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科技、人才是全麵建設社會(hui) 主義(yi) 現代化國家的基礎性、戰略性支撐。加快推進教育現代化，建設教育強國，並以此推進中國式現代化是教育的時代責任。在此背景下，“教育何為(wei) 、教育何往”成為(wei) 需要深入思考的重大課題。麵向未來，教育發展的方位在哪裏，方向是什麽(me) ，還存在哪些問題與(yu) 不足？應該怎樣精準發力、把握哪些關(guan) 鍵點，才能走好教育現代化發展之路？記者日前專(zhuan) 訪華東(dong) 師範大學教授、基礎教育改革與(yu) 發展研究所原所長楊小微，對相關(guan) 問題進行探討。

　　實現現代化，怎樣理解教育觀念之變

　　記者：2035年，我國將基本實現社會(hui) 主義(yi) 現代化。這是一個(ge) 重要的時間節點。建設教育現代化是趕超世界先進教育水平的過程，同時也是隨著時代發展和實踐深化不斷發展、與(yu) 時俱進的過程。在這一背景下，我們(men) 如何更好地理解推進教育現代化的總體(ti) 目標，做好教育強國的戰略部署和總體(ti) 設計？從(cong) 戰略層麵看，教育現代化的提出，要求我們(men) 對原有理念進行怎樣的調整？

　　楊小微：我國教育現代化在目標定位上經曆了與(yu) 時俱進的變化或升級，總脈絡是從(cong) “麵向現代化”到“走向中國特色現代化”，再到“走進中國式現代化”，實現了從(cong) “本土化”到“特色化”到“中國樣態”的提升。在國家戰略上的定位方麵，從(cong) 教育服務於(yu) 現代化轉到同時實現教育自身現代化，還經曆了從(cong) “基本實現”到“總體(ti) 實現”教育現代化的量級提升。根據《中國教育現代化2035》，“到2035年，總體(ti) 實現教育現代化，邁入教育強國行列，推動我國成為(wei) 學習(xi) 大國、人力資源強國和人才強國”，並明確提出教育現代化應當為(wei) 建成社會(hui) 主義(yi) 現代化強國奠定堅實基礎。教育的地位，也實現了從(cong) “優(you) 先發展”到“全局性、基礎性和先導性地位”再到“強國之動力、強國之基礎”的提升。

　　《中國教育現代化2035》這一綱領性文件的立意，就是“以更高遠的曆史站位、更寬廣的國際視野、更深邃的戰略眼光對加快推進教育現代化、建設教育強國作出戰略部署和總體(ti) 設計”。其中，推進教育現代化是路徑，建設教育強國是目的。具體(ti) 又是通過“科教興(xing) 國戰略”“人才強國戰略”“創新驅動發展戰略”來打造教育強國的。建設教育強國是一個(ge) 動態提升的過程，要求“推動我國教育不斷朝著更高質量、更有效率、更加公平、更可持續的方向前進”。

　　在總體(ti) 設計上，建設教育強國的目標是“總—分—總”設計，即以建成“現代教育體(ti) 係”、形成“治理新格局”為(wei) “總”，中間的各級各類教育發展目標為(wei) “分”；指導思想、基本理念與(yu) 總體(ti) 目標、戰略任務，是“虛”“實”相生的設計，思想理念“務虛”，目標任務“務實”；從(cong) 發展目標、戰略任務與(yu) 實施路徑及保障措施的關(guan) 係看，則體(ti) 現了“目的—內(nei) 容—手段—保障”循序漸進、相互關(guan) 聯的戰略運作方式。

　　從(cong) 戰略理念上看，在總體(ti) 戰略層麵，教育、科技、人才三者要從(cong) 以往“各自為(wei) 政”的分立思維，校正為(wei) “三位一體(ti) ”的協同思維，使之成為(wei) 全麵建設社會(hui) 主義(yi) 現代化國家的基礎性、戰略性支撐；在全麵戰略層麵，要在“總—分—總”目標導引下，推動各級各類教育高質量發展，實現自身現代化；在運作戰略層麵，應聚焦若幹重點難點問題，如深化評價(jia) 改革、信息技術賦能、治理體(ti) 係和治理能力現代化等，從(cong) 細部和局部深化教育改革，推動教育內(nei) 涵式發展。

　　推進教育現代化，需聚焦三個(ge) 關(guan) 鍵主題

　　記者：教育現代化是教育的高水平發展狀態，是對傳(chuan) 統教育的超越，是教育發展理念、發展方式、體(ti) 係製度等的全方位轉變。麵向2035年遠景目標綱要描繪的教育發展藍圖，在實施層麵，需要破解的難題有哪些？

