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不識字的人找到詩和遠方
“現在開始上課啦!今天我們(men) 來學習(xi) 24個(ge) 韻母……”4月18日晚8點,金霞照例在直播間開講。同一時間,2000公裏外的廣東(dong) 省英德市,50多歲的黃土嬌翻開了筆記本,跟著金霞的講課節奏一筆一畫寫(xie) 下b、p、m、f。
金霞的學生不是小孩子,她教授的對象大多是年過半百卻幾乎不識字的成年人。在互聯網平台上,有很多人和金霞一樣,在短視頻平台開辦“成人識字班”直播。
“這樣的直播間真的有人看嗎?”“竟然還會(hui) 有成年人不認識字?”起初,很多年輕網友以為(wei) 金霞在做“無用功”。但走進金霞的“課堂”會(hui) 發現,這些平均年齡在50歲左右的學生,有的是小時候讀不起書(shu) 、有的是因父母重男輕女沒被送去讀書(shu) ……在九年義(yi) 務教育還沒普及的時光裏,他們(men) 與(yu) 識字的機會(hui) 失之交臂。
據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數據顯示,我國文盲率為(wei) 2.67%,文盲人口為(wei) 3775萬(wan) 人。
金霞說,網友們(men) 把這些教人識字的網絡直播間稱作“沒有牆壁的教室”,一塊塊巴掌大小的屏幕連接起人心,透出希望的微光。
“金老師”小課堂開始了,“孤島”不再孤單
成為(wei) 成人識字主播前,金霞是一名個(ge) 體(ti) 商戶,從(cong) 湖北省孝感師範學校畢業(ye) 後,金霞經曆過3年支教生活,便離開了三尺講台。沒能繼續教書(shu) 一直是她的遺憾。
做生意的間隙,金霞偶然發現短視頻平台上有人在教成人識字,她身邊不識字的親(qin) 戚瞟了一眼點評道:“你一定講得比他們(men) 好。”這句話,燃起了金霞心中“再為(wei) 人師”的小火苗。
開班授課前,金霞心裏打鼓,“真的有人會(hui) 在網上學認字嗎?”金霞特意去找不識字的親(qin) 戚谘詢。她發現,不識字的困境幾乎遍布“成年文盲”的生活裏。因為(wei) 不認識字,他們(men) 沒辦法獨自去醫院看病,不會(hui) 用手機打字、不會(hui) 用自助取款機取錢,甚至連公共衛生間都不知道該去哪一邊。
不識字的成年人就像一座被時代遺忘的“孤島”。“我想幫幫他們(men) ,也圓自己一個(ge) 夢。”金霞說。
2021年,金霞在網上開起了自己的“成人識字班”。教室布置在家裏,設施很簡單,一個(ge) 小黑板、一支筆、一個(ge) 支架、一個(ge) 手機,再加上金霞提前準備好的備課筆記,這些就是“成人識字金老師”小課堂的全部。因為(wei) 學生們(men) 白天要打工、種地、帶娃,金霞把上課的時間挪到了晚上8點後。
金霞當老師的時間不長,但喜歡她的學生很多。在廣東(dong) 省英德市,55歲的黃土嬌是金霞的學生之一。黃土嬌的父親(qin) 在她8歲時去世了,生活的重擔壓在母親(qin) 一個(ge) 人身上,入不敷出的家庭條件讓她錯失了讀書(shu) 的機會(hui) 。
因為(wei) 不識字,黃土嬌吃盡了苦頭:出門打工看不懂路牌,看不懂招聘啟事,不會(hui) 填寫(xie) 招聘信息。哪怕晉升為(wei) 工廠裏的小組長,也不會(hui) 寫(xie) 別人的名字、隻能求助他人,偶爾還會(hui) 上當受騙……
“網上竟然還有教人識字的直播。”刷到教人識字的直播時,黃土嬌很驚訝。她一邊緊張地盯著屏幕如饑似渴地學著上麵的知識,一邊警惕著,害怕有人通過網絡來騙自己的錢。默默觀察了很久之後,黃土嬌鎖定了金霞的直播間,“金老師講得很細心,說話也這麽(me) 溫柔,我就跟著她學了。”黃土嬌說。
半年後,黃土嬌學會(hui) 了幾百個(ge) 字。黃土嬌的女兒(er) 也驚訝地發現,母親(qin) 竟然已經能看得懂公交站牌上的字。
越來越多不識字的成年人,生活正在發生變化
教成人識字有多難,隻有直播間裏的老師最清楚。
程傑也是一名成人識字主播。此前,她是一位有著8年教學經驗的老師,曾先後在一些學校和教培機構任職。即便積累了很多經驗,在最初麵對這群“大齡學生”時,程傑也犯了難。
“很多人連基本的手機操作都不會(hui) 。”程傑剛開始直播時,想和粉絲(si) 連麥互動,了解他們(men) 對剛剛所教授內(nei) 容的困惑,但遲遲沒人回應,一番詢問才找到症結——不會(hui) 操作。程傑立馬轉變了教學方式,開始一步一步教學生怎麽(me) 使用手機、如何參與(yu) 直播互動、如何購買(mai) 回看課程等。
