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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火南園第九樓——翦伯讚與柴德賡的交誼

發布時間:2023-05-16 10:02:00來源: 光明網-《光明日報》

  【述往】

  作者:丁波(陝西師範大學人文科學高等研究院研究員)

  學人小傳(chuan)

  翦伯讚,1898年出生,1968年去世,湖南桃源人。曆史學家。1919年畢業(ye) 於(yu) 武昌商業(ye) 專(zhuan) 門學校,1924年赴美留學,1925年回國。曾任燕京大學社會(hui) 係教授、北京大學曆史係教授。著有《曆史哲學教程》《中國史綱》等,主編《中國史綱要》等。

  柴德賡,1908年出生,1970年去世,浙江諸暨人。曆史學家。1933年畢業(ye) 於(yu) 北平師範大學史學係。曾任輔仁大學史學係主任、北京師範大學曆史係主任、江蘇師範學院曆史係主任。著有《資治通鑒介紹》《史學叢(cong) 考》《史籍舉(ju) 要》《清代學術史講義(yi) 》等。

  翦伯讚與(yu) 柴德賡都是當代史學名家,新中國成立前,未見二人有交集。新中國成立後,翦伯讚作為(wei) “馬克思主義(yi) 史學五老”(郭沫若、範文瀾、翦伯讚、侯外廬、呂振羽)中的代表性人物,是中國馬克思主義(yi) 史學的重要開創者、推動者和建設者。史學家陳垣的得意門生柴德賡先是擔任輔仁大學曆史係主任,1952年高校院係調整後,又擔任北京師範大學曆史係主任。新中國成立後的十多年間,在時代的風雲(yun) 際會(hui) 中,翦伯讚與(yu) 柴德賡逐漸相知相重,成為(wei) 新中國成立初期史學界一道特殊的風景。

  北京訂交

  據《柴德賡日記》,1950年3月9日到11日,蘇聯學者吉謝列夫、馬卡洛娃到輔仁大學作學術講座,3月11日講座最後一天,翦伯讚出席了活動。柴德賡在日記中沒有提到他和翦伯讚之間有互動。

  1951年3月29日,輔仁大學曆史係學生劉家和找係主任柴德賡商量請翦伯讚和徐特立到係裏講演。當時,北京高校請馬克思主義(yi) 史家座談交流是一種風氣。1949年春季,翦伯讚就曾應邀到北京大學曆史係座談。但不知何故,最後到北京師範大學曆史係講演的隻有徐特立。

  1951年4月8日,中國史學會(hui) 召開會(hui) 議,翦伯讚、柴德賡都出席了。會(hui) 議討論了《中國曆史概要》的編寫(xie) 分工,翦伯讚負責古代史部分,柴德賡參與(yu) 古代史部分的寫(xie) 作。4月9日,中國史學會(hui) 召開《中國曆史概要》座談會(hui) ,柴德賡和翦伯讚又一同出席。此後一段時間,因為(wei) 參加一些活動,二人多次見麵。6月24日,二人一同參加了中國史學會(hui) 組織的中國通史組討論會(hui) 。7月1日,柴德賡參加黨(dang) 中央組織的七一招待會(hui) ,也見到了翦伯讚。

  柴德賡與(yu) 翦伯讚的前幾次見麵,都是共同參加公開活動。7月15日晚在劉啟戈家中見麵,大約是二人第一次共同參加私人聚會(hui) 。

  劉啟戈既是翦伯讚的朋友,又與(yu) 柴德賡長期共事。劉啟戈曾在輔仁大學、北京師範大學曆史係任教,與(yu) 柴德賡交往密切,二人經常一起聚餐、觀看文藝演出,柴德賡說自己與(yu) 劉啟戈“情意真摯”(1962年8月31日《柴德賡日記》)。翦伯讚與(yu) 劉啟戈的交往不知始於(yu) 何時。翦伯讚是湖南桃源人,劉啟戈是湖南長沙人,二人有同鄉(xiang) 之誼。1962年10月3日,劉啟戈夫人生日,客居北京的柴德賡被邀請參加生日聚會(hui) ,同時在座的還有翦伯讚夫婦。翦伯讚夫婦一起參加聚會(hui) ,通家之誼,足見二人關(guan) 係不淺。由於(yu) 劉啟戈居中聯絡,柴德賡與(yu) 翦伯讚的私人關(guan) 係更加密切。

