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門思政課如何贏回了那20%的學生
作為(wei) 大學生踏入校園的第一門思政課,《思想道德修養(yang) 與(yu) 法律基礎》(以下簡稱“思修”,2021年更名為(wei) 《思想道德與(yu) 法治》)會(hui) 得到怎樣的評價(jia) ?
4年前,北京航空航天大學馬克思主義(yi) 學院副教授付麗(li) 莎成為(wei) 一名思修課教師。剛入職不久,前輩就對她說,“大學的思政課是從(cong) ‘負分’開始的”,這讓付麗(li) 莎覺得“很紮心,也很不甘心”。
2019年她做過一項匿名的課前調查,結果顯示,有24%的學生不認可大學開設思政課的必要性。一名學生甚至說,“我覺得思修課講的都是大道理——那些‘聽過很多遍卻依舊過不好一生’的大道理”。
“思政課教師一方麵要把課程內(nei) 容講清楚,另一方麵也要跟學生的實際生活結合起來,才能讓他們(men) 覺得理論真的‘有用’”。付麗(li) 莎說,如何讓“仰望星空”的大道理真正“落地生根”,變得“腳踏實地”,成為(wei) 她努力的方向。
思政課要給學生“多畫個(ge) 問號”
回想自己在大學裏上思修課的場景,付麗(li) 莎坦言,“自己對課程的期待值也不是很高,覺得這是一門必修課,老老實實來上課就可以了”。
“這一屆大學生不一樣了。”付麗(li) 莎帶的第一屆學生就是00後,在她看來,00後大學生最顯著的特點是,他們(men) 是互聯網的“原住民”,通過網絡已經有了很多的知識儲(chu) 備,對課堂的要求就更高。“通俗地說,以前我們(men) 當學生時是‘老師在上麵講,我們(men) 在下麵記’,但現在的學生是‘老師在上麵講,他們(men) 在下麵用手機查’,查什麽(me) ?查你說得對不對。”
這就給思政課教師帶來很大挑戰:既要有足夠的知識儲(chu) 備,理論功底要深厚,還要充分了解學生,講得接地氣、貼近實際,從(cong) 而實現引領學生。
“那就根據學生的特點來調整授課方式。”在付麗(li) 莎的課堂上,學生有專(zhuan) 屬時間發“彈幕”,參與(yu) 投票,還能像綜藝節目上出現滾動條一樣,“滾到誰的名字,就由誰來進行課堂討論”。她覺得,“講台不是舞台,教師也不能‘獨舞’,課堂應當屬於(yu) 每一個(ge) 人,所以要用各種各樣的方式來調動學生的積極性,共建這門思修課”。
無論是在課上還是課下,付麗(li) 莎都很重視和學生的交流互動,在“變著法兒(er) ”地接近學生時,他們(men) 也給了付麗(li) 莎全新的認識。就是在課上“刷彈幕”的過程中,付麗(li) 莎發現,“00後是如此熱愛我們(men) 的國家,這份熱愛來自他們(men) 覺得自己的國家真的很厲害”。
在講到“新時代”時,付麗(li) 莎請學生發彈幕回答,“如果用一個(ge) 關(guan) 鍵詞描述‘新時代’,你認為(wei) 是什麽(me) ?”隨即,“新”“強”“牛”“快”等一眾(zhong) 詞匯出現在了教室的電子屏幕上。
“我當時有些驚訝,這一代大學生有時很‘挑剔’,他們(men) 會(hui) 積極討論社會(hui) 上存在的某些亂(luan) 象,但同時,他們(men) 又發自內(nei) 心地認為(wei) 祖國強大了,所以對於(yu) 新時代,他們(men) 的第一反應都認為(wei) 代表了中國的騰飛,是正在‘強起來’的時代。”付麗(li) 莎說。
