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筆：楊虎濤（中國社會(hui) 科學院經濟研究所課題組）

　　短視頻和直播平台“消滅距離”、生產(chan) 成本低、動態性等特點，有助於(yu) 減少地域差異、性別差異等因素所造成的機會(hui) 不均等，具有助力普惠性發展的可能性。從(cong) 現實表現看，短視頻、直播等新型數字平台不僅(jin) 在內(nei) 容分享、興(xing) 趣電商領域獲得快速發展，而且在扶貧助農(nong) 、旅遊開發、中小企業(ye) 數字化推廣等領域，也走出了一條獨特的共享價(jia) 值創造之路。

　　數字經濟2.0時代，平台經濟成為(wei) 典型的企業(ye) 組織形式，通過多元內(nei) 容的匯聚、分類、匹配，連接了供需兩(liang) 端，滿足諸多產(chan) 業(ye) 的生產(chan) 、流通、消費等經濟社會(hui) 活動。平台這種生產(chan) 組織形式正在電子商務、生活服務、社交娛樂(le) 、信息資訊、金融服務和計算應用等多個(ge) 領域得到廣泛應用。

　　短視頻、直播平台的突出特征

　　從(cong) 文字、聲音、圖片到視頻，不同平台不僅(jin) 在信息內(nei) 容，而且在實現經濟價(jia) 值的機製和過程上也存在差異。作為(wei) 當前迅猛發展的平台經濟類型之一，短視頻與(yu) 直播等新的數字化平台具有平台的基本特征，比如，都是多方信息交匯的載體(ti) ，都需要通過數據匯聚、存儲(chu) 與(yu) 分析形成不同經濟主體(ti) 之間的連接，但視頻這種信息形式，在信息傳(chuan) 播、經濟主體(ti) 連接，進而產(chan) 生結構性湧現的機製上，與(yu) 文字、圖片和聲音有所不同。

　　短視頻平台具有獨有的特征：第一，生產(chan) 成本低，資格用戶更廣；第二，傳(chuan) 播速度快，社交屬性更強；第三，動態性和流動性更高。視頻信息本身是文字、圖片、聲音的動態複合，具有信息多維性，個(ge) 性化更加突出，在供需匹配更精準的機製下，視頻信息的信度、密度和精度都較其他類型的信息更高，這使短視頻平台獲得了更大的發展空間。

　　在某種意義(yi) 上，直播可以視為(wei) 持續的短視頻，但直播平台仍有其獨有的特征：第一，作為(wei) 視頻化、動態化的虛擬商業(ye) 場所，直播在一定程度上“消滅了”商業(ye) 級差地租，將所有虛擬商店的地理位置拉到了同一起點；第二，兼具中介、催化和黏合功能。直播平台龐大用戶基數和黏性使直播電商降低了獲客成本、商品推廣等費用。直播的上述特征，不僅(jin) 使其可以大幅度減少包括廣告、人員工資和店鋪租金等非生產(chan) 性的純粹流通費用，還可以通過彈性的小批量定製供應鏈，在降低廠商生產(chan) 不確定性的同時，削減廠商鋪貨費用和庫存成本。

　　在短視頻、直播平台中，隨著內(nei) 容的多元化，內(nei) 容生產(chan) 者、消費者逐步形成了關(guan) 於(yu) 特定興(xing) 趣、商品乃至服務的潛在市場，從(cong) 而可以對創作者帶來諸如打賞、帶貨或者直播變現的可能性。尤為(wei) 重要的是，內(nei) 容生態中不斷按用戶興(xing) 趣遷移與(yu) 熱點需求形成的“網格機製”，保障了短視頻內(nei) 容創作者及其粉絲(si) 的高動態性和流動性，從(cong) 而避免了平台視頻內(nei) 容的同質化和創作者主體(ti) 的“躺平化”。中、長尾和頭部創作者的流量就能始終處於(yu) 開放流動狀態，這也就意味著，作為(wei) “內(nei) 容創作—分享—獲得潛在收益”的平台，始終存在巨大的可競爭(zheng) 性。

　　為(wei) 普惠性發展提供更多可能

　　短視頻和直播平台的上述特質，使其成為(wei) 近年來增長最快的數字平台類型之一，具備助力普惠性發展的可能性。2021年2月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發布的第47次《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顯示，截至2020年12月，我國網絡短視頻用戶規模為(wei) 8.73億(yi) ，2018年9月到2020年9月，我國短視頻月活躍用戶由5.18億(yi) 提升至8.65億(yi) ；2020年中國直播電商市場規模達1.2萬(wan) 億(yi) 元，年增長率為(wei) 197%，預計未來三年年均複合增速為(wei) 58.3%，2023年直播電商市場規模將超過4.9萬(wan) 億(yi) 元。

