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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槎詩詞中的科技與藝術

發布時間:2022-05-30 16:51:00來源: 光明日報

  “乘槎天河”與(yu) “誇父逐日”“嫦娥奔月”等,既是中國古代的文學藝術創作,又是我們(men) 祖先最早的科幻作品。隨著“神舟”“嫦娥”“玉兔”“鵲橋”“天宮”等航天工程取得一個(ge) 又一個(ge) 重要成果,中國航天將華夏先民遨遊九天的願景變為(wei) 現實,也使現代科技烙上豐(feng) 富鮮明的中華文化的印跡。

  乘槎天河:藝術的想象

  槎,木筏或竹筏,同“桴”。乘槎、浮槎或乘桴,即劃乘船筏。唐李山甫《贈徐三十》:“從(cong) 今不羨乘槎客,曾到三星列宿傍。”北宋曾鞏《酬王微之汴中見贈》:“河漢槎雖通遠客,蓬萊風未縱歸船。”由“乘槎”又衍生出“靈槎”“星槎”“仙槎”等詞語,多指往來天河與(yu) 人間的船筏。唐胡曾《詠史詩·黃河》:“沿流欲共牛郎語,隻待靈槎送上天。”北宋蘇軾《黃河》:“靈槎果有仙家事,試問青天路短長。”

  乘槎天河的傳(chuan) 說起源很早,西晉張華《博物誌》載有一個(ge) 乘槎浮海至天河而遇牽牛織女的故事。梁代宗懍《荊楚歲時記》則說張騫通西域路過河源,乘槎經月,在一集鎮見織女室內(nei) 織布、牛郎牽牛飲河,並帶回織女贈送的支機石即織機下的墊腳石。唐李商隱《海客》:“隻應不憚牽牛妒,聊用支機石贈君。”北宋錢惟演《戊申年七夕五絕》其一:“不知一夜支機石,卻屬乘槎上漢人。”南宋廖行之《七夕》:“憑誰與(yu) 問支機石,好上仙槎款碧霄。”引的都是這一典故。

  我們(men) 先民不認為(wei) 乘槎天河純粹是一個(ge) 神話,相反卻不斷“探索”其現實的“可能性”,即人間的江河湖海與(yu) 天河(銀河或明河等)的相通性。北周庾信《七夕詩》:“星橋通漢使,機石逐仙槎。”《楊柳歌》:“流槎一去上天池,織女支機當見隨。”是說“星橋”“天池”連接了天上地下。北宋陳舜俞《三峽橋》:“胡不見廬山三峽水,此源亦接明河底。”明示廬山三峽澗水源接的就是天河底。唐李邕《奉和初春幸太平公主南莊應製》:“今日還同犯牛鬥,乘槎共逐海潮歸。”是張華《博物誌》“天河與(yu) 海通”說的發揮,秋風、海潮是泛舟的動力源。

  中國古代更將牛郎星邊上排列如船筏的四顆星形象地命名“天桴”,即“天上的船筏”,於(yu) 是乘槎天河有了“依據”。銀河與(yu) 地上之水相通,天上人間不再有令人望洋興(xing) 歎的鴻溝。乘槎泛舟,往來自如,比之嫦娥奔月的單程飛升和誇父逐日的悲壯之旅更加自信而豪邁!從(cong) 此,乘槎天河成為(wei) 中華文化一道鮮亮的符號,萬(wan) 千優(you) 美的乘槎詩詞新意迭出、詠唱不衰。

  河畔觀織:科技的折光

  乘槎天河,與(yu) 七夕、乞巧一樣,是星象崇拜與(yu) 織女文化的大融合。由此延伸的河畔觀織,是紡織科技在詩詞中的映射。乘槎詩詞大多離不開織機和支機石,特別是紡織科技創新迭出的宋代。蘇軾《次韻正輔同遊白水山》:“豈知乘槎天女側(ce) ,獨倚雲(yun) 機看織紗。”劉宰《謝朱仲玉二首》其二:“擬酬白雪陽春句,願借天孫織女機。”朱繼芳《和顏長官百詠·農(nong) 桑》:“腸隨絲(si) 斷手生胝,羨殺星邊織女機!”

