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3月4日，北京市昌平區一個(ge) 創業(ye) 孵化器內(nei) ，科普短視頻節目“柴知道”的製作團隊在電腦前工作。目前，視頻“up主”等靈活就業(ye) 的新職業(ye) 已成為(wei) 許多青年的就業(ye) 和創業(ye) 目標，他們(men) 的權益如何保障也是值得關(guan) 注的話題。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李崢苨/攝

　　2021年3月4日，北京市海澱區中關(guan) 村創業(ye) 大街，創業(ye) 者們(men) 正在車庫咖啡裏移動辦公，尋找創業(ye) 和合作的機遇。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李崢苨/攝

　　共享文檔表格裏，羅列著某App幾百條帖子。王麗(li) 依次點擊進入，寫(xie) 下不同評論：“支持、感動！”“太可惡！”不到半個(ge) 小時，她就點評了20多條。

　　自3月開學以來，這是大三學生王麗(li) 每天要做的“功課”。作為(wei) 一家互聯網企業(ye) 的遠程運營實習(xi) 生，她需要把這項工作幹滿4個(ge) 月，才能獲得實習(xi) 證明。

　　王麗(li) 直言，雖然做著沒什麽(me) 意義(yi) 的工作，但有了這份實習(xi) 證明，“以後再實習(xi) 、找工作會(hui) 順利些”。

　　來自教育部的數據顯示，2023屆全國高校畢業(ye) 生預計達到1158萬(wan) 人，同比增加82萬(wan) 人。“現在畢業(ye) 生幾乎人人手握三四段實習(xi) 經曆，沒有相關(guan) 經曆很難找到工作。”王麗(li) 說。

　　而在實習(xi) 證明背後，實習(xi) 生勞動權益保護的話題同樣值得關(guan) 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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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先實習(xi) 才能有實習(xi) 經曆嗎”

　　“互聯網大廠通常要求有實習(xi) 經曆才能來實習(xi) ，難道不是先實習(xi) 才能有實習(xi) 經曆嗎？”今年讀大四的王明，為(wei) 其中難解的矛盾所困擾。

　　一次，他看到一份互聯網公司招聘內(nei) 容運營實習(xi) 生的廣告，宣稱這一職位是遠程工作，線上實習(xi) 滿3個(ge) 月可以開實習(xi) 證明，於(yu) 是他投遞了簡曆。過了幾天，一名工作人員聯係了王明。在接受了一個(ge) 有關(guan) 於(yu) 娛樂(le) 明星知識的簡單測驗後，他成為(wei) 這一職位的實習(xi) 生。

　　按照工作文檔說明，平台工作人員要求王明注冊(ce) 10個(ge) 小號，在指定App上發帖以及評論。“發一條評論積1分，一條帖子積兩(liang) 分，達到100分可以獲得10元購物卡，還有機會(hui) 被優(you) 先推薦到線下參與(yu) 運營實習(xi) 。”王明向中青報·中青網記者介紹，如果內(nei) 容被判定敷衍了事就不會(hui) 有積分，因此他通常都會(hui) 發100字以上的帖子加配圖，再發30字以上的評論。

　　王明實習(xi) 了4個(ge) 月，由於(yu) 他發帖的內(nei) 容有趣，為(wei) 此獲得了200元的購物卡作為(wei) “工資”，還有一些禮品。直到離職，他都沒有與(yu) 該企業(ye) 簽訂任何形式的實習(xi) 合同，他也搞不清楚與(yu) 這家公司是何種勞動關(guan) 係。在實習(xi) 證明上標注了他參與(yu) 的是遠程實習(xi) 。

　　雖然這段經曆沒有為(wei) 王明增加有意義(yi) 的工作經驗，但一紙實習(xi) 證明幫他獲得了後續不少麵試機會(hui) ，“這是我的敲門磚，幫助我過了多個(ge) 崗位的簡曆關(guan) ”。如今，王明擁有4段高含金量的實習(xi) 經曆，為(wei) 找工作打下了“基礎”。

　　如今，這段遠程網絡實習(xi) 經曆依然保留在王明的簡曆裏，在他看來，“總比有些要倒貼還學不到東(dong) 西的實習(xi) 強”。

　　每月倒貼實習(xi) 管理費，“什麽(me) 也沒學到”

　　如今讀研一的向家，說起大二時在某傳(chuan) 媒企業(ye) 的實習(xi) 經曆，不由感歎道，“既倒貼費用又沒學到東(dong) 西”。

　　向家本科讀的是廣告學專(zhuan) 業(ye) ，對電視節目製作很感興(xing) 趣。2020年6月，他看到一則綜藝節目組的招聘通告，通過麵試，他成為(wei) 這個(ge) 綜藝節目組的編導實習(xi) 生。