這樣的“新發現”又成了下一堂課的主題。“那一次上課體(ti) 會(hui) 到了學生的愛國熱情高漲,但通過課下交流,我發現他們(men) 或許不知道怎樣把這份熱情轉化為(wei) 報國的行動,就是‘能做些什麽(me) ’,於(yu) 是,我又針對這些方麵做了新的功課,融入下一節課的授課內(nei) 容當中,引導學生主動將‘愛國情’轉化為(wei) ‘強國誌’‘報國行’”。
由於(yu) 博士學習(xi) 階段攻讀心理學專(zhuan) 業(ye) ,付麗(li) 莎在實驗室中做過大量的心理學實驗和問卷調查。工作後,她嚐試把這種熟悉的研究方法帶入課堂教學中,每一學期都會(hui) 根據課程內(nei) 容,進行不同的問卷調查,來發掘學生的特征,進而更好地去改進和調整教學設計。
調查問卷已經成了付麗(li) 莎課堂的特點,也成了她進一步了解學生的“工具”。
讓她印象深刻的一次問卷調查是,講到“人生價(jia) 值”部分內(nei) 容時,她給學生列出了13種人生追求的選擇,愛情、親(qin) 情、健康、友情、財富、地位等都包括在內(nei) ,一項一項地舍棄、劃掉,最後隻剩下3項。
“在以往針對不同群體(ti) 的調查中,被留下來的選擇往往都有親(qin) 情和健康,第三項可能是友情,可能是知識。”令付麗(li) 莎感到驚訝的是,“00後學生每一年都會(hui) 做到這個(ge) 練習(xi) ,每一年他們(men) 選出的第三個(ge) 選擇幾乎都是自由”。
“為(wei) 什麽(me) 要留下自由?你們(men) 理解的‘自由’是什麽(me) 意思?”當她發出疑問時,一個(ge) 學生回答說,“自由就是想做什麽(me) 就做什麽(me) ”。另一個(ge) 班上的學生給出了另一個(ge) 答案,“自由就是不想做什麽(me) 就不做什麽(me) ”。
付麗(li) 莎坦言,當時的她有些不知所措,“學生的回答給了我很多思考,我就去查文獻,發現哲學、社會(hui) 學、政治學、心理學,不同領域對自由的定義(yi) 有上百種。”所以她換了個(ge) 思路,在講授“社會(hui) 主義(yi) 核心價(jia) 值觀”部分內(nei) 容時,加入了專(zhuan) 題“什麽(me) 不是真正的自由”。
在她看來,學生對“自由”有很多誤解,“他們(men) 可能並不完全清楚自己所說的自由到底是什麽(me) ,所以我會(hui) 強調,自由並不是虛無、反叛,也不是擺爛、躺平的表達,自由的另一麵一定是責任,而且自由是有界限的”。
就是在這樣的概念辨析和互動中,付麗(li) 莎發現了各種各樣的新鮮問題,“思修課不是給學生畫歎號和句號,也並不是要提供唯一的標準答案,而是要給大家多畫個(ge) ‘問號’,引導學生遇到問題多想一層,深入思考其中的內(nei) 涵”。
從(cong) 身邊取材,講述偉(wei) 大的人物“平凡”的一麵
4年來,付麗(li) 莎從(cong) 在學校的講台上教學生,到多次走上央視《百家講壇》講述中國航天精神,她在00後學生中“圈粉無數”,成了學生眼中的“網紅”教師。
講榜樣人物的故事,也成了付麗(li) 莎為(wei) 00後大學生授課的“特色技能”。這緣起於(yu) 她第一次走上講台授課時的調查結果:“在講到理想信念時,我想到自己的職業(ye) 理想最早來自初中的一位英語老師,她是我理想中老師最好的樣子。那學生是不是也有這樣的榜樣?”