  1951年8月8日,翦伯讚給柴德賡打電話,托付吳澤到輔仁大學任教之事。柴德賡對翦伯讚的托付很重視,似乎當月就辦好了聘請吳澤的手續。後來因為(wei) 華東(dong) 師範大學初創及個(ge) 人身體(ti) 原因,吳澤未能立刻接受輔仁大學的聘請,他於(yu) 9月9日回信柴德賡,解釋暫緩赴輔仁大學的緣由。

  1955年9月,柴德賡調任江蘇師範學院曆史係主任,二人見麵交流機會(hui) 就少之又少了。而到了1962年,因為(wei) 翦伯讚的蘇州之行,翦伯讚與(yu) 柴德賡近半年朝夕相處,二人成為(wei) 可以訴衷腸的密友。

  蘇州修史

  翦伯讚1962年的蘇州之行,是為(wei) 了集中精力編寫(xie) 《中國史綱要》。據張傳(chuan) 璽記述,1962年1月15日,翦伯讚率領中國史綱要編寫(xie) 組離京,16日下午到達蘇州,入住南林飯店。除翦伯讚夫婦外,同來的有鄧廣銘、田餘(yu) 慶、許大齡、吳榮曾、張傳(chuan) 璽。編寫(xie) 組成員汪篯因病未來,邵循正因為(wei) 書(shu) 稿未完成,也未隨編寫(xie) 組來蘇州。

  關(guan) 於(yu) 翦伯讚帶領編寫(xie) 組赴蘇州的原因,編寫(xie) 組成員之一鄧廣銘說,離京赴蘇州是翦伯讚提出來的,是為(wei) 了能擺脫雜事的幹擾,專(zhuan) 心編寫(xie) 書(shu) 稿,“翦老為(wei) 了盡到主編的責任,特意躲到蘇州去,在那裏進行討論、修改、定稿。在北京不行,從(cong) 早到晚,整天有人找他,不能集中時間和精力”(《在翦伯讚同誌學術紀念會(hui) 上的講話》)。至於(yu) 為(wei) 什麽(me) 選擇蘇州,鄧廣銘並未給出解釋。而據當時教育部曆史教材編寫(xie) 組秘書(shu) 田玨回憶,翦伯讚曾對他說:“曆史編審組沒有陳援老(指陳垣教授)是一大缺陷,他這個(ge) 學派沒有人參加,怎麽(me) 行?”後來,翦伯讚費了好大的勁,才把陳援老的得意門生柴德賡教授從(cong) 江蘇師範學院調來北京參加教材工作,以便把陳援老的學術成果在教材上反映出來。(《翦伯讚與(yu) 〈中國史綱要〉》)田玨這裏強調的是1962年下半年翦伯讚調柴德賡入京參加審讀工作,而考慮到柴德賡此時擔任江蘇師範學院曆史係主任,我們(men) 有理由相信,1962年上半年翦伯讚率編寫(xie) 組赴蘇州,一個(ge) 重要原因應該是方便難以從(cong) 蘇州脫身的柴德賡參加《中國史綱要》審稿。

  據張傳(chuan) 璽回憶,翦伯讚到蘇州審稿,受到蘇州黨(dang) 政領導的熱情接待和照顧,並特別委托江蘇師院曆史係主任柴德賡負責聯係。柴德賡很重視編寫(xie) 組的工作,在江蘇師院曆史係召開會(hui) 議,商討支援編寫(xie) 組圖書(shu) 資料方案,並專(zhuan) 門指定剛從(cong) 北大進修回來的何榮昌為(wei) 編寫(xie) 組提供圖書(shu) 資料服務。何榮昌回憶,他被借調為(wei) 編寫(xie) 組服務,是柴德賡的安排,“柴先生熱誠給予支持,認為(wei) 這是一件很有意義(yi) 的工作,是高校的教材建設。那時我從(cong) 北大進修回來不久,即派我負責幫助提供他們(men) 需要的圖書(shu) 資料,並勉勵我要很好地向他們(men) 學習(xi) 請教。”(何榮昌《追念柴德賡先生——在江蘇省紀念六位史學家大會(hui) 上的發言》)