　　到節目組前，向家就被來了一個(ge) “下馬威”。工作人員告訴他，想順利到這裏實習(xi) ，他要聯係屬地派出所開無犯罪記錄證明，還需要交500元一個(ge) 月的“實習(xi) 管理費”。

　　“培養(yang) 一個(ge) 實習(xi) 生也是需要成本的，如果你的工作不熟練，會(hui) 給大家造成麻煩，拖慢工作進度。”正當向家詢問“實習(xi) 管理費”是否合法合規時，與(yu) 他一起辦理實習(xi) 手續的同伴已欣然接受，並稱“特別優(you) 秀的人才能免去這筆費用，我們(men) 要交500元，是因為(wei) 我們(men) 不夠優(you) 秀。”

　　想著機會(hui) 難得，向家隻能交了這筆費用，但接下來的實習(xi) 體(ti) 驗讓他並不愉快，“在節目組，誰都能使喚我幹活。”向家負責該節目的新媒體(ti) 宣發，員工一股腦兒(er) 把活兒(er) 交給他，也不進行指導，隻交待他產(chan) 出文案、視頻。

　　向家還負責節目現場的後勤保障工作，他經常下午到錄製現場，忙碌到第二天一早。更讓他鬱悶的是，“他們(men) 員工的活兒(er) 都給我幹了，還時時暗示我‘不夠優(you) 秀’。”

　　4個(ge) 月後，向家結束了這段實習(xi) ，拿到了實習(xi) 證明，卻感受不到獲得感。

　　君輝律師事務所何金宇律師向中青報·中青網記者介紹，2019年發布的《教育部關(guan) 於(yu) 加強和規範普通本科高校實習(xi) 管理工作的意見》中規定，高校和實習(xi) 企業(ye) 不得違規向學生收取費用，不得扣押學生財物和證件；要保障頂崗實習(xi) 學生獲得合理報酬的權益，勞動報酬原則上不低於(yu) 相同崗位試用期工資標準的80%。

　　“我國民法典、勞動法中都沒有實習(xi) 管理費的相關(guan) 規定，因此不能征收任何實習(xi) 費用。”何金宇說。

　　據向家稱，目前，這家企業(ye) 已取消收取實習(xi) 管理費的做法。

　　實習(xi) 生遭受意外如何擔責，是不少實習(xi) 單位中的一個(ge) 空白點。

　　相較於(yu) 普通本科院校學生，職業(ye) 院校學生有著更強的實習(xi) 需求。有職業(ye) 院校學生表示，他們(men) “不去實習(xi) 沒有畢業(ye) 證”。

　　北京某職業(ye) 學院李源的實習(xi) 經曆比別人更“痛”一點。2022年，李源和同學們(men) 被分配到寵物醫院實習(xi) ，要滿8個(ge) 月後，才能獲得相應的實踐學分。

　　李源坦言，做寵物醫生要經常和寵物打交道，被咬傷(shang) 撓傷(shang) 是常有的事。2022年年底的一天，李源在給一隻寵物狗洗澡時，這隻柴犬突然對著他的手臂咬了一口，“傷(shang) 口留下很深的犬牙印，血流不止。”

　　經醫院診斷這是狂犬病毒暴露中最嚴(yan) 重的三級暴露，已傷(shang) 及真皮層和血管。但由於(yu) 學校和寵物醫院並未為(wei) 他購買(mai) 意外險，李源隻能自費接種狂犬免疫球蛋白。

　　《職業(ye) 學校學生實習(xi) 管理規定》中規定，職業(ye) 學校和實習(xi) 單位應當根據法律、行政法規，為(wei) 實習(xi) 學生投保實習(xi) 責任保險。責任保險範圍應當覆蓋實習(xi) 活動的全過程，包括學生實習(xi) 期間遭受意外事故及由於(yu) 被保險人疏忽或過失導致的學生人身傷(shang) 亡，被保險人依法應當承擔的賠償(chang) 責任以及相關(guan) 法律費用等。

　　實習(xi) 經曆是踏入社會(hui) 的重要職業(ye) 體(ti) 驗

　　已從(cong) 廣東(dong) 某職業(ye) 學院畢業(ye) 的李達，以與(yu) 學校存在教育培訓合同糾紛為(wei) 由，將學校告上了法庭。

　　原來，2019年7月到2021年6月期間，他實習(xi) 了將近兩(liang) 年，“學校說不去他們(men) 安排的實習(xi) ，就沒畢業(ye) 證，結果我被安排去藥店賣藥，還有同學被安排去了超市賣菜、殺雞。”他認為(wei) ，這與(yu) 其所學的商務管理專(zhuan) 業(ye) 無關(guan) ，兩(liang) 年的學費“白花了”。

