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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作的過程就是投入雪山大地的懷抱

發布時間:2023-11-14 15:52:00來源: 文匯報

  對話嘉賓:楊誌軍(jun) (茅盾文學獎獲獎作家)王雪瑛(文匯報記者)

  楊誌軍(jun) 創作的長篇小說《雪山大地》獲得第十一屆茅盾文學獎。作家以現實主義(yi) 的有力筆觸書(shu) 寫(xie) 幾代草原建設者接續奮鬥的曆程,以雄渾厚重的筆墨描繪了雪域草原從(cong) 20世紀50年代末期到新時代,由傳(chuan) 統走向現代之滄桑巨變的恢宏畫卷,是青藏高原中國式現代化的生動寫(xie) 照。

  通過記者與(yu) 嘉賓的對話,讓讀者了解楊誌軍(jun) 從(cong) 事新聞寫(xie) 作的經曆對小說創作的影響,如何從(cong) 生態小說的寫(xie) 作,轉向敘寫(xie) 父輩們(men) 的生命史與(yu) 青藏高原發展史,探索時代巨變中建設者的心路曆程。

  地理的高原與(yu) 奉獻者的精神高地

  王雪瑛:《雪山大地》深情回望父輩與(yu) 幾代草原建設者的艱辛探索,以具體(ti) 詳實的生活細節,書(shu) 寫(xie) 出20世紀50年代以來的牧民生活史、藏區草原發展史,以及漢藏共建家園的心靈史。在青海度過了40年的草原生活,雪山大地成為(wei) 您的生命故鄉(xiang) 。麵對自己真實的人生體(ti) 驗,調動豐(feng) 厚的生活積累,創作《雪山大地》是一次特別的創作體(ti) 驗吧?父輩和自己真實的生活讓您在寫(xie) 作中遊刃有餘(yu) ,那麽(me) 構成挑戰的是什麽(me) ?

  楊誌軍(jun) :我出生在青海,那裏是世界屋脊,藏民族聚居的地方,雪山靜靜矗立,江河緩緩流淌,滋養(yang) 著萬(wan) 物,也滋養(yang) 著我,一個(ge) 卑微的生命、一個(ge) 追尋夢想的寫(xie) 作者。我出生並慢慢長大的故鄉(xiang) ,曾經是父輩們(men) 年輕時毅然選擇的遠方,風沙粗礪、氣候寒冷、環境缺氧,打磨去他們(men) 心中的軟弱,讓他們(men) 有了山的挺拔、河的綿長。這裏是地理的高原,也是一代代奉獻者的精神高地。在我的小說中,現實是理想的基石,理想是現實的延伸,就像雪山的拔起、大地的展現,永遠保持著向上向遠的姿態。

  對我來說,每一部作品的創作都是一種特別的體(ti) 驗,創作是不能重複的,生活、情感、認知、提煉、描寫(xie) 、故事結構、人物塑造、表現形式和主題思想都不能重複。這本小說寫(xie) 了一年多,寫(xie) 作很順利,因為(wei) 寫(xie) 的是記憶中非常熟悉的生活,是一種真實的表達,生活的真實和感情的真實,都是作品的有力支撐。可以說遊刃有餘(yu) ,沒有挑戰,有點回憶逝水年華的味道,感歎著時間的流逝,懷念著過往的場景和人們(men) ,在淡淡的傷(shang) 感中任由文字流淌。這樣的寫(xie) 作其實是一種享受,因為(wei) 我得到了滋養(yang) 。寫(xie) 作的過程就是投入雪山大地的懷抱,讓山的挺拔、水的清澈、地的遼闊重新滋養(yang) 我一次的過程。

  王雪瑛:經曆30多年的寫(xie) 作實踐,您的創作沒有離開那片遼闊、神奇的高原,較早就開始生態小說的探索,《雪山大地》有了明顯轉向,更加關(guan) 注父輩在雪域高原的奮鬥曆程,他們(men) 的青春與(yu) 奉獻,他們(men) 的生命史與(yu) 青藏高原的發展史。您是如何完成這樣的創作轉向?這部作品在您的創作曆程中有何重要意義(yi) ?