  編寫(xie) 組最重要的工作就是審稿會(hui) 。審稿會(hui) 由翦伯讚主持,從(cong) 原始社會(hui) 部分開始,由執筆人逐字逐句讀,與(yu) 會(hui) 者隨時提出問題,進行討論。審稿工作比較細致,不僅(jin) 每章每節都要討論,而且幾乎每段每句都要審議。鄧廣銘這樣回憶這段審稿經曆:“翦伯讚每次都聚精會(hui) 神地參加,而且隨時很坦誠地表示自己的意見。在討論的過程中,有的篇卷被大部分否定,決(jue) 定令執筆人回校重寫(xie) 。例如先秦史的部分和隋唐史的部分均是;有的就在討論會(hui) 上對文字加以增刪,而基本上肯定下來,例如我所述寫(xie) 的宋遼金史部分和許大齡述寫(xie) 的元明清部分。”

  本來是編寫(xie) 組的內(nei) 部討論,柴德賡這位“編外人員”被邀請參加,他似乎也樂(le) 在其中,還經常發表意見。編寫(xie) 組成員許大齡說:“他(柴德賡)不但給我們(men) 以人力和圖書(shu) 的方便,又多次抽暇親(qin) 自參加我們(men) 的討論,在討論中勇於(yu) 發表自己的意見。”許大齡所謂的“多次”並不是虛指,從(cong) 編寫(xie) 組1月17日正式展開討論到3月29日結束,柴德賡全程參與(yu) 了討論,他在日記中詳細記載了他參與(yu) 討論的具體(ti) 內(nei) 容,僅(jin) 舉(ju) 幾例:

  1月17日,攜回《中國通史》(筆者注:即《中國史綱要》)初稿排印分冊(ce) 本,燈下閱之。言簡意賅,無牽強附會(hui) ,拖泥帶水之病。

  1月30日,參加北大通史討論,終日所談皆南朝曆史,予主為(wei) 桓溫翻案,翦老亦有此意。

  2月2日,上午至南林飯店,討論戰國一章,原稿不載蘇秦、張儀(yi) 之名,餘(yu) 主加入,翦亦同意,原作者蓋懷疑蘇秦年代,實則史遷所撰傳(chuan) 中明言之,不得謂無根據也。

  2月12日,四時半至南林飯店,晤翦老等,正為(wei) 王莽平反。

  3月20日,上午至翦老處,正討論東(dong) 林黨(dang) 及農(nong) 民起義(yi) ,遂其潤削。

  3月29日,下午三時至翦老處,與(yu) 吳澤、大齡諸同誌討論明清實學、考據、圖書(shu) 編纂,討論階段結束。

  根據這些日記,翦伯讚主動邀請柴德賡“多參加討論”,柴德賡幾乎參與(yu) 了從(cong) 商周到明史全部書(shu) 稿的討論,對文化史、農(nong) 民起義(yi) 、社會(hui) 經濟等方麵的具體(ti) 問題都發表了自己的看法和意見,翦伯讚也非常重視他的意見,“予主為(wei) 桓溫翻案,翦老亦有此意”“討論戰國一章,原稿不載蘇秦、張儀(yi) 之名,餘(yu) 主加入,翦亦同意”。柴德賡參與(yu) 討論的頻次之密,及參與(yu) 討論的內(nei) 容範圍之廣,再次說明翦伯讚帶領編寫(xie) 組專(zhuan) 程到蘇州審稿,一個(ge) 重要原因是希望柴德賡全麵參與(yu) 《中國史綱要》的審稿工作。

  翦伯讚時任全國高校曆史教材編審組組長,負責高校曆史教材編寫(xie) 組織工作。4月4日,在結束蘇州審稿即將結束之際,翦伯讚向柴德賡提出,擬將他的《中國史學名著介紹》列入教育部編教科書(shu) 內(nei) ,並擬調他入京審查教材,柴德賡欣然同意。4月6日,翦伯讚向江蘇師院提出借調柴德賡赴京繼續參與(yu) 教材編審工作,江蘇師院領導提出恐怕有人“眼紅”,翦伯讚態度堅決(jue) ,直言“聽他們(men) 紅眼可也”。