  織機、支機石入了詩畫,河畔觀織成為(wei) 主題,這絕非偶然。從(cong) 紡輪到腰機,從(cong) 手搖紡車到腳踏紡車,從(cong) 水力紡車到動力紡車,紡織機械帶來紡織科技與(yu) 生產(chan) 質的飛躍。所以,即使是航天科幻的乘槎詩詞,主題也離不開織機視域下織女的勞動之美。換言之,乘槎“上天”非為(wei) 其他,隻為(wei) 觀摩織女織布並求取支機石。紡織科技及其生產(chan) 力的湧現,帶給人們(men) 空前的自信,“願將實學酬天造,敢效明河織女襄!”

  乘槎天河,直觀看似紡織科技在藝術上的閃亮折光,深層的卻是火藥火箭尤其是航運航海科技的投射。

  “獨飛木雕”是東(dong) 漢張衡所造世界上最早的飛行器,是一種模仿鳥翼的滑翔設備。之後,又有以“孔明燈”命名的“熱氣球”。火藥發明後,特別是宋代,以火藥為(wei) 動力的飛行裝置層出不窮,從(cong) 鐵嘴火鷂、竹火鷂到神火飛鴉、多級火箭再到“載人火箭”。潘吉星《中國火藥史》認為(wei) ,“載人火箭”是15世紀初萬(wan) 虎的偉(wei) 大發明。萬(wan) 虎以47枚大型火箭為(wei) 動力驅使火箭騰空,繼以兩(liang) 個(ge) 大風箏為(wei) 浮力在空中滑翔。中國人不僅(jin) 是火藥火箭的發明者,而且是火箭載人航天的幻想者和實踐者。

  航運航海的進步,也為(wei) “乘槎天河”“河畔觀織”的藝術想象插上了科技的翅膀。從(cong) 內(nei) 河、內(nei) 湖到近海、遠洋,我們(men) 祖先很早就會(hui) “見風使舵”,即根據風向變化不斷轉舵,利用風力行船,北風航海南風回,甚至能逆風行船!與(yu) 西方15世紀末才出現三桅五帆船相比,我國在三國時期就有了七帆船,後來經常多達10帆,宋代竟達50帆。至鄭和下西洋,船體(ti) 之大,規模之宏,技術之精,舉(ju) 世稱奇。與(yu) 當時西方固定船帆不同,中國帆船的帆數量多且可以隨風轉動,橫風甚至逆風時,也總能與(yu) 風向擺成一個(ge) 角度“搶風”,張帆巧借八麵風,必要時輔以人力,使船以Z字形交替向前行駛,乘風破浪,遠渡重洋。

  紡織機具、火藥火箭特別是航運航海的科技進步及其社會(hui) 生產(chan) 力功能的彰顯,成為(wei) 乘槎詩詞創作的藝術底氣和靈感之源。

  乘槎詩詞:科技與(yu) 藝術同頻共振

  科技是藝術之根,藝術是科技之窗。科技與(yu) 藝術,自古以來就是和諧共生的“對偶體(ti) ”,是李政道所言的“一枚硬幣的兩(liang) 麵”。一方麵,藝術以科技“見證者”的鮮活形式記錄了科技進步及其社會(hui) 生產(chan) 力的杠杆效應等豐(feng) 富內(nei) 容;另一方麵,科學技術及其巧奪天工的實踐激發出藝術創作的豪情,並帶給人們(men) 造物、文境、藝趣乃至哲理的思考。

  作為(wei) 文學藝術的乘槎詩詞也不例外。與(yu) 文獻資料、考古實物、圖像信息等互為(wei) 印證,乘槎詩詞描摹出一幅中國古代紡織機具及其科技的進化圖譜,書(shu) 寫(xie) 了我們(men) 先民不屈服於(yu) 命運致力於(yu) 航海巡天的心路曆程;反過來,紡織機具、火藥火箭和航運航海等科技的進步激發了乘槎詩詞的創作,平添了自信與(yu) 豪邁的同時,也豐(feng) 富和深化了科學理性的批判傳(chuan) 統。

