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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士莪院士:真正尖端的東西隻能自己幹

發布時間:2023-09-26 11:12:00來源: 中國青年報

  遞出向哈爾濱工程大學水聲教育基金捐贈100萬(wan) 元的支票,92歲的中國工程院院士、哈爾濱工程大學教授楊士莪希望年輕人接過接力棒,“為(wei) 服務國家戰略和推動水聲事業(ye) 發展作出更大貢獻”。

  這一天是9月1日,哈爾濱工程大學建校70周年。在遠離大海的黑龍江哈爾濱,楊士莪帶著一屆屆學生,與(yu) 大海打了一輩子交道。

  作為(wei) 我國水聲工程學科奠基人之一、水聲科技事業(ye) 開拓者之一,他的名字或許很多人沒有聽過,他研究的領域相當冷門卻是國防命門。“真正尖端的東(dong) 西,想從(cong) 國外學,想從(cong) 國外買(mai) ,你是做不到的。你隻能自己幹,這就是一個(ge) 國家一個(ge) 民族的骨氣。”

  近日,楊士莪在接受中青報·中青網記者專(zhuan) 訪時寄語大學生,要學會(hui) 做人、做事、做學問,“要愛祖國、愛土地、愛人民,永遠跟著時代前進,隻要是國家需要人民需要的,都是值得做的”。

  “不是轉專(zhuan) 業(ye) ,而是發展”

  楊士莪與(yu) 大海、與(yu) 水聲學相遇,頗費了“一番周折”。

  他的父親(qin) 楊廷寶是中國科學院首批學部委員(後改稱院士)、中國著名建築學家和建築教育家。即便經曆了戰火紛飛的動亂(luan) 年代,小時候的楊士莪也沒有停下學習(xi) 的腳步。隨著知識的增長,麵對千瘡百孔的國家,他也逐漸認識到,“讀書(shu) 是為(wei) 了救國和報國”。

  16歲那年,高中畢業(ye) 的楊士莪選擇了離家很遠的清華大學。在重慶南開中學一同讀書(shu) 的同班同學周光召的影響和建議下,他們(men) 一起進入物理係學習(xi) 。在他看來,物理介於(yu) 工程和純學術之間,更有實用性,未來發展前景更廣闊。

  楊士莪所在的四人宿舍是妥妥的“學霸宿舍”。“像我這種愛玩的,也經常在圖書(shu) 館看書(shu) ,一個(ge) 禮拜大概學習(xi) 60小時。周光召這種刻苦的,一個(ge) 禮拜的學習(xi) 時間都是75小時以上”。

  後來,從(cong) 這個(ge) “學霸宿舍”走出了三位院士:周光召成了中國科學院院士、物理學家,高伯龍成了中國工程院院士、中國激光陀螺奠基人,楊士莪在水聲學領域有了自己的一番成就。

  1950年11月,新中國第一所正規海軍(jun) 高等學府——中國人民解放軍(jun) 海軍(jun) 學校(現“中國人民解放軍(jun) 海軍(jun) 大連艦艇學院”)到清華大學招人,上大四的楊士莪已提前完成了學業(ye) ,他便果斷報名參了軍(jun) 。

  兩(liang) 年之後,中國人民解放軍(jun) 軍(jun) 事工程學院(即“哈軍(jun) 工”,哈爾濱工程大學的前身)在哈爾濱籌建成立,楊士莪奉調哈軍(jun) 工,擔任海道測量專(zhuan) 業(ye) 教員,講授測量天文學、球麵天文學等課程。

  經過幾年間的發展,哈軍(jun) 工已初具規模,可作為(wei) 重要戰略科技的水聲科技在我國卻是一片空白。楊士莪告訴中青報·中青網記者,1957年開始實施“尖端專(zhuan) 業(ye) 集中、常規專(zhuan) 業(ye) 分散”的方針,他所在的海道測量專(zhuan) 業(ye) 就在調整之中。

  與(yu) 此同時,麵對我國長期有海無防的困境,國家采取一係列“緊急措施”,其中包括派遣少量科技人員到蘇聯科學院聲學所學習(xi) 。教學優(you) 秀的楊士莪,便在選派進修之列。

  那是他第一次接觸水聲學。

  從(cong) 學習(xi) 物理學到教授天文學、海道測量專(zhuan) 業(ye) 再到水聲學,用時下流行的詞語來講是“轉專(zhuan) 業(ye) ”。

  可楊士莪不這麽(me) 認為(wei) 。他覺得,這叫發展,叫做麵向國家需要去拓展工作領域。“國家需要什麽(me) ,我就研究什麽(me) 。原先學的東(dong) 西,在新專(zhuan) 業(ye) 裏也會(hui) 有用武之地。”

  不過,他還是發現,即便當時中蘇兩(liang) 國關(guan) 係再好,也有研究室的大門對留學生緊緊關(guan) 閉。“一個(ge) 是聲呐研究室,一個(ge) 是船艦噪聲研究室,都和國防建設緊密相關(guan) 。”他意識到,“想要從(cong) 別人那裏學到尖端技術是不可能的,最終還得靠自己”。

