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寵物是家人，生病了隻想治好”“不怕寵物吃喝，就怕寵物生病”……近年來，城市中飼養(yang) 寵物的人越來越多，寵物逐漸變為(wei) 許多家庭的一分子，寵物醫療市場迅猛發展。然而，部分寵物醫院收費不透明，存在過度檢查、“以病謀利”現象，讓很多寵物主苦看病、看病苦，但為(wei) 了心愛的寵物又不得不全盤接受，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難躲的寵物看病“刺客”

　　“現在給貓狗看病比給人看病貴多了。”北京張先生家1歲多的柴犬名叫斯諾，前段時間突然嘔吐、便血不止，因為(wei) 著急，他帶著小狗前往家附近的連鎖寵物醫院就醫，掛號、抽血、留便、PCR，一通檢查下來花費1100元，確診“細小”。

　　檢查費隻是“冰山一角”。醫生介紹，“細小”全稱犬細小病毒，是犬類主要烈性傳(chuan) 染病之一，“你不管它肯定就死，救了也不一定能活”。檢查後，張先生的狗需要住院輸液，每天具體(ti) 用藥花費在1000元至2000元。最終，小狗住院五天治療超6000元，雖然保住了性命，但高昂的治療價(jia) 格和密密麻麻的收費清單讓張先生疲於(yu) 核對。權威業(ye) 內(nei) 人士告訴記者，正常情況下，成年柴犬治療用較好的藥，每天住院花費也不超千元。

　　記者在黑貓投訴平台以“寵物醫院”為(wei) 關(guan) 鍵詞進行查詢，截至發稿，相關(guan) 投訴已多達1484件，寵物醫療費用不合理、過度醫療及誤診、到店虛加價(jia) 格等成為(wei) 消費者投訴的主要問題。國聯證券統計顯示，給寵物看一次病，手術費平均在5000元以上。

　　記者在小紅書(shu) 等社交平台上發現，在網友曬出的看病“刺客”清單中，“‘毛孩子’看病1000元起”“一開刀就要5000元”等分享，刺痛寵物主的神經。

　　帶著種種疑問，記者以貓主的身份走訪多家連鎖寵物醫院。在北京市西城區廣外街道一家連鎖寵物醫院，服務人員向帶貓來洗澡的記者推銷體(ti) 檢服務，記者隨即詢價(jia) 發現，該寵物醫院價(jia) 目表“未更新”，許多項目標價(jia) 與(yu) 實際不符。麵對價(jia) 格不透明的質疑，服務人員甩鍋“問醫生”，並表示藥品需要隨時更新，“價(jia) 格公示做不到”。

　　在與(yu) 多家寵物醫院醫生溝通時，記者發現“因寵物不會(hui) 說話”，幾乎所有醫生都主動提出要先做全身體(ti) 檢，就診流程不透明、診療收費不透明、用藥價(jia) 格不透明等現象較為(wei) 普遍。以貓咪骨折“內(nei) 固定”手術為(wei) 例，有的醫院報價(jia) 8000元，有的報價(jia) 3000元，差距很大。此外，給寵物拍個(ge) CT也動輒收費上千元。

　　諸多不透明給本就不對等的寵物就醫環節埋下安全隱患。北京市民陳女士告訴記者，她家貓生病，醫生說需要吃動物消炎藥“速諾”，“吃兩(liang) 周才會(hui) 痊愈”，就給開了28顆，共420元。“藥貴、檢查貴，醫生一股腦開檢查，可是有什麽(me) 辦法，還是要去。”

　　記者在采訪中發現，多數寵物主抱著“為(wei) 了看好病”的心態，為(wei) 寵物看病買(mai) 單，部分寵物醫院甚至拿看病做籌碼以此斂財。“90後”劉女士告訴記者，她家貓咪因尿閉在亦莊某寵物醫院治療，第一天就被簽免責協議，每天輸液近千元，花光所有積蓄後她拒絕再續費，醫院要求她簽署棄養(yang) 協議，“錢也花了，貓也沒了”。