　　楊小微：建成服務全民終身學習(xi) 的高質量現代教育體(ti) 係、形成全社會(hui) 共同參與(yu) 的教育治理新格局，是中國教育現代化在2035年要實現的遠景目標。但在實施層麵，我們(men) 還麵臨(lin) 諸多亟待解決(jue) 的難題。

　　首先，教育、科技、人才一體(ti) 化發展最為(wei) 關(guan) 鍵，但三方協同也最為(wei) 困難。實踐中最大的難題，是科技和教育在理念、目標、規劃、管理體(ti) 製、實施機製上如何真正實現融合，並且找準人才發展在其融合中的準確定位。總體(ti) 看來，堅持教育優(you) 先發展，是全麵建設社會(hui) 主義(yi) 現代化國家基礎性戰略性支撐的立足點；堅持科技自立自強，是其發力點；堅持人才引領驅動，是其牽引點。這三個(ge) 定位，應是破解教育、科技、人才三者融合難題的切入點。

　　第二，質量變革、效率變革和動力變革推動教育高質量發展，這在邏輯上不難理解，但實踐中還麵臨(lin) 瓶頸。具體(ti) 而言，要樹立質量第一、效益優(you) 先的理念，要通過要素配置、結構優(you) 化提高全要素生產(chan) 率，要激發學校活力、形成內(nei) 生動力，都是難點。

　　關(guan) 涉質量變革的難點，主要是如何破除單一的、隻以升學論英雄的片麵質量觀，樹立德智體(ti) 美勞全麵發展的整體(ti) 質量觀；關(guan) 涉效率變革的難點，主要是能否擺正維護公平與(yu) 講求效率的關(guan) 係，避免非此即彼的僵化操作，形成相輔相成、相互成全的關(guan) 係；關(guan) 涉動力變革的難點，主要是如何正確把握破除舊動能與(yu) 培育新動能的關(guan) 係，進一步明確該如何破除以往唯分數唯升學率的“內(nei) 卷式”舊動能，培育課程創新力、課堂變革力、學校辦學活力等新動能。

　　最後，各級各類教育改革步入深水區後最需要科學評價(jia) ，但教育評價(jia) 的改革需要大力深化。評價(jia) 標準是否合理，評價(jia) 能否產(chan) 生激勵力量，評價(jia) 工具是否科學可行，單一的結果評價(jia) 能否改進，過程評價(jia) 能否優(you) 化，綜合評價(jia) 能否健全等難題都有待攻克。

　　記者：找準教育事業(ye) 發展與(yu) 國家現代化進程的聯結點，是加快推進教育現代化、高質量建設教育強國的關(guan) 鍵所在。在中國教育現代化推進過程中，需聚焦哪些關(guan) 鍵主題？

　　楊小微：關(guan) 鍵主題之一，是將教育、科技、人才融通一體(ti) ，共同支撐教育強國建設。可大略分為(wei) “三者關(guan) 係研究”“融合機製研究”“強國路徑研究”三個(ge) 分主題。以往在教育、科技和人才各自領域中各自為(wei) 政的探索，需要轉向跨領域、跨行業(ye) 、跨區域的協作探索，既可以三者中任何一方為(wei) 主，與(yu) 另外兩(liang) 方關(guan) 聯或滲透，又可超越三方形成更高層次的統籌。

　　關(guan) 鍵主題之二，是以質量變革、效率變革和動力變革推動中國教育高質量發展。教育高質量發展是一種新發展方式，當下教育的“轉方式”就是從(cong) 追求速度、規模和硬件升級等的外延式發展轉向追求公平、優(you) 質和可持續發展的內(nei) 涵式發展，其具體(ti) 特征是強要素、調結構、優(you) 生態，實現教育質量和效益的整體(ti) 提升。質量變革是導向性的，關(guan) 涉教育高質量發展的方向；效率變革是過程性的，其關(guan) 鍵在於(yu) 拓展效率視野、提升效率層次、追求效益優(you) 先。動力變革是調節性的，關(guan) 鍵是如何有效地調動發展主體(ti) 的積極性。

　　關(guan) 鍵主題之三，是以深化評價(jia) 改革推動教育公平、優(you) 質和可持續發展。教育評價(jia) 改革的深化是一個(ge) 係統工程，涉及評價(jia) 方案的頂層設計和不同層麵的具體(ti) 落實，涉及東(dong) 中西不同梯度及城鄉(xiang) 不同地區以及各級各類教育之間的共性與(yu) 特殊性，還涉及戰略目標與(yu) 評價(jia) 指標、評價(jia) 理念與(yu) 評價(jia) 工具、評價(jia) 過程與(yu) 評價(jia) 結果等一係列要素之間的相互轉換，既要總覽全局，又要條分縷析。可在各個(ge) 區域、各級各類學校、不同課程領域的評價(jia) 中，聚焦體(ti) 現各自特質和需求的關(guan) 鍵指標。