  了解了國外水聲技術的發展情況,學成歸來的楊士莪認為(wei) ,哈軍(jun) 工原有的聲呐專(zhuan) 業(ye) 涉及麵很窄,“實際上,水聲學是一個(ge) 涉及領域很寬的學科,沒有一定的知識麵,想要發展水聲科技是達不到更高水平的”。盡管當時隻是一名年輕教員,他還是向學校提出建議,讓聲呐專(zhuan) 業(ye) 擴展至水聲工程專(zhuan) 業(ye) 。

  在學校多方努力下,中國首個(ge) 理工結合、覆蓋全麵的水聲專(zhuan) 業(ye) 誕生。半個(ge) 多世紀以來,從(cong) 這裏走出來的人才占據了中國水聲科研界的大半壁江山,這裏也因此被稱為(wei) “中國水聲工程事業(ye) 的搖籃”。

  在哈爾濱工程大學哈軍(jun) 工紀念館裏,還保存著楊士莪用日、德、英、俄4種文字記錄的筆記,那是楊士莪滿腔熱血投身水聲學科學習(xi) 的見證,“年輕嘛,一點兒(er) 也不覺得難,幹勁兒(er) 十足”。

  9月7日上午,習(xi) 近平總書(shu) 記來到哈爾濱工程大學,第一站就來到了哈軍(jun) 工紀念館。習(xi) 近平強調,哈爾濱工程大學要發揚哈軍(jun) 工優(you) 良傳(chuan) 統,緊貼強國強軍(jun) 需要,抓好教育、科技、人才工作,為(wei) 建設教育強國、科技強國、人才強國再立新功。

  何懼大海深和遠

  要想搞懂大海的“脾氣”,免不了要出海做海試,這也是水聲工程專(zhuan) 業(ye) 的必修課。

  可新中國成立初期的很長一段時間裏,百廢待興(xing) 。“往返一次深海,至少要半個(ge) 月的時間,還要有一定噸位的大船。”楊士莪說,那時候國家沒有錢,多少年來,都是在近海做水聲研究。“深海到底什麽(me) 樣,誰也不知道。”

  直到1994年4月,懸掛著五星紅旗、承載近百名科研人員的“勘測三號”和“實驗三號”水聲科學考察船駛入我國南海,這也是我國首次自主探索這片海洋。

  這一年,楊士莪63歲,作為(wei) 考察隊隊長和首席科學家的他十分激動。這是中國首次具有戰略意義(yi) 的水聲科學綜合考察,堪稱“中國水聲界從(cong) 淺海邁向深海的第一步”。

  為(wei) 了這一次遠航,中國水聲科研人員籌劃了整整10年。

  楊士莪對於(yu) 南海並不陌生。早在1959年,他作為(wei) 中方副隊長就參加了“中蘇聯合南海水聲考察”。那一次,中方人員大多對水聲並不熟悉,靠的也是蘇聯的設備。“這對於(yu) 我們(men) 國家來說屬於(yu) 啟蒙,就是讓當時我國水聲科研工作者們(men) 知道了水聲考察到底是怎麽(me) 回事,該怎麽(me) 幹。”

  “海試過程中,會(hui) 遇到各種各樣的情況。”茫茫深海,再大的科考船都猶如一葉扁舟,楊士莪說,海上天氣陰晴不定,刮風下雨時無法作業(ye) ,晴天時就要連軸轉,大家晝夜不停,8個(ge) 小時換一次班,“我就沒辦法了,要從(cong) 頭盯到尾,不過不要緊,每兩(liang) 個(ge) 鍾頭我就會(hui) 出去轉一圈,然後回來休息一兩(liang) 個(ge) 鍾頭,再繼續”。

  除了天氣因素,出海的第一大考驗是暈船。他笑稱,團隊裏曾有一位同事被他們(men) 戲稱為(wei) 當之無愧的“暈委會(hui) 主任”,每一次出海,都需要一邊放著暖壺和水杯,一邊看著試驗儀(yi) 表,另一邊則要放著一個(ge) 桶。“喝口水,記兩(liang) 個(ge) 數字,就要吐一口。大約70%-80%的人,出海都會(hui) 暈船。”

  考驗不止如此。

  一次海試進行到後期,食品和飲用水近乎用盡,“隻剩一點寶貴的米和一桶鹽,怎麽(me) 辦?那就白天做試驗,晚上捕魚,以鹽水煮魚為(wei) 食,一直堅持到了試驗結束”。

  “大海變幻莫測,坐在家裏搞研究肯定是不行的。”楊士莪覺得,每一次海試都像打仗一般,“該咬牙就得咬牙,如果怕苦怕累就不要搞科研了,做科研最需要有堅持不懈的精神”。

  在他看來,現如今出海做試驗,又有了新的挑戰與(yu) 考驗。“試驗船租金貴了,要在有限的科研經費下完成任務,有時候隻能租一艘民用小船,所以不是條件更好了,而是有了新的艱苦的一麵,這都需要現在的年輕人去克服。”