  翦伯讚執意借調柴德賡入京,一方麵是編審《中國史綱要》的需要,另一方麵也是為(wei) 正式調柴德賡入北京大學任教做鋪墊。早在2月28日,翦伯讚就提出要調柴德賡到北京大學任教,並希望能由陳垣提出此事,“翦老又單獨對餘(yu) 談調動工作問題,希望餘(yu) 去北大任教,希望陳師提出這一問題”。柴德賡由北京師範大學調任江蘇師範學院,本非自願,他一直謀求調回北京,但阻力重重,翦伯讚這時雪中送炭,甚至建議由陳垣出麵協助,為(wei) 之層層鋪墊,足見他對柴德賡之欣賞。

  惺惺相惜

  柴德賡與(yu) 翦伯讚在蘇州朝夕相處,一同研討,一同出遊、觀劇,二人關(guan) 係也漸入佳境,開始無話不談。

  柴德賡在日記中記載,4月10日,他邀請翦伯讚等吃餃子,飯後他們(men) 談及李希凡4月7日發表在《光明日報》上的答吳晗文。翦伯讚直言,他極不滿意李希凡態度,“以為(wei) 小子自高自大,自命為(wei) 文藝理論家,狂妄之至,當嚴(yan) 厲批評其態度”,他與(yu) 柴德賡兩(liang) 人聯名給吳晗去信表達對李希凡的不滿。柴德賡也專(zhuan) 門給吳晗寫(xie) 了書(shu) 信,表達對李希凡的不滿,信由返京的許大齡帶到北京。翦伯讚與(yu) 柴德賡不僅(jin) 觀點一致,且能聯名表達觀點,足見相互之信任。

  4月底,翦伯讚即將離開蘇州返回北京之際,與(yu) 柴德賡有數次老朋友之間才有的深談。4月28日,柴德賡攜夫人陳璧子看望翦伯讚,給他送別。翦伯讚和柴德賡夫婦聊起他解放後仍做秘密黨(dang) 員的一段曆史,柴德賡聽得津津有味,直呼“甚有意思”。談話中,翦伯讚甚至對柴德賡直言某學者“不好惹”,勸柴德賡與(yu) 其保持距離。翦伯讚與(yu) 柴德賡蘇州離別前這次推心置腹的談話,讓二人關(guan) 係進一步加深。

  5月20日,柴德賡赴京參加曆史係教學計劃研討會(hui) 。不久,5月24日,翦伯讚就專(zhuan) 程去拜訪,並告知柴德賡他已征得當時教育部負責人的同意,辦好了借調柴德賡入京參加高校教材編審工作的手續。5月29日,翦伯讚夫婦在四川飯店設宴招待柴德賡,吳晗夫婦一同出席,柴德賡在日記中提及,“席間多談及曆史劇問題,此事恐尚有一場辯論”。聚餐結束後,柴德賡又與(yu) 翦伯讚夫婦一起去看望二人共同的老友劉啟戈夫婦,在劉啟戈家一起“看電視至晚九時半”,方才盡興(xing) 。

  6月,柴德賡離京返回江蘇,在南京開會(hui) 時,還專(zhuan) 門與(yu) 翦伯讚在南京工作的侄女翦憶琴相見,帶去長輩的關(guan) 懷。

  7月,翦伯讚致信柴德賡,催他盡快赴京。在翦伯讚的安排下,8月21日,柴德賡乘火車抵京,他早上六點下車,十點半就趕到翦伯讚家。此後,翦伯讚與(yu) 柴德賡二人又開啟了蘇州審稿時的相處模式,頻繁往來,不同的是,此次翦伯讚是主,柴德賡是客。翦伯讚在生活上對柴德賡照顧有加。9月13日中秋節,翦伯讚特意邀請客寓北京的柴德賡在家中共度佳節,當日翦家的客人隻有柴德賡和翦伯讚夫人的侄女戴惠本二人。受此禮遇,柴德賡在翦伯讚心中的地位可見一斑。尤其值得一提的是,翦伯讚很少邀請別人到自己的書(shu) 房,對柴德賡卻破例為(wei) 之,柴德賡參觀之後感慨“至其樓上書(shu) 齋閑話,布置雅麗(li) ,不減人間清福”。