　　無論地域、性別、受教育程度，內(nei) 容創作者在短視頻和直播平台上均具有財富創造機會(hui) 。第一，在地域上，短視頻和直播平台具有典型的“消滅距離”功能，從(cong) 而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地理距離、地域差異所帶來的機會(hui) 不均等。就直播而言，《2021年中國直播電商行業(ye) 報告》顯示，來自非一線城市的帶貨主播數量占比為(wei) 71.7%。

　　第二，在性別上，短視頻與(yu) 直播平台具有一定的女性友好特征。由於(yu) 視頻創作要求內(nei) 容具有生活感，直播要求主播具有沉浸感和親(qin) 切感，這些女性友好特征，縮小了就業(ye) 的性別差距。《2021抖音女性數據報告》顯示，有1320萬(wan) 女性直接從(cong) 抖音獲得收入，帶貨達人總數中，女性占比58%，帶貨達人總銷售額中，女性達人帶貨銷售額占比64%。《2021年中國直播電商行業(ye) 報告》顯示，快手直播女性主播占比為(wei) 59.2%，淘寶直播女性主播占比為(wei) 65.3%。

　　第三，短視頻和直播平台也在一定程度上縮小了人力資本和社會(hui) 資本的差距。對於(yu) 受教育程度不高的群體(ti) 而言，短視頻和直播平台有助於(yu) 建立線上信任，彌補其人力資本積累不足的缺陷，同時放大他們(men) 具有的某一方麵的獨有專(zhuan) 業(ye) 技能，促使形成獨有的細分市場。《2021年中國直播電商行業(ye) 報告》顯示，直播行業(ye) 中，2020年初中以下學曆、專(zhuan) 科、高中高職以及本科的主播比例分布為(wei) 4∶3∶3，2021年本科增長了近5個(ge) 百分點，但初中以下學曆、專(zhuan) 科、高中高職仍占到了66.8%的比例。

　　第四，短視頻和直播平台對傳(chuan) 統服務業(ye) 同時同地、麵對麵要求的降低，也可以幫助殘疾人克服參與(yu) 勞動的一些障礙因素，使他們(men) 更為(wei) 自由、也更有尊嚴(yan) 地通過內(nei) 容創作和電商直播等多種途徑獲得工作和收入。

　　短視頻和直播平台的這種普惠性，一方麵得益於(yu) 短視頻和直播平台本身所具有的“消滅距離”、進入成本較低、受眾(zhong) 廣泛的特征，另一方麵也得益於(yu) 短視頻和直播平台在內(nei) 容分享推送上的精準度、多樣性、新穎性、驚喜性、可解釋性，以及更為(wei) 重要的公平性。

　　助農(nong) 增收取得顯著成效

　　近年來，物流和互聯網等基礎設施更加完善，為(wei) 農(nong) 業(ye) 農(nong) 村發展創造了極為(wei) 有利的條件，在新農(nong) 村建設過程中，電商服務站、網絡基礎設施已經成為(wei) “標配”。短視頻和直播平台拉近了消費者與(yu) 農(nong) 產(chan) 品生產(chan) 地的距離，連接了鄉(xiang) 村資源和城市市場，突破了經濟活動的空間限製，並實現了跨時空的信息匹配，解決(jue) 了農(nong) 產(chan) 品銷售中的信息滯後和不對稱問題，為(wei) 缺乏暢通銷售渠道的偏遠地區農(nong) 產(chan) 品打通了銷路，不僅(jin) 推動了農(nong) 村電商創業(ye) 和產(chan) 業(ye) 集聚，而且提高了社會(hui) 個(ge) 體(ti) 的經濟參與(yu) 度，為(wei) 農(nong) 民增收和鄉(xiang) 村振興(xing) 提供了一條創新途徑。短視頻、直播平台等新電商形式和傳(chuan) 統電商的並行發展，已成為(wei) 夯實農(nong) 村產(chan) 業(ye) 基礎、促進經濟發展、提高農(nong) 民收入和降低城鄉(xiang) 差距的重要舉(ju) 措。

　　以字節跳動為(wei) 例，2017年以來，通過“山貨上頭條”“鄉(xiang) 村計劃”等流量扶持和“扶貧達人培訓計劃”“鄉(xiang) 村孵化中心”等鄉(xiang) 村人才培訓計劃，短視頻和直播在鄉(xiang) 村振興(xing) 、扶貧助農(nong) 方麵取得明顯成效，2017年至2020年3年間，來自554個(ge) 國家級貧困縣的14587個(ge) 活躍商家通過旗下平台獲得收入，疫情衝(chong) 擊下的2020年，全平台幫助國家級貧困縣銷售商品19.99億(yi) 元，這使其相繼入選國務院扶貧辦首次發布的“中國企業(ye) 精準扶貧優(you) 秀案例”和“北京市扶貧協作獎”中的“社會(hui) 責任獎”。