沒想到,調查結果讓她十分驚訝:超過80%的學生認為(wei) “人應該有榜樣”,但自己“有榜樣”的學生僅(jin) 有60%。“為(wei) 什麽(me) 我記得小時候同學們(men) 好像有很多榜樣,現在的學生為(wei) 什麽(me) 沒有?”她還發現,學生選擇的榜樣,更多是身邊朋友和父輩長者,真正把曆史人物、科學家、公眾(zhong) 人物當作榜樣的反而並不如想象中那麽(me) 多。
這給了付麗(li) 莎靈感,也讓她開始反思,“偉(wei) 人的故事值得去講述,應當被記得,學生也不是不喜歡這些人物,隻是或許我們(men) 以往對榜樣人物的敘事過於(yu) 宏大,學生很敬佩他們(men) ,但同時也覺得他們(men) 離自己很遙遠。”
於(yu) 是,她開始嚐試挖掘榜樣人物的平凡故事。在翻閱大量書(shu) 籍資料時,她發現,馬克思、周恩來、錢學森等榜樣人物,也都曾在19歲時遇到過人生困惑,“偉(wei) 人也曾青春,青春同樣迷茫,他們(men) 往往是通過走向社會(hui) ,將國家需要、社會(hui) 利益和個(ge) 人追求結合在一起,才走出了青春時期的迷茫。這些人是偉(wei) 大的人,但也是可感的、可愛的、可親(qin) 的人”。
在付麗(li) 莎的課堂上,這樣有意思的偉(wei) 人故事還有很多,很多偉(wei) 人在她這裏有了獨特的“標簽”。比如,“時尚倔老頭”南仁東(dong) ,“極端好爸爸”鄧稼先,“90後梗王”袁隆平等。
“提煉每一位人物的特點,都需要翻閱大量的書(shu) 籍和資料,這些老人家非常有意思,也很有個(ge) 性,我被這些細節故事所打動,然後再把這份感觸帶到課堂上,去打動學生。”她舉(ju) 例說,講到南仁東(dong) 的個(ge) 性故事時,學生首先會(hui) 覺得很“好玩”,再看到南仁東(dong) 晚年接受采訪的視頻,聽到他沙啞的聲音,看到他飽受病魔折磨時的樣子,“很多學生會(hui) 掉下眼淚,因為(wei) 他們(men) 真切地感受到,這樣一個(ge) 親(qin) 切、有趣、倔強的老先生,是怎樣負重前行、為(wei) 了國家發展貢獻了一生,通過這樣的‘反差’對比,把‘天邊’的人物立體(ti) 地拉回到學生身邊”。
在付麗(li) 莎的課堂上,也不乏北航學子、同輩榜樣的故事。“就比如創下世界紀錄的‘馮(feng) 如三號’團隊,大部分是00後北航學生,他們(men) 就代表了當下年輕一代的責任擔當。新時代的新青年在不同領域作出了亮眼的成績,我也願意把這些故事帶到課堂上”。
她還多次帶著學生走進航天城進行暑期社會(hui) 實踐,讓學生親(qin) 身領略航天人的風采,自主挖掘當代航天人身上的特質和精神。
她做過一次簡單計算,“每次課程的兩(liang) 個(ge) 學時是90分鍾,一學期16次課,如果按照每周兩(liang) 個(ge) 理論學時計算,每學期的教師授課時間其實隻有短短的24小時。思政教育要入腦入心,單純靠課堂講授肯定是不夠的,所以我們(men) 要擴展第二課堂,走下講台做教師,親(qin) 自帶學生去做社會(hui) 實踐,甚至要在本科4年的學習(xi) 生涯中一直陪伴,以‘同行者’‘引路人’的方式,讓學生真正感受到他的價(jia) 值觀、思想政治素養(yang) 的變化和提升。”
2019年的學期末,付麗(li) 莎又做了一次匿名調查,這次有93%的學生認為(wei) 大學開設思修課是很有必要的。讓她最有成就感的是,自己“贏回了那20%的學生”。專(zhuan) 業(ye) 課繁重的學生們(men) 留言說:“每節思修課都準備打開本子寫(xie) 作業(ye) ,可每次一聽付老師講課,又都沒寫(xie) 成其他作業(ye) 。”
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孟佩佩 來源:中國青年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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