為(wei) 了讓學生們(men) 更加理解上課的內(nei) 容,程傑努力將每個(ge) 字都用生活化的語言去解釋。她在教“染”字時,會(hui) 將字拆解成三部分,並和“學生”解釋說:“染布一定會(hui) 用到水,所以先寫(xie) 三點水,染色的顏料都是從(cong) 草木中提取出來的,所以下麵是個(ge) “木”字,布一定要多次浸染,才能完全上色,所以還有個(ge) “九”字,這三部分組合起來,就是染布的染。”
因為(wei) 各地發音習(xi) 慣的不同,很多學生在學拚音時總是讀不出正確的讀音。程傑便將攝像頭對準自己的嘴巴,一邊張大嘴努力發音,一邊提醒屏幕另一端的“學生”要注意自己發音時的口形和舌位,並通過連麥一遍遍糾正他們(men) 的讀音。
成為(wei) 主播的這3年,程傑幾乎沒有屬於(yu) 自己的空閑時間。在接受中青報·中青網記者采訪時,她笑著說,如果不是因為(wei) 自己拔牙後,不方便授課,可能都沒時間接受采訪。她幾乎每天都在錄課、剪輯、直播,改作業(ye) ,中午餓了就對付一點麥片,晚上直到12點才上床睡覺。
兒(er) 子心疼媽媽,問程傑“為(wei) 什麽(me) 一定要幹這件事?”程傑低頭沉思,她想到學生“知足常樂(le) ”說自己因不識字錯失了賣菜給商販的機會(hui) ;想到學生“天天哥”說自己去了餐廳不敢看菜單的窘迫遭遇;想到一些女學生舍不得買(mai) 10多元的日用品,但是卻願意花幾十元報班學認字;想到她們(men) 頂著家裏人的“都這個(ge) 歲數了,學這些有什麽(me) 用”的不理解,依然努力學習(xi) 的堅持……想到這裏,她抬頭對兒(er) 子說,“這事不好幹,可再難也要做下去!”
程傑的堅持讓她擁有了一批鐵杆粉絲(si) ,“學生”們(men) 給她寄來了寧夏的枸杞、新疆的水果,還會(hui) 在微信上開心地和她分享自己的進步和日常。“我現在有6個(ge) 學生考了駕駛證,還有‘學生’可以給孩子讀故事書(shu) 了,甚至有學生找到了收銀員的工作。”提起學生的變化,程傑嘴角的笑怎麽(me) 都壓不下去。
來直播間的學生少了,他們(men) 卻笑了
許薇從(cong) 2021年9月開始在短視頻平台上做成人識字主播,據她觀察,直播間裏報名上課的學生越來越少了。
去年她做了一場直播後,最多能有30個(ge) 人報名學習(xi) 課程,但是近幾個(ge) 月,她直播一個(ge) 星期,也僅(jin) 有兩(liang) 三個(ge) 人報名識字課程。
“不識字的這些人就是像一塊蛋糕,在慢慢變小,總有一天基本上就沒人來直播間了。”對於(yu) 這種發展現象,許薇沒有氣餒,反而有點開心。“這說明識字的人越來越多,文盲越來越少。”許薇解釋道。
隨著成人識字領域的受眾(zhong) 越來越少,一批主播漸漸離開這一行。“賣課難、掙錢少,沒人願意幹很正常。”程傑、金霞、許薇是少有的能堅持下來的老師。程傑在直播間上課時,看到相熟的老粉,甚至會(hui) “指責”她都學會(hui) 了,幹嘛還來浪費時間。
程傑希望,學生們(men) 在這個(ge) 課堂上學會(hui) 認字後能去做一些更加有意義(yi) 的事情。據程傑的觀察,很多人因為(wei) 不識字常年自卑,不擅於(yu) 表達自己,也不敢對自己不讚同的事情提出異議。為(wei) 此,她常常在直播間講穆桂英掛帥的故事,鼓勵他們(men) 學會(hui) 識字後,要放開手腳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許薇帶的第一批學生即將畢業(ye) 。對於(yu) 這批“大齡學生”畢業(ye) 的要求,沒人規定一個(ge) 標準。許薇認為(wei) 當他們(men) 能掌握3000個(ge) 常用漢字才算“出師”。程傑覺得是他們(men) 能學會(hui) 使用互聯網搜索引擎查閱生僻字,“萬(wan) 事不求人”。金霞覺得是他們(men) 做到外出看得懂路,能閱讀簡單的書(shu) 籍。
這些成人識字主播都希望,3775萬(wan) 名成年人中順利“上岸”的越來越多,自信過好每一天。
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溫維娜
版權聲明:凡注明“來源:新利平台”或“新利平台文”的所有作品,版權歸高原(北京)文化傳(chuan) 播有限公司。任何媒體(ti) 轉載、摘編、引用,須注明來源新利平台和署著作者名,否則將追究相關(guan) 法律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