　　部分寵物主告訴記者，部分寵物殯葬公司與(yu) 寵物醫院強綁定，也存在價(jia) 格亂(luan) 象。記者隨即聯係一家寵物殯葬公司，5千克的寵物單爐火化標價(jia) 800元，而相同類型的寵物火化在另一家公司標價(jia) 299元。該寵物火化殯葬服務中心店主介紹，因為(wei) 缺乏統一標準、價(jia) 格不透明，各家價(jia) 格比較混亂(luan) 。

　　井噴增長下發展“陣痛”顯現

　　中商產(chan) 業(ye) 研究院預計，2023年我國城鎮犬貓數量將達12307萬(wan) 隻。《2022年中國寵物醫療行業(ye) 白皮書(shu) 》顯示，2022年全國寵物診療機構數量達19930家，寵物醫療市場規模約675億(yi) 元，並呈現出持續上升趨勢。一邊是“它經濟”欣欣向榮，一邊卻是寵物看病難、看病貴。

　　從(cong) 發展脈絡分析，一位從(cong) 事動物醫學30多年的業(ye) 內(nei) 人士告訴記者，我國動物醫學經曆20世紀80年代“機械替代牲畜”低潮期，20世紀90年代“城市限養(yang) ”動蕩期，尤其是2013年資本進入後連鎖經營飛速擴張，一改以前“夫妻店”模式，大大小小的寵物醫院像雨後春筍一樣出現在城市的大街小巷，逐漸形成新瑞派、瑞鵬、瑞辰三足鼎立。

　　資本的擴張發展，也給獸(shou) 醫行業(ye) 帶來利好。中國農(nong) 業(ye) 大學教學動物醫院副院長李格賓介紹，行業(ye) 高素質人才缺口非常大，畢業(ye) 生現“搶人潮”，許多同學還沒畢業(ye) 就已被預訂；招生端同樣火熱，五年製本科近年來的招生分數逐年升高，大學二年級轉專(zhuan) 業(ye) 招錄比達到10選1。

　　然而，資本是把“雙刃劍”，帶來行業(ye) 變革的同時，也導致了盈利優(you) 先、獸(shou) 藥滯後、獸(shou) 醫培養(yang) “揠苗助長”等發展陣痛。

　　業(ye) 內(nei) 人士介紹，培養(yang) 一名高素質的獸(shou) 醫人才，需要本科五年、臨(lin) 床三年，倘若出國深造，還需三至五年時間，而目前我國執業(ye) 獸(shou) 醫缺口在30萬(wan) 人，故兩(liang) 年臨(lin) 床的執照醫生就上手術台、剛入職的實習(xi) 醫生就代開處方的問題時有發生。江蘇省消保委調查顯示，12.27%的消費者稱遇到過醫生缺乏資質的問題，部分診所還存在醫生無證的情況。

　　盈利重壓也導致“快消理念”風靡。一位連鎖醫院醫生告訴記者，他們(men) 每天早會(hui) 都要匯報營業(ye) 額，門店間每月都有評比，醫生薪水計算方式也有完整的KPI，手術開單、藥物金額、邀約客戶、檢查比例等都在細化考核明目內(nei) ；有的醫院擴張過快，高薪挖人後付不起醫生工資，造成過度競爭(zheng) ；而以快速盈利為(wei) 目標的“快消理念”，逐漸背離“醫者仁心”的初心，導致許多優(you) 秀臨(lin) 床人才平均待兩(liang) 年受不了就會(hui) 離職。

　　業(ye) 績要求下，行業(ye) “院快藥慢”矛盾突出。在寵物醫院，檢查費用往往比治療費用高。業(ye) 內(nei) 人士坦言，寵物醫療設備價(jia) 格高、使用率低且沒有醫保支持，導致分攤成本較大，而近年來隨著寵物醫院迅速擴張，門店“跟風式”添置醫療設備，帶來資源浪費，最終轉嫁到消費者身上。

