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劉益善

　　作為(wei) 一個(ge) 湖北人，且多次到過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但別人聊起女兒(er) 會(hui) ，我卻說不出個(ge) 所以然來。我隻知道恩施市辦了本內(nei) 部文藝雜誌，叫《女兒(er) 會(hui) 》。

　　那年，我隨一群作家詩人到恩施采風，正值農(nong) 曆七月十二。我們(men) 走進女兒(er) 會(hui) ，真正了解了這一古老的民俗。

　　女兒(er) 會(hui) 是居住在武陵山脈高山地區土家族的一種民俗。土家人對男女相約稱作“會(hui) ”，結婚叫“過喜會(hui) ”，而女兒(er) 會(hui) 的主體(ti) 是土家女兒(er) 。在女兒(er) 會(hui) 上，她們(men) 以自己的意誌為(wei) 中心選擇婚戀對象，這無疑勝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配方式，是土家族遠古時代母係社會(hui) 的一種遺風。

　　石灰窯和大山頂是恩施邊遠高寒地區的兩(liang) 個(ge) 村鎮，平均海拔在1800米以上。兩(liang) 地盛產(chan) 重要的中藥材當歸和黨(dang) 參，被稱作“藥王之鄉(xiang) ”。每年農(nong) 曆五月初三、七月初九、七月十二，除恩施州各縣鄉(xiang) 鎮的男女來這裏趕女兒(er) 會(hui) ，還有周邊地區的商人前來采購藥材。

　　那幾天，兩(liang) 個(ge) 村鎮的集市上，人群熙熙攘攘，到處是土家女兒(er) ，真是一個(ge) 盛大的節日。男女青年，對唱山歌；買(mai) 賣雙方，討價(jia) 還價(jia) ；是在尋找意中人，也是在進行商貿活動。女子看中了男子，就用山歌去招呼他，兩(liang) 人對歌對攏了，婚戀也就成功了；男子看中女子，便去買(mai) 女子的山貨，如果女子看不上，會(hui) 開高價(jia) ，要是女子願意，會(hui) 出一個(ge) 很低的價(jia) ，買(mai) 賣談成了，兩(liang) 人也走到了一起。許多商人借女兒(er) 會(hui) 做成了一筆筆交易，也有“雙管齊下”的，得了個(ge) “雙豐(feng) 收”。大山裏，集市邊，男女相攜；樹林中，石坡下，小溪旁，男女唱情歌說情話。石灰窯和大山頂是恩施土家女兒(er) 會(hui) 的發源地，曆史久，名聲遠。女兒(er) 會(hui) 就是恩施土家族的情人節。

　　除了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的十年間，女兒(er) 會(hui) 年年都舉(ju) 辦，也不需要什麽(me) 人去組織。1995年農(nong) 曆七月，當地政府首次將女兒(er) 會(hui) 搬進城市。從(cong) 此，每年農(nong) 曆七月十二，恩施城區及風景區都舉(ju) 辦女兒(er) 會(hui) ，給土家族男女創造相識、交往的空間，促進女兒(er) 會(hui) 的傳(chuan) 承，同時舉(ju) 行土家文化演出和娛樂(le) 活動，達到招商引資、促進經濟發展的目的。恩施土家女兒(er) 會(hui) 被列入湖北省非物質文化遺產(chan) 名錄，成為(wei) 湖北重要的文化品牌。

　　我和來自全國各地的作家詩人參加的女兒(er) 會(hui) ，正是搬進城市的新版女兒(er) 會(hui) 。那日，天氣晴朗，暑氣或許是被大山擋住了，恩施城裏並不熱。美麗(li) 的清江蕩著碧波穿過山城，兩(liang) 岸林木蓊鬱，林蔭下石椅錯落。恩施人稱清江兩(liang) 岸為(wei) 親(qin) 水走廊，那年的女兒(er) 會(hui) 正是在親(qin) 水走廊上舉(ju) 行。

　　我們(men) 沿清江北岸進入一個(ge) 寫(xie) 有“女兒(er) 會(hui) ”的高大門廊，立即就融進了人流，瞬間感覺自己置身於(yu) 濃濃的溫情中，似乎年輕了許多。林木中的石凳上，坐著一對對身著土家服裝的男女，音樂(le) 聲在清江兩(liang) 岸悠揚回蕩。路邊，有擺攤賣各種山貨和工藝品的，還有一隊隊土家妹子在電子琴的伴奏下表演山歌。

　　我們(men) 順著親(qin) 水走廊往前走，隻見路左邊有一排廣告牌，上麵貼滿了小紙片，湊上去看，那是男男女女的個(ge) 人信息。廣告牌對麵的林子裏，擺滿了桌椅，有戴紅帽子的誌願者接待青年男女，幫他們(men) 填寫(xie) 小紙片，而後貼上廣告牌。

　　走完了約三四裏長的親(qin) 水走廊，我們(men) 走上一座風雨橋，從(cong) 清江北岸前往南岸。這座橋寬近20米，長約百米，頂蓋離橋麵有十多米，因此空間顯得闊大。親(qin) 水走廊是土家男女的相親(qin) 場所，風雨橋則是商貿活動場所。橋上擺滿了攤位，各種山貨及現代商品齊全，可謂土洋齊備、城鄉(xiang) 結合。人出奇地多，討價(jia) 還價(jia) 聲不絕於(yu) 耳。這裏的山貨新鮮水靈，時令蔬果或碧綠或紅豔，煞是可愛。我看中了那綠葉中包著的玉米粑粑，正欲品嚐，卻被滾滾人流裹挾著離開。

　　發源於(yu) 久遠年代的女兒(er) 會(hui) 寄托了土家女兒(er) 對美好愛情的向往，如今它被搬到了城裏，加入了新的元素，煥發著勃勃生機。參加了城市版的女兒(er) 會(hui) ，領略了它的傳(chuan) 統與(yu) 現代，我還想去看看石灰窯和大山頂的女兒(er) 會(hui) ，原汁原味的民俗定會(hui) 讓我像飲了土家的苞穀酒一般，久久沉醉。

　　《光明日報》（2024年02月23日 15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