　　學會(hui) “從(cong) 傳(chuan) 統中發現現代”，嚐試“從(cong) 現實中發現未來”

　　記者：體(ti) 製機製創新被視為(wei) 教育現代化的根本動力。麵對當前教育發展麵臨(lin) 的緊迫性問題和人民群眾(zhong) 關(guan) 心的問題，我們(men) 該聚焦哪些突出問題和薄弱環節進行突破創新，確保教育現代化目標的實現？

　　楊小微：先談談突出問題和薄弱環節。城市化是現代化大趨勢，但也要看到鄉(xiang) 村普遍落後於(yu) 城市的現狀，教育的整體(ti) 發展尤其需要補齊鄉(xiang) 村教育這塊“短板”，除了通過配合鄉(xiang) 村振興(xing) 戰略來同步推進鄉(xiang) 村教育現代化之外，還須以更合理更有效的路徑與(yu) 方式來推進城鄉(xiang) 教育一體(ti) 化，以城帶鄉(xiang) 、以鄉(xiang) 促城、共生發展。

　　根據我們(men) 實地調研考察，我國中等職業(ye) 教育普遍麵臨(lin) 升學、就業(ye) 無所適從(cong) 的尷尬境地。對中職而言，普職融通在一定程度上弱化了職業(ye) 教育的就業(ye) 導向，強化了文化基礎和升學導向，然而，想選擇升學的中職畢業(ye) 生可選擇的理想大學還不多。為(wei) 此，有必要推動普職分流模式的創新和多樣化，在“3+N”模式基礎上探索多種新模式，如中學不分類，但以“課程分流”的方式滿足升學與(yu) 就業(ye) 不同取向的不同需求。

　　特殊教育也是一個(ge) 薄弱環節，經費投入不足、師生比不當、區域特殊教育資源短缺等問題，阻礙了特殊教育的健康發展。需要進一步擴大特殊教育資源，推進其普惠融合發展。

　　機製、模式和技術方麵也需要新突破。在機製方麵，城鄉(xiang) 一體(ti) 化運作機製在各地已形成一些好的成果和經驗。其中，學區和集團辦學管理運行機製、基礎教育領域中的優(you) 質均衡推進機製、綜合改革攻堅推進機製、幼兒(er) 園學位供給調整機製、優(you) 質教育資源擴充機製、義(yi) 務教育學校教師“縣管校聘”管理機製、高中辦學模式多樣化及優(you) 質特色發展等，都是值得深入探索的。

　　新模式方麵，除了已經大量出現的學區化集團化辦學、委托管理、“一校多區/校”“新優(you) 質學校”等新模式值得繼續挖潛擴容，在推動特殊教育與(yu) 普通教育、職業(ye) 教育、醫療康複和信息技術等相結合，創建融合教育示範區和示範校，推進從(cong) 國家到地方多級特殊教育資源中心建設等方麵，也須加大探索力度。

　　新技術方麵，大數據、物聯網和人工智能技術，集新觀念與(yu) 新技術於(yu) 一體(ti) 的“未來學校”模式，以及人工智能產(chan) 品在教育中的運用等，都有待組織起一些實驗性、模擬式和沉浸式的探索加以實證。

　　記者：推進教育現代化，必須紮根中國、融通中外、立足時代、麵向未來，從(cong) 我國優(you) 秀教育傳(chuan) 統中汲取營養(yang) ，積極吸收借鑒國際先進經驗。在這方麵，我們(men) 應該注意避免哪些問題？

　　楊小微：在建設中國式現代化的進程中，我國具有“後發優(you) 勢”，既有經驗也為(wei) 我國現代化建設包括教育現代化建設提供了豐(feng) 富的資源和可貴的借鑒。基於(yu) 此，我們(men) 一方麵要避免“惟洋是瞻”和“食洋不化”，另一方麵也要尊重國情、善於(yu) 借鑒，學會(hui) “從(cong) 傳(chuan) 統中發現現代”，也要放開想象、勇於(yu) 前瞻，嚐試“從(cong) 現實中發現未來”。總之，要在堅守傳(chuan) 統與(yu) 吸納外來、立足當下與(yu) 創造未來之間把握合適的度。

　　《光明日報》（2023年09月19日 13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