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江南文化塑形——讀葛芳《雲步》
在世界文壇流傳(chuan) 著這樣一個(ge) 故事:1912年,36歲的舍伍德·安德森通過不懈奮鬥終於(yu) 成為(wei) 一家小型油漆廠的經理。一天,當他正向秘書(shu) 口授一封信時,突然被某個(ge) 不可知之物莫名擊中,他丟(diu) 下目瞪口呆的同事,跑了出去。一個(ge) 念頭閃過他的腦際:“我如今出了這扇門就不再回來了。”7年後,他的短篇小說集《小城畸人》麵世,後來成為(wei) 經典,一舉(ju) 奠定了他在美國文學史上的地位。
“我如今出了這扇門就不再回來了。”臆想中,我覺得這也是《雲(yun) 步》中的芹菱說的,她是小說最後一卷“歸去來”的主要人物。之所以將這句話安在芹菱身上,是因為(wei) 她身上有一種強烈的自我激勵機製,並且與(yu) “歸去來”這一標題所暗含的古老傳(chuan) 統呼應。實際上,這句話也是小說中蕭嵐、陳家洛、林平山、甄嶺等人說的,他們(men) 的麵前都橫著一扇用金錢、名利打造的門,但他們(men) 卻視若無物。他們(men) 或是正用手推開它,或是已走到門外,漫步在山間小路上,甚至已在門外選好了地方,造出一個(ge) 屬於(yu) 自己的小島或山林。他們(men) 不僅(jin) 走出那扇門,而且反身把門關(guan) 緊,不允許那扇門再打開。
這些人是作家葛芳在《雲(yun) 步》中創造的“小城畸人”,在如溫士堡一樣巴掌大的同玄鎮,他們(men) 無疑是惹人注目的。你如果從(cong) 銅錢的方孔中瞪眼看去,他們(men) 無疑是另類的:在已經改行經商的妻子程心佑眼裏,始終沉迷於(yu) 昆曲的林平山是另類的;在妻子鳴芝看來,閑雲(yun) 野鶴般的甄嶺不思進取。至於(yu) 陳家洛、蕭嵐、芹菱,他們(men) 也遭人譏笑,被人指指點點。但你若換個(ge) 角度,穿透表層的欲望,來看他們(men) 對精神自由的執著追尋,那麽(me) 所謂的“畸人”恰恰“不畸”。
要理解這些人,必須一切從(cong) 內(nei) 心出發,剝除花花綠綠的外衣,進入他們(men) 那澄明、自在的內(nei) 心。他們(men) 的內(nei) 心世界,天體(ti) 、星辰在其中旋轉、閃耀,生命的微笑、精神的喟歎在那裏鏗鏘有聲。這解釋了為(wei) 什麽(me) 小說中幾乎找不到一個(ge) 顯性的故事內(nei) 核——因為(wei) 它是內(nei) 傾(qing) 的,在喧鬧的世界之外,它自有一個(ge) 精微、深致的內(nei) 宇宙。
這是一些創造內(nei) 宇宙之人。他們(men) 或沉浸在音樂(le) 中,悠遊於(yu) 戲曲裏,或醉心於(yu) 書(shu) 畫間,徜徉於(yu) 山水裏,他們(men) 一方麵堅決(jue) 地放棄,另一方麵又堅定地尋找。古琴、古書(shu) 、昆曲、山水、詩文……當這些典型的江南文化元素被一一安放在人物身上,在他們(men) 的血肉中生長、呼吸,同玄鎮活了起來,江南的山山水水在一方宣紙上氤氳開來——作者讓人物以自己的生存方式,完成了對江南文化的生動塑形。
恬淡、自守而又自足、圓融,雅致、悠然而又百折不回、柔韌萬(wan) 端,這是江南文化的人格寫(xie) 照。在小說幾位主要人物身上,這些特點如星鬥般閃耀,共同構成了江南文化的精神蒼穹。無論是在街頭、在靜室,還是在林間、在水湄,隨處都可以安放一張琴,瞬間就能奏響蒼茫,催動暮砧,叩擊鄉(xiang) 關(guan) 。這文化,在林平山那裏,是他在舞台上化為(wei) 唐明皇、柳夢梅、呂布,經曆大悲大喜後酣暢淋漓的徹底釋放。在芹菱那裏,則是她遭遇暴風雨襲擊,羊群死傷(shang) 無數,辛辛苦苦寫(xie) 出的書(shu) 化成紙漿之時,她仍然沒有被擊垮,再一次如尖峰拱起挺立在湖山之間,欣賞著“遠處瑰麗(li) 的天空”。
《小城畸人》以記者喬(qiao) 治·威拉德串聯起大多數人物和故事,《雲(yun) 步》則以蕭嵐貫穿全書(shu) 。但葛芳的意圖不是完整演繹一段人物的生平,在她心中,真正的主人公應該是江南文化的人格自我,至於(yu) 陳家洛、蕭嵐、芹菱等隻不過是這一人格的眾(zhong) 多豐(feng) 富又統一的化身而已。如此,我們(men) 就不難理解為(wei) 什麽(me) 在整部小說中到處都流淌著水汽,到處都散發著江南的韻味,它自始至終充溢於(yu) 字裏行間。
葛芳將最後一卷命名為(wei) “歸去來”,無疑是有深意的。“寓形宇內(nei) 複幾時?曷不委心任去留?”陶潛在《歸去來兮辭》中的這句話,不正是小說幾位主人公的心聲?小說結尾,芹菱駕著小舟,向著湖中駛去,那一頃煙波浩渺,伴隨慢慢蕩開的波紋,向著她和他們(men) 展開。他們(men) 不會(hui) 去往深山,不會(hui) 尋找桃花源般的“絕境”,他們(men) 就在滾滾紅塵之中。
《雲(yun) 步》呼喚一種真正的生活,啟發人們(men) 開啟屬於(yu) 自己的生活。當我們(men) 擺脫了內(nei) 心的桎梏,邁出那決(jue) 定性的一步,告別舊我、迎接新我時,心裏或許也會(hui) 回響起這句話:“我如今出了這扇門就不再回來了!”思不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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