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 葵（中國藝術研究院戲曲研究所原所長、戲劇評論家）

　　由陝西省戲曲研究院創作的碗碗腔現代戲《驕楊之戀》，給觀眾(zhong) 帶來了強烈的藝術感染力，楊開慧這一豐(feng) 滿生動的形象活靈活現。主創團隊獨辟蹊徑，展示出對楊開慧這一曆史人物的深入理解，著重表現人物的感情，在抒情中塑造人物，顯示出清新俊雅的風格特色。

　　劇中的楊開慧既有個(ge) 性特點，又有鮮明的時代特色。她一出場，就是一個(ge) 五四時期的“新女性”，她帶領一群風華正茂的少女做“毛氏”健身操，喊著“錘煉品德，砥礪意誌，強健體(ti) 魄，追求真理”的口號。她們(men) 錘煉的品德是“貴我”。這是時代的聲音，也是楊開慧從(cong) 毛澤東(dong) 那裏接受的思想。在這種精神的鼓舞下，她堅持獨立自主的婚姻觀點，拒絕了富家子弟的求婚，抵製了家族的壓力，毅然決(jue) 然地投奔自己心愛的毛澤東(dong) 。她吟誦著屈原的《橘頌》和毛澤東(dong) 的《沁園春·長沙》，心中還不時響起湖南民謠俗曲《鎖南枝》“傻俊角”的旋律，這使我們(men) 產(chan) 生很多聯想。中國古代的才子佳人常以詩作為(wei) 感情連接的紐帶，楊開慧也正是從(cong) 毛澤東(dong) 的詩中更深地領略了他的豪邁氣概、英雄膽識和兼濟天下的悲憫情懷，因此對他產(chan) 生了深深的愛。她對毛澤東(dong) 的理解和愛又是與(yu) 她對傳(chuan) 統文化（以屈原為(wei) 代表）和民間文化（以湖南民謠《鎖南枝》為(wei) 代表）的理解和愛聯係在一起的。

　　在成為(wei) 毛澤東(dong) 的妻子之後，楊開慧就成為(wei) 敵人攻擊和迫害的重點對象。在嚴(yan) 刑拷打不能奏效的情況下，敵人又使出各種卑劣的手段。他們(men) 想迫使楊開慧聲明與(yu) 毛澤東(dong) 脫離夫妻關(guan) 係以換取“自由”，從(cong) 而對共產(chan) 黨(dang) 和紅軍(jun) 造成重大打擊；此計不成，又用毒打開慧兒(er) 子的手段想摧殘她的意誌。麵對敵人的種種殘忍行徑，楊開慧是如此的堅定。她要像雪中寒梅一樣，“雪壓纖枝情不改，寧守天地一片白”。她在心中對兒(er) 子說：“你父他在井岡(gang) 浴血奮戰，媽怎能讓背叛辱其尊嚴(yan) 。”最後為(wei) 保護兒(er) 子以死相拚。在這裏，對愛情的忠貞與(yu) 對信仰的忠誠是融合在一起的。開慧既是一位堅貞不屈的革命者，又是一位賢妻良母。

　　在與(yu) 叛徒任子夫的論辯中，楊開慧正麵論述了自己的理想信念。像任子夫這樣曾經以馬克思主義(yi) 、共產(chan) 主義(yi) 引以為(wei) 傲的人為(wei) 什麽(me) 會(hui) 走上叛變之路？就在於(yu) 他經受不住挫折的考驗，遇到革命的暫時失敗，就認為(wei) 理想是“虛無”。他認為(wei) 人如果死了，榮辱皆無意義(yi) 。堅定的革命者與(yu) 叛徒之間的根本區別就在於(yu) 具有不同的人生觀和生死觀。楊開慧隨口吟出李大釗的“鐵肩擔道義(yi) ”，湖南前輩誌士譚嗣同的“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liang) 昆侖(lun) ”和裴多菲的“生命誠可貴，愛情價(jia) 更高；若為(wei) 自由故，二者皆可拋”等名言和詩句。這說明楊開慧接受了中外革命思想的營養(yang) ，有些思想是從(cong) 毛澤東(dong) 那裏接收來的；同時，在她的身上，也流淌著湖南先賢的血脈。兩(liang) 位更夫說：“巾幗英雄，千古英烈呀！”實為(wei) 曆史的定評。

　　楊開慧的扮演者李梅在《遲開的玫瑰》《大樹西遷》等劇目中，曾成功塑造了喬(qiao) 雪梅、孟冰倩等現代人物形象，在《驕楊之戀》中又塑造了大義(yi) 凜然又親(qin) 切感人的楊開慧。李梅的秦腔、眉戶唱腔都富有魅力，用碗碗腔塑造楊開慧也使人感到很貼切。從(cong) 另一方麵說，這部作品也提升了碗碗腔這一民間小劇種的藝術表現力。李梅抑揚婉轉的唱腔與(yu) 她張弛適度的身段表演相結合，體(ti) 現了剛柔相濟的藝術風格。犧牲前一晚，她默默地與(yu) 兒(er) 子道別：“媽媽我人生雖短心無愧”，“媽媽我化春泥碾作塵，寸心寸愛寸意寸情日夜伴兒(er) 永相隨。”我們(men) 看到此時的楊開慧麵露笑容。楊開慧的英勇犧牲在舞台上又是一種美的綻放。

　　導演查明哲對作品整體(ti) 風格的把握顯示出創造的功力。這是一部革命悲劇，又是一部抒情詩劇。壯美與(yu) 柔美相兼。用伴舞來表現人物情感的外化，是很多作品都用過的手法，但此劇用得恰到好處。開場時開慧的“意象形象”與(yu) 春芽共舞，是對人物成長的襯托；而被折磨時的“煉獄之舞”則是對人物感受和感情的一種強化。對於(yu) 現實中的楊開慧，以並不強烈的動作表現她性格的堅忍，而伴舞則用強烈的動作呈現出其內(nei) 心的翻騰。牢房的窗外一枝綻放的紅梅，也是醒目的點染。“已是懸崖百丈冰，猶有花枝俏”。梅花，是毛澤東(dong) 的最愛，也是毛、楊共同理想的象征；此刻成為(wei) 鼓舞楊開慧堅守理想信念的精神力量。作品所表現的人間至愛充滿了詩意，使人蕩氣回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