　　2021年淘寶直播3年助農(nong) 成績單顯示，3年來淘寶直播平台累計已有11萬(wan) 農(nong) 民主播，通過直播帶動農(nong) 產(chan) 品銷售超50億(yi) 元，農(nong) 民主播月均收入增長2倍到3倍，助農(nong) 直播場次超過230萬(wan) 場，覆蓋全國31個(ge) 省份、2000多個(ge) 縣域，總計帶動20萬(wan) 人就業(ye) 。

　　促進中小企業(ye) 數字化轉型

　　普惠式發展的前提在於(yu) 發展，而發展的主體(ti) 是企業(ye) 、產(chan) 業(ye) 。數字經濟中，互聯網企業(ye) 作為(wei) 市場活躍主體(ti) ，掌握了更強的技術創新能力，使數字經濟中的“數字產(chan) 業(ye) 化”部分不斷增長。但是，更為(wei) 關(guan) 鍵的是新技術、新業(ye) 態溢出到傳(chuan) 統行業(ye) ，在傳(chuan) 統行業(ye) 發揮“協同效應”，使其享受到技術帶來的紅利。

　　當前，在數字經濟與(yu) 實體(ti) 經濟深度融合的過程中，大量傳(chuan) 統勞動密集型企業(ye) ，尤其是中小企業(ye) ，受製於(yu) 資金、規模、人才儲(chu) 備以及產(chan) 品特性等因素，難以進行大規模的長期投入實現全方麵數字化轉型。短視頻、直播等平台蓬勃發展，為(wei) 缺乏大規模投入進行數字化生產(chan) 過程改造的中小企業(ye) ，尤其是傳(chuan) 統勞動密集型製造業(ye) 企業(ye) 提供了一個(ge) 分階段、穩步推進的“小步快走”的數字化轉型切入點。難以全麵運用成熟係統的數字化與(yu) 智能製造技術的企業(ye) ，可以借由短視頻、直播在產(chan) 品推廣和銷售中的應用，優(you) 化產(chan) 銷鏈條，低成本開發個(ge) 性化產(chan) 品，建立互聯網新營銷渠道，在有效緩和“需求收縮、供給衝(chong) 擊、預期轉弱”三重壓力的同時，為(wei) 數字化轉型積累經驗和技術能力。

　　以抖音“王牌工廠”項目為(wei) 例，新冠肺炎疫情之後，大量外貿服裝企業(ye) 訂單交付受到影響，通過針對性的流量扶持和培訓計劃，以短視頻和直播方式直連代工廠和消費者，不僅(jin) 為(wei) 企業(ye) 去庫存、重獲流動性創造了機會(hui) ，而且通過消費端直連、倒逼，在為(wei) 企業(ye) 開辟產(chan) 品推廣、銷售新渠道的同時，還促使企業(ye) 形成快速響應、動態產(chan) 能調整機製，走出一條低成本、高效率的數字化轉型之路。

　　給傳(chuan) 統旅遊業(ye) 注入活力

　　隨著我國經濟的不斷發展和人均可支配收入的提高，旅遊業(ye) 日漸成為(wei) 居民常態化的生活方式。進入21世紀以來，我國旅遊業(ye) 年均增長11.8%，旅遊收入年均增長16.7%，遠高於(yu) 同期國內(nei) 生產(chan) 總值（GDP）和社會(hui) 消費品零售總額的平均增幅。

　　在傳(chuan) 統旅遊業(ye) 的發展中，景點挖掘、宣傳(chuan) 主要依賴於(yu) 電視廣告以及口口相傳(chuan) ，這對於(yu) 處於(yu) 起步階段、未得到充分開發的景點較為(wei) 困難，因為(wei) 孕育一個(ge) 景點的人氣、口碑和熱點，需要持續地投入。

　　短視頻的興(xing) 起，充分發揮了“被看見的力量”，使一些長期以來未受關(guan) 注、難受關(guan) 注的偏遠景點進入旅遊愛好者的視野，借助於(yu) 直觀而不失關(guan) 鍵內(nei) 容的表達，短視頻、直播平台已成為(wei) 助力文旅發展，尤其是發掘新增長點的重要手段。如抖音推出的“山裏DOU是好風光”項目，通過產(chan) 業(ye) 梳理、差異點挖掘、品牌傳(chuan) 播定位確立、傳(chuan) 播推廣等環節，提升當地文旅品牌價(jia) 值，拉動客流量增長，推動當地旅遊產(chan) 業(ye) 發展。《2020快手內(nei) 容生態半年報》顯示，旅行短視頻數量增長127%，其中“跟著快手去旅行”活動總播放量為(wei) 5.13億(yi) 次。