  自1963年8月入京至1964年7月返回蘇州的一年間,隻有春節短暫回蘇州過節。柴德賡在京的工作,主要就是參加翦伯讚領導的教育部高校教材編審。翦伯讚此時的工作重點還是《中國史綱要》的編寫(xie) ,柴德賡剛安頓下來,他就請柴德賡“寫(xie) ‘宋元宗教’二三千字,以實《中國史綱要》”,並專(zhuan) 門安排北大教師張潤瑛為(wei) 柴德賡提供有關(guan) 書(shu) 籍,方便他寫(xie) 作和審稿。張潤瑛是許大齡的夫人,許大齡是柴德賡輔仁大學時期的學生,這種安排亦足見翦伯讚之用心。柴德賡亦兢兢業(ye) 業(ye) ,“宋元宗教”寫(xie) 好後,他請老師陳垣審稿,陳垣為(wei) 其提若幹意見,“高明所照,纖悉不遺,我何幸得在吾師左右永遠學習(xi) 耶”。經陳垣審閱修訂後,他才向翦伯讚交稿。柴德賡在京參加《中國史綱要》編審工作,敬業(ye) 程度絲(si) 毫不遜於(yu) 蘇州階段,柴德賡1963年日記對此有詳細記載:

  8月26日,晚詣翦伯讚同誌,要予為(wei) 寫(xie) “宋元宗教”二三千字,以實《中國史綱要》。

  8月30日,下午三時上香山,與(yu) 援師談宋元宗教史上諸問題。

  8月31日,五時返寓,張潤瑛送《大藏經·出三藏記集》《眾(zhong) 經目錄》《大唐內(nei) 典錄》等,一厚冊(ce) 《五燈全書(shu) 》全部來。

  9月6日,寫(xie) 完《宋元宗教》一節清稿,又加改之。

  9月7日,十時入城,十一時餘(yu) 到興(xing) 化寺街,以《宋元宗教》一節請援師改定。

  9月8日,十時至翦宅,以文稿交翦老。

  9月24日,翦老及恭三(筆者注:鄧廣銘)兄來,交《宋元明史》排印稿,囑複核。

  10月9日,閱畢校樣。詣翦老,晤張傳(chuan) 璽同誌。

  10月12日,九時,至翦老家開會(hui) ,討論《中國史綱要》中冊(ce) 校改意見。

  10月16日,許大齡同誌送回校樣,並為(wei) 予送《叢(cong) 書(shu) 綜錄》第二冊(ce) 來。

  10月18日,詣元白(筆者注:啟功),談《中國史綱要》中補寫(xie) 明清繪畫一節。

  10月26日,午飯至元白兄家,商元明清繪畫史稿子。

  從(cong) 8月到12月,柴德賡全力以赴投身《中國史綱要》審稿工作,從(cong) 他與(yu) 翦伯讚密集見麵商討看,翦伯讚對柴德賡十分倚重,讓他這個(ge) “編外人員”全程參與(yu) 了校樣審閱。而此前1月到3月的蘇州審稿,柴德賡也是全程參與(yu) 討論,貢獻良多,也就是說,“編外人員”柴德賡在《中國史綱要》審稿工作上投入了近一年的時間,實是《中國史綱要》編寫(xie) 出版的功臣之一。翦伯讚視《中國史綱要》為(wei) 自己最重要的作品,在這個(ge) 意義(yi) 上,柴德賡亦是翦伯讚的功臣。翦伯讚還專(zhuan) 門作詩感謝柴德賡對《中國史綱要》審稿工作的貢獻:“七裏山塘接虎丘,吳門勝績記同遊。難忘今古同商討,燈火南園第九樓。”