　　實習(xi) 期間，他們(men) 和正職員工一樣每天工作8小時、一個(ge) 月休息4天，平均一周工作時間達48小時。但兩(liang) 年平均下來，月工資不到1500元。

　　《職業(ye) 學校學生實習(xi) 管理規定》規定，學生在實習(xi) 單位的崗位實習(xi) 時間一般為(wei) 6個(ge) 月，具體(ti) 實習(xi) 時間由職業(ye) 學校根據人才培養(yang) 方案安排，應基本覆蓋專(zhuan) 業(ye) 所對應崗位（群）的典型工作任務，不得僅(jin) 安排學生從(cong) 事簡單重複勞動。《廣東(dong) 省高等學校學生實習(xi) 與(yu) 畢業(ye) 生就業(ye) 見習(xi) 條例》中規定，見習(xi) 單位未經見習(xi) 人員同意，不得安排見習(xi) 人員周工作時間超過40小時。

　　實習(xi) 時，李達感到“並不合理”，但不懂得如何用法律武器保護自己。為(wei) 了給自己和同學們(men) “討個(ge) 說法”，在專(zhuan) 升本時，他報考了法學專(zhuan) 業(ye) 。2022年，他向廣州市天河區人民法院提起訴訟，請求確認他們(men) 與(yu) 該實習(xi) 單位建立的是勞動關(guan) 係，進而確認學校的行為(wei) 違法，退還這兩(liang) 年繳納的學費。

　　2022年12月，一審開庭。法庭上，校方律師辯稱，基於(yu) 學校對學生在實習(xi) 方麵僅(jin) 存在監督管理義(yi) 務，屬於(yu) 管理與(yu) 被管理的不平等關(guan) 係，如果校方確存在違反《職業(ye) 學校學生實習(xi) 管理規定》等實習(xi) 相關(guan) 規定的情況下，依照相關(guan) 規定，該事項屬於(yu) 教育行政部門或其他有關(guan) 行政部門的職責範圍，不屬於(yu) 人民法院民事案件受理範圍。

　　在可查證的案例中，實習(xi) 生並非完全不受勞動法保護。在北京市西城區人民法院2021年公布的一份民事判決(jue) 書(shu) 中，實習(xi) 生被認定為(wei) 與(yu) 實習(xi) 單位有事實勞動關(guan) 係。原告李某於(yu) 2019年3月5日入職某證券公司網絡金融部，任運營兼綜合崗位，在職期間，該證券公司未發放工資，李某一直通過微信及口頭的方式要求與(yu) 公司簽訂合同並發放工資。

　　2019年12月25日，此證券公司口頭告知李某解除雙方勞動關(guan) 係。李某遂將公司訴至法院，要求確認勞動關(guan) 係並給予相應賠償(chang) 。

　　經法院一審認定，李某在此證券公司工作期間，接受部門領導安排，完成公司日常事務。李某在職期間多次向公司網絡金融部原負責人宋某某詢問入職事宜，宋某某一再表示入職手續在辦理過程中。考慮到宋某某部門負責人的身份，法院認為(wei) 李某由此已產(chan) 生與(yu) 該公司建立勞動關(guan) 係的相應事實基礎，故認定實習(xi) 生與(yu) 用人單位存在勞動關(guan) 係。一審判決(jue) ，該證券公司支付李某工資97011.50元、支付李某未簽訂勞動合同二倍工資差額86551.72元、支付李某違法解除勞動關(guan) 係賠償(chang) 金兩(liang) 萬(wan) 元。

　　何金宇認為(wei) ，國家正逐步完善實習(xi) 生權益的相關(guan) 立法，但由於(yu) 一些學校、企業(ye) 和地方監管部門對相關(guan) 法律法規學習(xi) 掌握不到位，實習(xi) 生權益被侵害的情況時有發生，因此，有關(guan) 部門對實習(xi) 單位違規的懲戒措施仍有待加強。

　　“不能把‘不知者無罪’作為(wei) 實習(xi) 單位違法的免責事由。”他呼籲要進一步向用人單位等普及實習(xi) 生權益保障的相關(guan) 法律法規；同時有關(guan) 部門應加強監管，明確對實習(xi) 單位違規的處罰措施。實習(xi) 學生們(men) 也要學會(hui) 運用法律武器維護合法權益。

　　目前，李達正在等待學校教育合同糾紛案的一審判決(jue) 結果。“希望社會(hui) 各方能重視實習(xi) 生的權益保障，實習(xi) 經曆是我們(men) 踏入社會(hui) 的重要職業(ye) 體(ti) 驗，不能權益被侵犯了還自認倒黴。”李達說。

　　（文中受訪實習(xi) 生為(wei) 化名）

　　中青報·中青網見習(xi) 記者 劉胤衡 陳曉 記者 李桂傑 來源：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