　　實現知識傳(chuan) 播效果最大化

　　近年來，短視頻和直播平台還在更為(wei) 自由的時間和空間裏，通過更多主體(ti) 的參與(yu) 和創作，逐步發揮知識傳(chuan) 播功能。越來越多的專(zhuan) 家、學者、教授等知識博主成為(wei) 內(nei) 容創作的主體(ti) ，通過短視頻和直播分享專(zhuan) 業(ye) 知識，將艱深晦澀的知識轉化為(wei) 簡單易懂的語言，引領短視頻平台進入泛知識化時代。數據顯示，2021年，抖音泛知識直播高達100萬(wan) 場。

　　北京師範大學發布的《普惠根基：短視頻與(yu) 全麵發展教育研究報告》指出，學習(xi) 心理學的研究表明，相比靜態的圖文，學習(xi) 者更偏愛動態的知識學習(xi) 方式。短視頻是一種更生動的語言信息表達方式，將知識情境化的同時寓教於(yu) 樂(le) ，使複雜知識變得通俗易懂、嚴(yan) 肅知識變得生動有趣。可見，短視頻能有效打破知識傳(chuan) 播壁壘，降低學習(xi) 門檻，最大程度激發人們(men) 的學習(xi) 需求和興(xing) 趣，實現知識傳(chuan) 播效果最大化。

　　推動數字紅利社會(hui) 共享

　　“十四五”規劃和2035年遠景目標綱要明確提出：“十四五”時期的民生福祉目標是“全體(ti) 人民共同富裕邁出堅實步伐”，而2035年的遠景目標是“全體(ti) 人民共同富裕取得更為(wei) 明顯的實質性進展”。要實現共同富裕，不僅(jin) 需要發展，而且需要普惠性的發展，使發展的機會(hui) 和紅利盡可能被更多人共享。短視頻、直播平台以其創作低門檻與(yu) 巨大的可競爭(zheng) 性、進入退出靈活、潛在受眾(zhong) 麵極其寬廣且包容性極高，具有典型的普惠性發展特征，在助力鄉(xiang) 村發展、中小企業(ye) 數字化轉型、文旅產(chan) 業(ye) 振興(xing) 等諸多領域，發揮了互聯網企業(ye) 在普惠性發展中的特長。

　　不過，在經曆了近兩(liang) 年的快速增長後，當前短視頻平台用戶已經趨近於(yu) 移動互聯網用戶數量，直播也已經逐步成為(wei) 傳(chuan) 統電商和短視頻平台的共有標配，麵臨(lin) 著從(cong) 規模擴張、模式創新到質量提升和效率優(you) 化的轉換。縱觀世界曆史，每一輪技術革命以及相伴而生的產(chan) 業(ye) 革命，都對應著特定的生產(chan) 組織方式變革，從(cong) 而也深刻改變了價(jia) 值創造方式和價(jia) 值分配傾(qing) 向的變化。對於(yu) 促進普惠性發展和共同富裕而言，技術變遷隻是必要條件，而非充分條件。能否通過企業(ye) 載體(ti) 讓數字技術賦能普惠性發展，在最大限度釋放新技術經濟效能的同時實現技術進步紅利的社會(hui) 共享，不僅(jin) 需要企業(ye) 保持持續的創新投入和向善的社會(hui) 責任，更為(wei) 重要的是，通過持續的製度變革，使數字經濟健康發展。

　　作為(wei) 數字經濟時代重要的生產(chan) 組織形式，平台組織關(guan) 聯著海量的供需雙方。平台既可以利用這些資源和要素單方麵獲利，也可以社會(hui) 責任履行為(wei) 導向，促進數據使用朝向共同價(jia) 值創造。短視頻和直播這類新型數字平台近年來展現了其具有的普惠性發展潛能，未來需要進一步規範、完善相關(guan) 政策法規，促進其發展。需要進一步推動建立健全適應短視頻和直播平台經濟發展特點的新型監管機製，強化政府部門監督執法職責，明確平台在經營者信息核驗、產(chan) 品和服務質量、消費者權益保護、網絡安全、數據安全等方麵的相應責任，營造公平有序、健康規範的行業(ye) 發展環境。

　　為(wei) 實現行業(ye) 良性發展，短視頻和直播平台也需要不斷優(you) 化內(nei) 容供給，主動規範自身及相關(guan) 主體(ti) 的經營行為(wei) ，不斷增強平台公信力。企業(ye) 要充分擔起社會(hui) 責任，在識別具體(ti) 社會(hui) 責任與(yu) 數據類型、數據來源之間聯係的基礎上，通過有效的技術措施和項目執行，促進社會(hui) 責任履行與(yu) 共同價(jia) 值創造的並行，在引導和支持平台用戶價(jia) 值創造的過程中，推動普惠性發展，使數字技術的紅利覆蓋更大範圍、更多群體(ti)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