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全球形勢盤點】

　　作者：宋均營（中國國際問題研究院拉美和加勒比研究所所長）

　　2023年，國際格局繼續深刻調整，“全球南方”持續崛起。拉美和加勒比地區是新興(xing) 經濟體(ti) 和發展中國家較為(wei) 集中的板塊，是“全球南方”的重要組成部分。今年以來，拉美和加勒比國家的政治生態加快演變，圍繞發展道路和治理模式開展新的探索，左右博弈激烈進行。為(wei) 應對共同挑戰，拉美一體(ti) 化重拾上升勢頭。在國際舞台，圍繞重大國際事件和全球治理體(ti) 係變革，地區各國聯動協作，發出響亮自主的“拉美聲音”。中拉關(guan) 係繼續保持快速發展勢頭，雙方政治互信不斷提升，發展互鑒深入開展，務實合作穩步推進。

　　自主意識持續提升

　　曆史上，拉美和加勒比國家的內(nei) 政和外交深受美國影響，某種程度上來說對美依附性較強，自主性不足。近年來，隨著世界多極化加速演進，美國的影響力和控製力大不如前，拉美和加勒比國家不斷覺醒，自主意識持續提升。2023年這種趨勢更為(wei) 明顯，主要表現在兩(liang) 個(ge) 方麵。

　　一是拉美國家奉行多元自主外交，疏美甚至反美的勢頭上升。當前拉美的“粉紅浪潮”與(yu) 本世紀頭10年第一波“粉紅浪潮”的激烈反美傾(qing) 向有所不同，但相關(guan) 國家仍然與(yu) 美國保持距離，甚至在某些議題上明確反美。在烏(wu) 克蘭(lan) 危機和巴以衝(chong) 突等重大事件上，拉美國家頂住美國壓力采取不同於(yu) 美國的立場。

　　拉美多國與(yu) 美國的利益衝(chong) 突有所上升。不僅(jin) 古巴、委內(nei) 瑞拉、尼加拉瓜三個(ge) 激進左翼國家強烈反美，即使是右翼執政的多米尼加也因勞工問題和海地移民問題公開對美說“不”。美國的長期盟友哥倫(lun) 比亞(ya) 在雙邊貿易協定和禁毒政策等問題上公開與(yu) 美唱反調。巴西總統盧拉多次表示要在中巴貿易中使用本幣結算，並提議在南方共同市場國家間創設共同貨幣，抵製美元霸權。墨西哥在移民和貿易問題上與(yu) 美矛盾加劇。洪都拉斯衝(chong) 破美國阻力選擇與(yu) 中國建交，並在建交後迅速安排總統訪華。中美洲議會(hui) 不顧美國壓力取消台灣地區所謂“立法院”的“常駐觀察員”地位，接納中國全國人大成為(wei) 議會(hui) 常駐觀察員。薩爾瓦多總統布克爾堅決(jue) 抵製美對其所謂“獨裁傾(qing) 向”和“民主倒退”的批評。今年還是美國推行“門羅主義(yi) ”200周年，拉美多國領導人公開批判“門羅主義(yi) ”。

　　另外，拉美和加勒比國家還積極加強同歐洲和亞(ya) 太國家的合作，積極推行多元化外交，抵製美國的幹涉和控製。隨著中拉關(guan) 係的快速發展，中國成為(wei) 拉美國家的重要合作夥(huo) 伴，中國提出的各種倡議和理念也得到拉美國家的大力支持。今年，拉美國家衝(chong) 破美國重重打壓，進一步加強同中國的全方位合作，共有10位拉美和加勒比國家領導人訪華，充分展現其獨立自主姿態。