  “創新是科研人員的基本功”

  20世紀60年代,我國舉(ju) 全國之力開始了舉(ju) 世矚目的“兩(liang) 彈一星”研製工作,大批科技工作者投身其中。

  作為(wei) 中國水聲定位方法最早的提出者和技術決(jue) 策者,楊士莪帶領團隊開展水聲定位係統研製,完成“東(dong) 風五號”洲際導彈落點水聲測量係統等一係列具有國際水平的水聲定位係統研製工作,也為(wei) “蛟龍號”載人潛水器定位係統研製等重大項目奠定了堅實基礎。

  他還主持設計了我國首個(ge) “重力式低噪聲水洞”,在國際上提出水洞噪聲實驗測量方法。

  在楊士莪看來,創新是科研人員的基本功。他經常教導學生,“科技創新不要死讀書(shu) ,要學習(xi) 的是研究方法、創新思路,哪怕到了工作崗位,也要不斷學習(xi) 、提高自己,才能掌握新的技術,占領新的高地”。

  1997年,俄羅斯水聲專(zhuan) 家弗拉基米爾·休羅夫到訪交流,楊士莪了解了他們(men) 正在進行的矢量傳(chuan) 感器相關(guan) 研究。在此之前,他也已關(guan) 注到一些國際上對矢量傳(chuan) 感器的研究動態。

  但在我國水聲界,該方向的研究一片空白。這激發了楊士莪的科研鬥誌,但沒想到的是,之後一路坎坷。

  從(cong) 20世紀末到21世紀初,我國水聲界對他和團隊在這一新領域的質疑聲不絕於(yu) 耳。

  後來,楊士莪應邀到中國科學院聲學所進行了一場專(zhuan) 門針對矢量傳(chuan) 感器的報告,以回應國內(nei) 水聲界的質疑聲。那一次,中國現代聲學開創者和奠基人之一馬大猷也來到了現場,他對楊士莪說:“你們(men) 學校的這個(ge) 研究好,非常有前景。”這給了他極大的鼓舞。

  這次報告減少了水聲界的一些質疑,但新事物的研究,仍然道阻且長。麵對外界的質疑和非議,楊士莪帶著團隊一直堅定地加緊研究步伐。

  在他看來,科研期間遇到困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但要說有解決(jue) 不了的難題,又是不存在的。遇到問題,要解決(jue) 問題絕不是要靠一個(ge) 人,而是要靠一個(ge) 團隊的協作,可能別人的一句話,就成為(wei) 激發大家思維的火花。”

  “一站到底”

  這些年來,楊士莪榮獲了諸多榮譽:2022年“全國教書(shu) 育人楷模”、“全國優(you) 秀教師”、“全國優(you) 秀科技工作者”、國家級課程思政教學名師、“終身奉獻海洋”獎章……

  2017年,他所在的水聲工程團隊入選首批“全國高校黃大年式教師團隊”。因為(wei) 一直堅持站著為(wei) 學生講課,他還得來一個(ge) 稱號——“一站到底的院士”。

  盡管獲得榮譽甚多,但大多數領獎時,他都因參與(yu) 海試、學術會(hui) 議而缺席了。楊士莪曾說,“與(yu) 其站在領獎台上不如讓我站在講台上,我更願意給學生們(men) 上課。”

  他更願意稱自己為(wei) 一名普通的人民教師。在他看來,“我就是一個(ge) 普通人,不過是遇到了一些機遇,就像一顆種子,落到了比較肥沃的土壤裏,生長在比較好的家庭環境裏,又遇到了一些好老師、好同學、好領導,趕上天時又正,就長成了一棵樹。”

  90歲生日之際,楊士莪念了兩(liang) 句詩“夕陽雖落蒼山後,猶映晚霞滿天紅。”他希望繼續在教學科研第一線奮鬥。

  這些年來,他也是這樣做的。每到新生開學季,楊士莪仍堅持用自己的科研經曆為(wei) 本科生上專(zhuan) 業(ye) 第一課。“第一課就好比打開水聲世界大門的一把鑰匙,一定要講好。”

  他經常對學生說,在大學要學會(hui) 三件事:做人、做事、做學問。做人,就是心裏裝著祖國,要把自己的前途永遠和國家的需要、人類的命運緊密地結合在一起;做事,靠的是集體(ti) 的力量,而非個(ge) 人;做學問,不能把自己限得太窄,廣泛領域的知識可以幫助人們(men) 從(cong) 多角度理解新領域的工作,甚至產(chan) 生創新的火花。

  “很多時候,某個(ge) 專(zhuan) 業(ye) 領域的知識,往往可以成為(wei) 開啟另一個(ge) 學科的鑰匙。這種開闊的思路可以提出創新的方法思路,進而開辟新的領域。”楊士莪說,希望年輕的同學們(men) 抓住時代機遇,努力創新、努力奮鬥,為(wei) 我國海洋開發、海疆保衛作出自己的貢獻。

  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孟佩佩 來源:中國青年報

(責編:常邦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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