　　近年來，寵物醫院頻頻因“人藥獸(shou) 用”被監管部門處罰。以北京市西城區衛健委公布的行政處罰公示為(wei) 例，僅(jin) 2023年1月至今就已有12起，萌獸(shou) 天橋、美聯眾(zhong) 、博望、寵愛等寵物醫院均在近年被行政處罰。市農(nong) 業(ye) 農(nong) 村局工作人員表示，“人藥獸(shou) 用”價(jia) 格低、利潤可觀，部分寵物診療機構將人用藥用於(yu) 動物診療活動，違反《獸(shou) 藥管理條例》禁止將人用藥品用於(yu) 動物的規定。部分獸(shou) 醫告訴記者，拋開價(jia) 格因素外，我國獸(shou) 藥發展緩慢，難以滿足實際需要，以寵物腫瘤治療為(wei) 例，目前仍有許多臨(lin) 床急需藥物缺失，醫生時常麵臨(lin) “治與(yu) 不治”的考驗。

　　業(ye) 內(nei) 建議加大寵物醫療政策監管力度

　　針對寵物醫院亂(luan) 象，早在2022年10月，農(nong) 業(ye) 農(nong) 村部、市場監管總局等部門在北京等全國20個(ge) 城市開展規範寵物診療秩序專(zhuan) 項整治行動。

　　2023年上半年，北京市市場監督管理局、市農(nong) 業(ye) 農(nong) 村局集中開展規範寵物診療秩序專(zhuan) 項整治行動，累計檢查寵物診療機構672家，執法人員發現存在診療項目及價(jia) 格公示位置不明顯、漏標個(ge) 別寵物用品價(jia) 格等情況，並對構成違反明碼標價(jia) 規定、價(jia) 格欺詐等價(jia) 格違法行為(wei) 依法立案查處，累計查處價(jia) 格違法案件25件，罰沒退金額29615元。

　　記者了解到，由於(yu) 寵物醫療收費未納入政府定價(jia) 範圍，即收費標準實行市場調節價(jia) 管理，執法人員在執法過程中，也還需尊重市場定價(jia) ，寄希望於(yu) 通過供求關(guan) 係等市場化手段來實現自發調節。

　　中國農(nong) 業(ye) 大學教學動物醫院副院長孫豔爭(zheng) 認為(wei) ，麵對消費者質疑頻發的寵物診療市場，加強寵物醫療市場監管是大勢所趨。一方麵，市場自發調節要嚴(yan) 格遵守《動物診療結構管理辦法》等相關(guan) 規定，從(cong) 業(ye) 人員要樹牢依法守法從(cong) 事寵物診療的意識；另一方麵，行政監管與(yu) 行業(ye) 自律要跟上，加大寵物診療全環節透明度和公開性，杜絕誘導消費，讓醫生在手術、檢查、用藥時，回歸醫者初心。

　　中國消費者協會(hui) 的統計數據顯示，寵物服務糾紛消費者舉(ju) 證難是主要問題，涉及繁育、清潔、醫療、寄養(yang) 等內(nei) 容。中消協公開呼籲，有關(guan) 部門應盡快出台寵物服務、售後等相關(guan) 規定，加強對相關(guan) 市場的規範和引導，保障消費者合法權益。

　　受訪專(zhuan) 家及業(ye) 內(nei) 人士建議，應區分伴侶(lv) 寵物和畜禽經濟動物，推動伴侶(lv) 寵物保護立法；相關(guan) 部門應探索用製度規範動物診療項目定價(jia) 標準；建立紅黑榜製度，由主管部門或行業(ye) 協會(hui) 發布動物診療機構紅黑榜，促進寵物醫療行業(ye) 長期健康發展。

　　（記者 陳旭 王豔剛 北京報道 參與(yu) 采寫(xie) ：劉珺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