  楊誌軍(jun) :創作《雪山大地》是想通過我和父輩們(men) 的生活,讓人們(men) 看到那些恒久不變的高海拔凍土帶上,有著怎樣的溫度和愛的氧氣。藏族人從(cong) 高海拔走向低海拔地區,而我的父輩們(men) 卻是一路向高海拔走。無論向下還是向上,都很難,沒有前人修好或踏出的路。我想表現的不僅(jin) 僅(jin) 是山鄉(xiang) 巨變所帶來的景觀變化,不僅(jin) 僅(jin) 是牧民們(men) 收入的增加,也不僅(jin) 僅(jin) 是我們(men) 在遼闊草原牧區建起了可以定居的城市,而是更為(wei) 重要的心路變遷史——思想觀念的變化、靈魂的變化、精神的變化。我希望小說呈現雪山大地的變化能成為(wei) 更多人的體(ti) 驗,希望在我講述父輩們(men) 和同輩們(men) 的故事時,能有讀者共情,與(yu) 我一起歌詠而行,希望綠色之愛也是人心之愛,在廣袤的河源厚土上,延續一代比一代更葳蕤的傳(chuan) 承。

  寫(xie) 作的力量和遣詞造句的靈感

  王雪瑛:《雪山大地》表現了草原的牧業(ye) 生活、教育醫療、生態文明建設、民族團結進步等重大主題,但並沒有高蹈、空疏的拔高,圖解政策的概念化,而是成功塑造了草原建設者的人物群像。突出的有“父親(qin) ”強巴、“母親(qin) ”苗醫生兩(liang) 位建設草原的漢族知識分子形象;“角巴”這個(ge) 富有個(ge) 性魅力和行動能力的藏族漢子形象。讀來感覺您特別注重在時代的風起雲(yun) 湧、在人生的跌宕起伏中塑造人物,讓讀者感受到人物在曆史處境中鮮明的個(ge) 性,頑強的生命力。請說說《雪山大地》的人物塑造,希望寫(xie) 出人物的什麽(me) ?在人物群像中特別心儀(yi) 誰?

  楊誌軍(jun) :對一部現實主義(yi) 的長篇來說,人物塑造是關(guan) 鍵,人物立得住,小說就成功了一多半。我想寫(xie) 出的人物屬於(yu) 青藏高原特有的人群,我熟悉他們(men) 就像熟悉我自己。我希望寫(xie) 出他們(men) 豐(feng) 富的內(nei) 心世界,這種世界不是依靠心理描寫(xie) 揭示出來,而是通過人物的行為(wei) 舉(ju) 止和由此產(chan) 生的故事,來體(ti) 現心靈的原野和原野上的一切。強巴、苗醫生、角巴、才讓、梅朵是我比較喜歡的人物,他們(men) 不是根據我的想法塑造出來的,而是從(cong) 生活和回憶中自然而然走到我麵前來的。他們(men) 給了我寫(xie) 作的力量和勇氣,也給了我遣詞造句的靈感。我的寫(xie) 作就是跟他們(men) 交流,交流出對話、故事和結局,交流出那些不可更改的人物命運。我愛他們(men) ,就像一如既往地愛著我的故鄉(xiang) 、我的雪山大地。

  王雪瑛:《雪山大地》的敘事依托於(yu) 兩(liang) 條線索:一條展開援藏幹部“父親(qin) ”在高原牧區耕耘建設的奮鬥曆程,另一條書(shu) 寫(xie) “我”的全家三代人與(yu) 先後擔任公社主任的角巴、桑傑全家在雪域高原互幫互助,成為(wei) 相親(qin) 相愛一家人的情感故事。“我”是小說中的敘述人,也是漢藏親(qin) 如一家的親(qin) 曆者,小說中的“我”和現實中的你有著怎樣的聯係?

  楊誌軍(jun) :沒有直接聯係,隻有精神聯係,因為(wei) 我見過許許多多這樣的人。他們(men) 的生活屬於(yu) 草原,血脈也屬於(yu) 草原,交融便是生活的全部,既是心靈的,也是日常的。我本人沒有小說中“我”的經曆,但內(nei) 心世界卻有著天然的相像。我對草原的感情,對酥油的熱愛,對工作的投入,幾乎可以等同於(yu) “我”。作為(wei) 草原第二代,別人從(cong) 草原走向了城市,我從(cong) 城市走向了草原,由於(yu) 我的存在,實現了一種對稱的行進。人生處於(yu) 一個(ge) 方向,一塊地方,一種環境,隻要投入,都可能是向上的。需要才是一切,越是被別人需要的人就越有價(jia) 值。人應該為(wei) 價(jia) 值而存在,並不是為(wei) 價(jia) 錢而存在。

  王雪瑛:高原牧區的時代巨變與(yu) 草原建設者的精神心路,人與(yu) 自然、人與(yu) 動物、生態與(yu) 發展的主題貫穿小說的始終,您不僅(jin) 生動塑造了人物群像,還傳(chuan) 神勾勒和牧民們(men) 一起生活的馬群、藏獒、犛牛等,形成與(yu) 人類共生的草原生態。日尕是薑瓦草原賽馬第一名,是最通人性的駿馬,是角巴贈送給父親(qin) 的珍貴禮物,也是人與(yu) 草原,民族融合的友好使者。小說對遊牧文化和草原生態的呈現中,注重對動物們(men) 的關(guan) 注和描摹,尤其是對馬的珍愛和互動。這也是您的生態觀的體(ti) 現吧?

