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長假，對於(yu) 很多有學童的家庭來說，應該是舉(ju) 家旅遊的日子。但是北京西城區初中二年級學生家長孟穎並沒有這樣的安排，她趁著電商折扣，為(wei) 兒(er) 子選擇了數學輔導課，花費近三萬(wan) 元。

　　“這樣直到寒假結束，我家小夥(huo) 子的雙休日都將有固定的一段時間在刷題中度過。孩子喜歡數學，這樣的安排是把錢花在刀刃上。”孟穎告訴記者。

　　孟穎一家是工薪家庭，三萬(wan) 元是她和丈夫“一個(ge) 月拿到手裏的全部工資”。但是她繳起費來毫不猶豫，她說：“我們(men) 家基本實現了‘補習(xi) 班自由’。為(wei) 了實現這個(ge) 自由，在其他方麵，都可以‘吃土’，這是我們(men) 的共識。”

　　“一對一”“提分班”“競賽班”“思維班”，補習(xi) 班的種類繁多，還有“幾位家長私下組班請學校老師下課後為(wei) 孩子補習(xi) ”的“熟人班”。北京市海澱區一位家長告訴記者，這樣的班對師生來說“都是雙贏”。“這相當於(yu) 拿錢買(mai) 分。”這位家長神秘地說。

　　補習(xi) ，對學童來說意義(yi) 何在？對他們(men) 成績的提升是否有不可替代的作用？記者采訪了一線教師和培訓機構負責人。

　　“成績提升了，但是‘毛病’也種下了”

　　“每次家長請教語文學習(xi) 的秘訣，老師總是說‘多看書(shu) ，不用著急上補習(xi) 班’，然而，真正這樣做的家長不多。家長的選擇可以理解，但矛盾在於(yu) 為(wei) 什麽(me) 有些人為(wei) 了上好學校不惜大氣力買(mai) 學區房，而真正上了學，卻不願意在學校深挖，要接著上花費不菲的補習(xi) 班呢？為(wei) 什麽(me) 一些家長寧願花高價(jia) 上補習(xi) 班卻不願意花很少的錢，為(wei) 孩子多買(mai) 幾本書(shu) 呢？”

　　在學校讀書(shu) 之餘(yu) ，再來幾個(ge) 課外補習(xi) 班，對於(yu) 今天的學童來說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北京市海澱區一所中學初中語文教師小魚老師從(cong) 教數十年，在他的班級，完全不上補習(xi) 班的學生寥寥無幾。

　　在他的觀察中，一些孩子早上7點多到校，晚上5點多放學，來不及吃晚飯，就趕場一樣背著書(shu) 包一腳踏入補習(xi) 班的大門。晚飯一般是家長或補習(xi) 班老師訂的快餐，就這樣一下學到8點多。“等回到家裏，正常情況下應該洗漱就寢了，但是還有四五科作業(ye) 等著他們(men) 。”小魚老師說。

　　這樣辛苦，成績確實有所提升。但是慢慢地，小魚老師也發現學生身上出現了一些“濫用技巧的毛病”。有一次，他在班裏出了個(ge) 作文題《我因拚搏而成功》。一位學生這樣寫(xie) ：“種子衝(chong) 破岩層的禁錮，迎向光明；雄鷹穿過風暴的陰遏，飛向雲(yun) 霄……”連續幾個(ge) 排比句氣勢宏大，但是，就是不提“我”是怎樣拚搏的，顯得“言之無物”。緊接著，他看到了下一篇：“雖然我是涓涓細流，但終會(hui) 擁抱大海；雖然我是稚嫩的幼苗，但終會(hui) 成為(wei) 參天大樹……”不用說，這兩(liang) 個(ge) 學生是一個(ge) 補習(xi) 班教出來的“成品”。他把學生叫到辦公室一問，果然如此。學生告訴他，補習(xi) 班老師說，作文開頭必須抓人，幾個(ge) 排比句增加語勢，生動形象。

　　小魚老師認為(wei) ，這種濫用技巧的毛病，反倒阻礙了學生在學好語文這條道路上走得更遠：“種子、雄鷹、大樹、溪流，和你有什麽(me) 關(guan) 係呢？盡管讀者對於(yu) 文字的欣賞各有不同，但是‘真誠’才是作文的生命力所在。”

