie) 這難寫(xie) 的‘登攀’二字”(孫蓀),“偶一注視,如身在百尺雲(yun) 梯,淩空下落,令人目眩,不敢複瞬”(蔣維喬(qiao) )。
“用最後一點力氣登上十八盤最後一個(ge) 台階,你以為(wei) 登上了泰山之巔,而實際上你僅(jin) 剛剛叩開了天門”,隻有當你看到了極頂石才算到了泰山之巔,“石前有碑,頂部刻著五嶽之首的泰山山符,下書(shu) :‘泰山極頂——1545米’幾個(ge) 紅字”(張抗抗)。
到了泰山之巔,當然要到日觀峰看海上日出。“山頂上夜裏很冷,風大”,“等著看日出,要受一點罪”(汪曾祺),但隻要能看到日出,這點罪又算得了什麽(me) 呢。徐誌摩盡管“飽飫過江海與(yu) 印度洋無比的日彩”,但他對於(yu) 在泰山頂上看日出,依然充滿“無饜的好奇心”,盼望一種特異的境界。泰山的日出果然沒有讓徐誌摩失望,“我們(men) 初起時,天還暗沉沉的,西方是一片的鐵青,東(dong) 方些微有些白意。宇宙隻是——如用舊詞形容——一體(ti) 莽莽蒼蒼的。但這是我一麵感覺勁烈的曉寒,一麵睡眼不曾十分醒豁時約略的印象。等到留心回覽時,我不由得大聲地狂叫——因為(wei) 眼前隻是一個(ge) 見所未見的境界。原來昨夜整夜暴風的工程,卻砌成一座普遍的雲(yun) 海。除了日觀峰與(yu) 我們(men) 所在的玉皇頂以外,東(dong) 西南北隻是平鋪著彌漫的雲(yun) 氣。在朝旭未露前,宛似無量數厚毳長絨的綿羊,交頸接背地眠著,卷耳與(yu) 彎角都依稀辨認得出”,“玫瑰汁,葡萄漿,紫荊液,瑪瑙精,霜楓葉——大量的染工,在層累的雲(yun) 底工作;無數蜿蜒的魚龍,爬進了蒼白色的雲(yun) 堆。一方的異彩,揭去了滿天的睡意,喚醒了四隅的明霞——光明的神駒在熱奮地馳騁”,雲(yun) 海也活了,“再看東(dong) 方——海句力士已經掃蕩了他的阻礙,雀屏似的金霞,從(cong) 無垠的肩上產(chan) 生,展開在大地的邊沿。起……起……用力,用力。純焰的圓顱,一探再探地躍出了地平,翻登了雲(yun) 背,臨(lin) 照在天空”。
在泰山上看日出是講究緣分的,不是每個(ge) 人都像徐誌摩那麽(me) 幸運。郭沫若“登泰山觀日未遂”,為(wei) 此還專(zhuan) 門寫(xie) 了一首詩。詩人邵燕祥兩(liang) 次登泰山,也都無緣得見日出,但他“相信泰山日出那一刻的輝煌”,“那好處不僅(jin) 在日初出時的形影和動靜,更在它萬(wan) 籟俱寂中爆發的一聲呼喚,呼喚出遠海,呼喚出漫天的璀璨”。
“起大早攀山觀日出,從(cong) 天色烏(wu) 黑等到東(dong) 方發白,結果卻帶著濕漉漉的霧氣敗興(xing) 而歸”,好在“泰山的雲(yun) 景同泰山的日出一樣誘惑遊人”(柳萌)。薑德明沒看到日出,卻感受到了泰山雲(yun) 景的魅力,“那天在中天門的涼亭上,正是大霧過後,我好像看到一條條遊動的白龍,勢如千軍(jun) 萬(wan) 馬地從(cong) 半山間衝(chong) 出峽穀,衝(chong) 上雲(yun) 巔。人們(men) 說,這隻有在夏季才能看到的爬山雲(yun) ,是泰山的一大奇觀。望著那急促升騰又不知去向的白雲(yun) ,不禁感到神秘莫測,心在顫動。也許山與(yu) 雲(yun) 之間早有默契,每年夏季都要在宇宙間合奏出如此震撼人心的交響曲。”
泰山吸引人的不隻是自然景觀,還有曆史文化的斑斕色彩。泰山是文化之山,“泰山上有1300多處石刻,每一處石刻既是書(shu) 法妙品,又是文學佳作。文字的結構和所表達的意境,與(yu) 風景、曆史文物、遊人心境極為(wei) 和諧,貼切,和泰山精神、泰山氣象融為(wei) 一體(ti) ”(蔣子龍)。讓汪曾祺記憶最深的是經石峪的石刻,“在半山的巉岩間忽然有一片巨大的石板,石色微黃,是一整塊,極平,略有傾(qing) 斜,上麵刻了一部《金剛經》,字大徑鬥,筆勢雄渾厚重,大巧若拙,字體(ti) 微扁,非隸非魏。郭沫若斷為(wei) 齊梁人所書(shu) ,有人有不同意見。”“經石峪成為(wei) 中國書(shu) 法裏的獨特的字體(ti) ”,“經石峪字頗肥重,但是骨在肉中,肥而不癡,筆筆送到,而不板滯。假如用一個(ge) 字評經石峪字,曰:穩”,“這樣的字和泰山才相稱,刻在他處,無此效果”。汪曾祺極為(wei) 看重經石峪,他甚至說:“泰山即使沒有別的東(dong) 西,沒有碧霞元君祠,沒有南天門,隻有一個(ge) 經石峪,也還是值得來看看的。”
泰山魅力無窮,它是“經得住讀、經得住寫(xie) 、經得住說的山”(蔣子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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