  楊誌軍(jun) :日尕是一種象征,它代表動物參與(yu) 了人世間的重大事件,尤其是參與(yu) 了恢複生態的進程。人類和動物都是大自然的一部分。一種生命的存在依賴於(yu) 其他生命,物種之間具有或隱或顯的關(guan) 聯,沒有一種生命可以獨立存在。相對而生,互為(wei) 依靠,和平友善,尊重權利,是我們(men) 對待所有動物的基本態度。理想化的環境是人類、動物和植物共同營造的結果。一個(ge) 生物多樣性的世界,是一切生命的需要。人類是文明的創造者,也是道德法則和倫(lun) 理思想的擁有者,有義(yi) 務也有能力保護好動物,維護好自然生態關(guan) 係。我們(men) 擁有生命,不僅(jin) 僅(jin) 是為(wei) 了活著,而是為(wei) 了對其他生命有用有益。

  個(ge) 人史的發展也是人類史的發展

  王雪瑛:優(you) 秀的長篇小說一方麵有著深入現實萬(wan) 象之眼,看見人性的幽深複雜,另一方麵要呈現曆經人生磨難之後交融於(yu) 向善而生的精神高地,一部有感染力的現實主義(yi) 作品,不回避複雜艱難的現實,同時點亮理想之光的照耀。您認同這樣的看法嗎?媒體(ti) 融合、AI人工智能寫(xie) 作對文學生態的影響下,現實主義(yi) 的生命力在於(yu) 什麽(me) ?

  楊誌軍(jun) :對我來說,沒有新發現的舊生活和沒有曆史感的新生活都不值得去表現。對大自然的詩意描寫(xie) ,對人類生活的溫情敘述,對善良和拯救的深切關(guan) 注,以及對精神信仰的堅定捍衛,正是文學的價(jia) 值所在。沒有不艱難的現實,但也沒有隻存在艱難的現實,活著的意義(yi) 不是從(cong) 艱難走向艱難,而是走過艱難,迎接光亮與(yu) 幸福。個(ge) 人史的發展也是人類史的發展,就像量子力學能夠證明宇宙秩序一樣。不管文學生態發生什麽(me) 變化,文學都不可能脫離反映現實的基本功能,這是文學的生命所在。現實主義(yi) 就是按照生活應該有的樣子結構故事,描寫(xie) 人物,揭示真理,表達思想,它提供給讀者的是社會(hui) 共同體(ti) 多數人希望從(cong) 文字中看到的那部分內(nei) 容。

  王雪瑛:記者與(yu) 作家,新聞與(yu) 小說,兩(liang) 種不同身份,兩(liang) 種不同寫(xie) 作體(ti) 裁,多年當記者從(cong) 事新聞寫(xie) 作的經曆對小說創作有著怎樣的影響?

  楊誌軍(jun) :新聞工作不光是給了我素材,更多的是給了我情感和生活。現在記者的采訪可能是以小時和分鍾來完成的,我以前采寫(xie) 一個(ge) 新聞,要走訪一兩(liang) 個(ge) 月。比如我要了解牧民的存欄率、宰殺率。那時候沒有車,我騎著馬或者步行,這個(ge) 時間是很漫長的。最後發現,我不是在完成新聞業(ye) 務,是在這個(ge) 地方生活。作家寫(xie) 作要深入生活,我從(cong) 事新聞工作時,就是在深入生活,啥都見了,連草木都認識我了。這些是文學創作需要的,於(yu) 是就成了我的資源。

  王雪瑛:短視頻等文化產(chan) 品分流著受眾(zhong) 的注意力,讓閱讀“提速”。除了創作之外,您如何安排自己的閱讀?哪些作家的作品對創作有較大的影響?

  楊誌軍(jun) :我對短視頻不感興(xing) 趣。獲取知識,擁有思想,彌補精神殘缺,這是我們(men) 閱讀的目的,這需要回味,需要積累,需要在時間中磨礪。如果僅(jin) 僅(jin) 為(wei) 了消磨光陰,那還不如去賞街景,看自然,這樣至少對身體(ti) 尤其是眼睛有好處。對我產(chan) 生影響的作家有屈原、陶潛、李白、杜甫、蘇軾、魯迅;還有但丁、雨果、莎士比亞(ya) 、托爾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馬爾克斯。堅持他們(men) 用作品製定的標準,就是堅持我自己的文學性。

(責編:常邦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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