　　小魚老師也曾跟學生一起看過補習(xi) 班的補課視頻，他發現，就語文這科來說，一些補習(xi) 老師講解不規範。他舉(ju) 了這樣一個(ge) 例子，“一次，我跟學生一起看了十幾分鍾網課，挑出5個(ge) 錯。除了語法上的錯誤，一個(ge) 老師還為(wei) 了提分給學生出‘餿主意’。有一道中考作文題叫‘＿＿並沒有結束’。有學生說要寫(xie) ‘愛並沒有結束’，被老師製止了，說可以寫(xie) ‘奮鬥並沒有結束’或拚音順序在後麵的詞語。原因是中高考老師改作文卷子是按音序從(cong) ‘a到z’排列的，音序在前的會(hui) 先批改。先批改的一般比較嚴(yan) ，分給得‘緊’，後麵的卷子給分會(hui) 越來越‘鬆’，能‘占到便宜’。”“改卷有沒有這個(ge) 規則先放下不談，如果就為(wei) 了提分，什麽(me) 招都想，到底對學生是好是壞呢？”談到這裏，小魚老師哭笑不得。

　　每一次有家長向小魚老師請教語文學習(xi) 的秘訣，他總是說“多看書(shu) ，不用著急上補習(xi) 班”，然而，真正這樣做的家長不多。他理解家長的選擇，但矛盾在於(yu) ：為(wei) 什麽(me) 有些人為(wei) 了上好學校不惜大氣力買(mai) 學區房，但是真正上了學，卻不願意在學校深挖，而是要接著上花費不菲的補習(xi) 班呢？為(wei) 什麽(me) 一些家長寧願花高價(jia) 上補習(xi) 班卻不願意花很少的錢，為(wei) 孩子多買(mai) 幾本書(shu) 呢？

　　“不是誰來教，而是他們(men) 願意被誰教”

　　“每每有家長問到我，孩子需不需要上補習(xi) 班，我會(hui) 告訴他們(men) ，你們(men) 的孩子如果認可補習(xi) 老師的教學方式，可以去試試。因為(wei) 學習(xi) 靠的是自己形成完整的‘思維能力’，是自己的主觀能動性在起作用。”

　　身處教育資源相對均衡的北京市西城區，孟穎孩子上的中學是傳(chuan) 統意義(yi) 上的“優(you) 質教育資源”。小魚老師提出的問題，她給出了解答。“甭管以後高中去哪，都是要看學習(xi) 成績的。初中每次考試都排名，學校有各種暗地裏的實驗班，師資不是平均分配的，而是分層教學，盡管這樣的安排有‘因材施教’的原因在，但是落到自己孩子身上，就會(hui) 覺得普通班和實驗班的師資沒有辦法比。所以，我們(men) 要抓緊每一次可以進步的機會(hui) 。”孟穎告訴記者。

　　“兒(er) 子上初一的時候基本上是班級前五，年級前十到十五，這次考了班級第一，年級第四。刷題班還是有效果的。補習(xi) 班老師幫忙查漏補缺，孩子的基礎能打得更牢一點。而且就學習(xi) 效果來說，在學校的環境更緊張一些，補習(xi) 班脫離學校，和老師之間沒有多少‘被管束’的感覺，相處更輕鬆自在一些。”孟穎說。

　　和她持相同觀點的家長還有很多。記者在采訪中了解到，在不少家庭，“補習(xi) 班”的費用是家庭必備開支。

　　為(wei) 什麽(me) 補習(xi) 班如此受家長追捧，甚至到了讓家長寧願“吃土”也不願意舍棄的程度？新航道英語上海學校負責人鄧碧雲(yun) 認為(wei) ，“第一是大部分同步輔導培訓機構都會(hui) 超前學一些，讓孩子在校內(nei) 學得輕鬆一點，或者是深入一些，讓孩子具備一些解答疑難題的能力。第二是輔導班大大提升了孩子在非校內(nei) 時間的學習(xi) 效率，比如孩子在家自己看書(shu) 學習(xi) 和在機構課堂上學習(xi) ，是不一樣的。第三是社會(hui) 營造的恐慌情緒，被環境推著要去補習(xi) 。”