  乘槎天河、河畔觀織,既是織女文化的藝術想象,又是中國古代航天的科幻。從(cong) 莊周水擊三千裏、扶搖而上九萬(wan) 裏的“逍遙遊”、屈原“乘騏驥以馳騁兮,來吾道夫先路”“前望舒使先驅兮,後飛廉使奔屬”的飛天夢,到《西遊記》孫悟空駕輕就熟的“筋鬥雲(yun) ”……“禦風而行”的航天夢,在我們(men) 祖先心靈深處從(cong) 未中斷。為(wei) 了實現這一夢想,萬(wan) 虎設計出“載人火箭”,並躬身實踐,甚至獻出了生命!

  東(dong) 漢張衡《思玄賦》發揮了乘槎天河、巡航宇宙的瑰奇想象:“觀壁壘於(yu) 北落兮,伐河鼓之磅硠。乘天潢之泛泛兮,浮雲(yun) 漢之湯湯。倚招搖、攝提以低回剹流兮,察二紀、五緯之綢繆遹皇。”張衡不囿於(yu) 直白的想象,而是力圖以科技為(wei) 工具實現這一夢想,“獨飛木雕”這一世界上最早的飛行器由此橫空出世。張衡的航天夢,是科技與(yu) 藝術的完美統一。

  “搶風”這一航海科技的突破,實現了人類對自然力的駕馭,“禦風而行”的遠洋航行從(cong) 此成為(wei) 現實。加之科技創新托起的發達的紡織生產(chan) ,以泉州為(wei) 起點的海上絲(si) 綢之路的拓展,紡織、火箭、航海等科技的進步,反映在文學藝術上便是宋代乘槎詩詞創作的空前繁榮。

  鄭和下西洋的航海成就投射到明清乘槎詩詞當中,一大突出特點是將乘槎天河回歸人間航海。這樣一種別樣的自信,始自費信《星槎勝覽》。該書(shu) 不是乘槎上天的科幻而是記錄隨鄭和下西洋事跡。從(cong) 海上絲(si) 綢之路到鄭和七下西洋,借風甚至逆風的“禦風而行”及其往來大洋的航海成就激起中國古人的無比自信,所以才會(hui) 有明錢宰《擬古》其四“飄然溯長風,乘槎犯鬥牛”的衝(chong) 天豪情!從(cong) 明唐順之《送高行人使琉球》“天王玉冊(ce) 頒三殿,漢使星槎下百蠻”、清汪懋麟《得舟次二兄琉球使還消息》其一“聞道乘槎客,安流實快哉”等詩句可知,出使往返琉球等“百蠻”的航海實踐已經取代了乘槎天河的純粹想象。與(yu) 此相應,“觀織”也從(cong) 天上的想象轉換到人間的活動。山西高平北宋開化寺壁畫“太子觀織圖”繪有善友太子觀摩人間紡織的佛經故事,圖中的織機、紡車等是當時山西地區紡織的真實寫(xie) 照。與(yu) 太子人間觀織同時,北宋司馬光《春貼子詞·皇太後閣六首》其二也有表述:“暖日初添刻,柔風乍襲衣。弄孫時哺果,觀織屢臨(lin) 機。”

  “製天命而用之”!乘槎天河、河畔觀織,從(cong) 天上到人間,從(cong) 想象到探索,曆代乘槎詩詞不僅(jin) 是中華先民遨遊九天的一部天問史詩,更是認識自然、發揮主觀能動性實現航天夢的科技實踐。

  中國航天,將中華民族幾千年的乘槎巡天夢想終於(yu) 變為(wei) 現實,也完成了現代科技與(yu) 古老藝術的大統一。

  (作者:任春光,係上海應用技術大學講師;楊小明,係東(dong) 華大學教授)

(責編: 常邦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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