  《中國史綱要》的編寫(xie) 組成員包括汪篯、邵循正、鄧廣銘、田餘(yu) 慶、吳榮曾、許大齡、張傳(chuan) 璽等,其中汪篯、邵循正、鄧廣銘等當時已是著名學者,在這種豪華陣容之下,翦伯讚仍然請柴德賡全程參與(yu) 審稿,並視其為(wei) 極重要成員。從(cong) 一件小事上就能看出翦伯讚在審稿工作中對柴德賡的倚重。原計劃於(yu) 1962年10月11日召開的審稿會(hui) ,因柴德賡當日在中央黨(dang) 校有課,翦伯讚便將審稿會(hui) 臨(lin) 時改到第二天上午召開。柴德賡日記記載:“10月12日,九時,至翦老家開會(hui) ,討論《通史綱要》中冊(ce) 校改意見。”

  翦伯讚對柴德賡的倚重,一方麵是因為(wei) 柴德賡是陳垣的得意門生,陳垣是史料派的旗幟性人物,而翦伯讚作為(wei) 史觀派代表人物,這樣的結合符合翦伯讚對《中國史綱要》綜合性的定位。在蘇州審稿期間,翦伯讚就曾動員柴德賡寫(xie) 一篇談史論結合的文章,柴德賡還專(zhuan) 門為(wei) 翦伯讚開列了史論書(shu) 目,並征求了陳垣的意見,“餘(yu) 為(wei) 翦老開史論書(shu) 目,請援師過目,即著君衡送去。”(1963年6月2日《柴德賡日記》)

  翦伯讚重用柴德賡還有另一個(ge) 重要原因,就是柴德賡在當時史學界和教育界交遊廣泛,連陳垣對愛徒的“朋友圈”都十分羨慕。1948年3月5日陳垣為(wei) 柴德賡《青峰草堂師友墨緣》冊(ce) 頁題詞:“利西泰著《友論》言:‘視其人之友如林,則知其德之盛;視其人之友落落如晨星,則知其德之薄。’吾嚐誦其言,而深羨青峰交遊之盛也。”同為(wei) “輔仁四翰林”之一的啟功論及柴德賡善交友,曾說過:“柴先生朋友特別多,幾乎當時學術界、教育界不認識他的很少很少,有人說他為(wei) 什麽(me) 有那麽(me) 多朋友,他有一種魅力,和他認識的人自自然然沒有隔閡。”(《尊重師友 真誠待人》)現存柴德賡日記中所提到與(yu) 之交往較多的史學家就有幾十人,而且均非泛泛之交,而在柴德賡這些故交中,如尚鉞這種個(ge) 性鮮明的人,與(yu) 柴德賡相處怡然,甚至能對柴德賡說出“當今能稱得上史學家的隻有陳垣”這樣的話。

  在《中國史綱要》編寫(xie) 團隊中,柴德賡與(yu) 邵循正、鄧廣銘等相交甚深。據鄧小南回憶:“在家中,父親(qin) 母親(qin) 時常談及柴德賡、劉乃和二位先生(劉先生曾經半開玩笑地成為(wei) 他的‘幹女兒(er) ’),往來交際十分親(qin) 切。1964年,先母過世,墓碑上的文字就是家父請柴先生書(shu) 寫(xie) 。現在想起50多年前的往事,會(hui) 覺得,先父與(yu) 柴先生的交情,或許不僅(jin) 是性情的投契,也是由於(yu) 學術上的相知。先生熟曉宋代史料,對宋代曆史進行過精深的研究。”編寫(xie) 組另一位成員許大齡,是柴德賡輔仁大學任教時的學生,一直視柴德賡為(wei) 恩師。柴德賡與(yu) 《中國史綱要》編寫(xie) 組其他成員也相處和睦。1962年8月柴德賡進京審稿,原來無甚交往的田餘(yu) 慶,審稿工作之外,也曾多次到柴德賡住處拜訪,這也是柴德賡善與(yu) 人交際的一個(ge) 極好證據。12月11日,翦伯讚專(zhuan) 門組織蘇州審稿團隊重聚,“翦老夫婦以車來接鄭先生(鄭天挺)及餘(yu) 夫婦至民族宮吃涮羊肉,許大齡、田玨、田餘(yu) 慶、吳榮曾亦至,大抵蘇州敘會(hui) 時舊人也。”此次聚會(hui) ,氣氛融洽,柴德賡心情不錯,吃得很盡興(xing) ,“羊肉甚美,流汗不止”。翦伯讚正是看重柴德賡這種極好的人緣,充分發揮他的人際黏合力,增強《中國史綱要》編寫(xie) 團隊的凝聚力。