　　哪些孩子適合補習(xi) ？鄧碧雲(yun) 給出的答案是，“中間層的學生補課都會(hui) 有一些效果。學霸和學不進去的孩子，不適合補習(xi) 。”鄧碧雲(yun) 說，“當然，學習(xi) 效果主要看孩子的學習(xi) 能力和態度，能力和態度越好，家長花錢越少。”

　　這個(ge) 觀點也得到了北京市海澱區某中學班主任方玲的佐證。“適合上補習(xi) 班的孩子，是有一定學習(xi) 方法，但是還沒有完全得心應手的孩子。其實對於(yu) 這類孩子來說，不是誰來教的問題，是他們(men) 願意被誰教的問題。每每有家長問到我，孩子需不需要上補習(xi) 班，我會(hui) 告訴他們(men) ，你們(men) 的孩子如果認可補習(xi) 老師的教學方式，可以去試試。因為(wei) 學習(xi) 靠的是自己形成完整的‘思維能力’，是自己的主觀能動性在起作用。”方玲說。

　　“學習(xi) 不僅(jin) 是比學趕超，更是逐步使學生知其然，又知其所以然”

　　“補習(xi) 班講的是提分，而最重要的‘學習(xi) 方法’是學校裏學到的。”

　　“好的校外培訓機構環境應該是以‘培養(yang) 和提高學習(xi) 能力’為(wei) 核心，而不是現在的‘以提升考試成績’為(wei) 唯一目標。”

　　不可否認的是，補習(xi) 班的效果被“誇大”了。方玲曾發現這樣一個(ge) 現象，幾乎所有的培訓機構都會(hui) 貼出“喜報”，某某學生中考全區第幾，某某學生高考榜上有名。“這些說法完全是虛假宣傳(chuan) 。孩子每天8小時在學校學習(xi) ，哪怕每周天天去培訓班，也不可能比在學校學習(xi) 時間還長，孩子考得好，怎麽(me) 全成了補習(xi) 班的功勞了？”

　　小魚老師也看到這個(ge) 問題，每家機構都會(hui) 對比，從(cong) 一模到中高考，學生的單科成績提高10分以上。“我建議家長關(guan) 注一下孩子學校上一年的一模和中高考成績對比，你會(hui) 驚喜地發現，全校學生單科平均成績差不多都提高10分。因為(wei) 一模的出卷難度會(hui) 比真題略難一些，這是平時訓練，所以會(hui) 從(cong) 嚴(yan) 要求。”小魚老師告訴記者。

　　小魚老師認為(wei) ，補習(xi) 班講的是提分，而最重要的“學習(xi) 方法”是學校裏學到的。他在學生的物理課補習(xi) 班發現，補習(xi) 老師講“滑動變阻器”時隻會(hui) 講到變阻器的工作原理。他的同事，一位初中物理老師告訴他，課堂上，這個(ge) 知識點要通過“如何改變電阻、改變電阻的弊端是什麽(me) ”等七個(ge) 嚴(yan) 密邏輯聯係的問題，逐步使學生知其然，又知其所以然。補習(xi) 班三五分鍾就解決(jue) 的問題，課堂要講上兩(liang) 節。“學習(xi) 不僅(jin) 是比學趕超，不是簡單講效率就能完成的。”小魚老師說。

　　盡管課外和課內(nei) ，一個(ge) 急速快進，一個(ge) 穩紮穩打，但是壓力層層傳(chuan) 導，補習(xi) 的強度越來越大，家長花費的金額越來越多。良好的課外補習(xi) 生態是什麽(me) 樣的？鄧碧雲(yun) 坦言，機構也希望放緩，“好的校外培訓應該是以‘培養(yang) 和提高學習(xi) 能力’為(wei) 核心，而不是現在的‘以提升考試成績’為(wei) 唯一目標。培養(yang) 能力是一個(ge) 慢活，講思維講基本功；但是提分是一個(ge) 短期見效的活，講技巧講捷徑。”

　　小魚老師認為(wei) ，正常的校外補習(xi) 環境應該是“校內(nei) 的補充”，而不是重合，文化課尤其不要搶跑。

　　“總而言之，希望唯分數論的招生改革能進一步改變，當招生改革方式改變的時候，校內(nei) 、校外都將為(wei) 之改變，走向良性循環。”鄧碧雲(yun) 說。（文中采訪對象部分為(wei) 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