  柴德賡在史學界人際關(guan) 係廣泛,與(yu) 馬克思主義(yi) 史學家範文瀾、吳晗等關(guan) 係密切,與(yu) 舊史家顧頡剛、謝國楨、向達等也有很多交往,這些都是翦伯讚所缺乏的。鄧廣銘曾說過,翦伯讚是以研究中國曆史著稱的,然而,可能是因他在20世紀四十年代內(nei) ,屢屢向北平各大學的史學家主動挑戰之故,也可能出於(yu) 另外的原因,他轉來北平之後,隻被燕京大學的社會(hui) 學係聘為(wei) 教授,而並未進入北京大學、清華大學、北京師範大學、燕京大學和輔仁大學曆史係任教。言下之意,新中國成立後,翦伯讚成為(wei) 史學界的風雲(yun) 人物,但他與(yu) 舊史學家一直缺乏深入交往,甚至與(yu) 部分人有隔閡,也就是說,當時舊史學界並未接受翦伯讚。與(yu) 柴德賡的深入交往,說明翦伯讚與(yu) 舊史學界關(guan) 係的改善,這無疑有助於(yu) 新中國史學研究的發展。

  而於(yu) 柴德賡而言,為(wei) 回到當時史學界的中心,也需要團結翦伯讚這個(ge) 新中國史學界領袖人物。新中國成立前,柴德賡擔任輔仁大學曆史係主任,新中國成立後,輔仁大學合並到北京師範大學,合校後,陳垣任北京師範大學校長,柴德賡任曆史係主任。因為(wei) 北京師範大學曆史係主任的身份,柴德賡得以參與(yu) 新中國史學界一係列重要活動,如1951年參與(yu) 中國史學會(hui) 主持的《中國曆史概要》古代史部分的編寫(xie) ,此後又承擔了中國史學會(hui) 發起的中國近代史料叢(cong) 刊項目,主持辛亥革命資料叢(cong) 刊的編纂。1955年,在各種原因綜合作用下,柴德賡被迫離開北京師範大學,被安排到江蘇師範學院任教。來到蘇州,遠離了北京這個(ge) 全國史學中心,特別是不能守在恩師陳垣身邊,對柴德賡而言無疑是一個(ge) 重大打擊。翦伯讚帶領《中國史綱要》編寫(xie) 組來到蘇州,後來又借調柴德賡到北京編審《中國史綱要》,使柴德賡重新回到史學研究的前沿。雖然柴德賡最終沒能回到北京任教,但他不僅(jin) 參與(yu) 了《中國史綱要》編纂、二十四史點校等重要項目,而且為(wei) 江蘇師範學院(今蘇州大學)曆史學科的發展作出了重要貢獻。

  柴德賡與(yu) 翦伯讚因編寫(xie) 《中國曆史概要》相識,又因《中國史綱要》編寫(xie) 審稿工作相知,共同演繹了新中國成立初期史學界新舊史家合作的學術佳話。作為(wei) 當時史學界有影響的領導者之一,翦伯讚具有“強烈的使命感、責任感和正義(yi) 感”,總希望史學界能團結起來,為(wei) 此,他以身作則,積極團結史學界各派力量。1952年院係調整後,翦伯讚出任北京大學曆史係教授兼係主任,這個(ge) 新組建的曆史係由原北大、清華、燕京三校學者構成,“而伯讚卻執掌這個(ge) 中國史學重鎮達15年之久,並贏得兩(liang) 派學人的信任與(yu) 擁戴”(王學典《翦伯讚學術思想評傳(chuan) 》)。他對史料派代表人物柴德賡傾(qing) 心相交,柴德賡桃李相報,全力參加到翦伯讚主持的《中國史綱要》編審工作中,發揮了積極作用。柴德賡對翦伯讚高尚的人格發自內(nei) 心地欽佩,“翦老言日前開一座談會(hui) ,發言有所指,此老意氣甚銳。然肝膽相照,令人敬愛”。(1964年7月27日《柴德賡日記》)如果翦伯讚與(yu) 柴德賡都能長壽而終,二人必然能有更多的合作成果,那必是中國史學之幸!

(責編:李雅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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