　　二是拉美國家加強團結合作，地區一體(ti) 化出現新進展，弱化泛美體(ti) 係而強化拉美體(ti) 係建設。長期以來，以美洲國家組織為(wei) 核心的泛美體(ti) 係是美國幹涉拉美事務的重要製度平台。近年來，拉美國家對泛美體(ti) 係的批評和抵製傾(qing) 向日益凸顯。比如2022年9月，拉美多國為(wei) 抵製美國不邀請古巴、委內(nei) 瑞拉、尼加拉瓜而拒絕參加第九屆美洲峰會(hui) 。今年以來，拉美一體(ti) 化更出現上升勢頭。盧拉政府上台後，巴西重返拉共體(ti) ，拉美整體(ti) 合作重回正常軌道。南美洲國家聯盟被重新激活，並於(yu) 6月召開了新一屆峰會(hui) 。南方共同市場近期舉(ju) 行會(hui) 議，吸納玻利維亞(ya) 成為(wei) 正式成員。為(wei) 應對共同挑戰，墨西哥分別於(yu) 4月和10月就通脹和移民問題召集地區國家開會(hui) 。墨西哥總統洛佩斯多次表示“美洲國家組織應該解散”，阿根廷前總統費爾南德斯也建議重組該組織。

　　政治變革加快演進

　　從(cong) 變革的角度來看，拉美今年以來的政治變局加快演進，政治極化和政黨(dang) 碎片化凸顯，左右博弈激烈。目前來看，主要國家是左翼執政，但右翼勢力仍然強大，在國會(hui) 或地方政府中占據優(you) 勢，對政府執政形成掣肘。不少國家政府麵對政治亂(luan) 局和經濟低迷難以拿出有效的應對方案，引發民眾(zhong) 強烈不滿，紛紛在選舉(ju) 中以“憤怒票”的方式懲罰執政者。民眾(zhong) 求新求變心切，客觀上助長了反建製力量的崛起。在今年的幾場大選中，隻有巴拉圭的執政黨(dang) 實現了連續執政，厄瓜多爾、危地馬拉、阿根廷大選中獲勝的均為(wei) 在野黨(dang) 。

　　雖然左翼和右翼之爭(zheng) 仍然是分析拉美政治的有效視角，但在很多情況下，左翼和右翼的傳(chuan) 統界限越來越模糊，出現了左右相互轉化相互融合的趨勢。除左右博弈外，府院之爭(zheng) 、央地之爭(zheng) 也成為(wei) 突出現象。如秘魯國會(hui) 去年多次彈劾時任總統卡斯蒂略並使其下台，與(yu) 現任總統博魯阿爾特的關(guan) 係也很緊張。厄瓜多爾前總統拉索在5月宣布啟動“交叉死亡”法令解散國會(hui) ，提前進行大選。玻利維亞(ya) 的聖克魯斯省長期與(yu) 中央政府關(guan) 係不睦，去年底該省省長卡馬喬(qiao) 被逮捕，在今年引發大規模抗議活動。此類亂(luan) 局與(yu) 每個(ge) 國家的具體(ti) 政治生態密切相關(guan) ，各自呈現出不同麵貌，但仍可看出某種共性。拉美各國正處於(yu) 探索新的發展道路和治理模式的轉型期，此類亂(luan) 局反映了轉型的艱難和困境。

　　自20世紀70年代末以來，代議製民主和三權分立的政治體(ti) 製成為(wei) 拉美國家的主流選擇，選舉(ju) 和政權輪替雖能有序進行，但民主質量不高和治理效能低下的弊端也暴露無遺。不管是傳(chuan) 統的左翼執政模式還是信奉新自由主義(yi) 的右翼執政模式，都難以解決(jue) 目前的各種現實危機，這客觀上要求拉美國家重新思考行政和立法、政府和社會(hui) 、政府和市場的關(guan) 係。薩爾瓦多總統布克爾執政後致力於(yu) 加強總統的行政權力，提高政府的治理效能，雖然被美國批評為(wei) “民主倒退”，但在治理腐敗和打擊黑幫方麵成績顯著，支持率居高不下。“布克爾模式”可以看作是拉美國家在民主框架內(nei) 重塑行政和立法權力的典型。在經濟領域，墨西哥和智利加大鋰資源的國有化程度，還有其他一些國家加強了政府在經濟發展中的作用。這些可以看作拉美國家重新定義(yi) 政府與(yu) 市場關(guan) 係的案例。

　　除了在國內(nei) 議程尋求變革外，拉美國家還積極推動全球治理體(ti) 係變革。盧拉上台後重視同發展中國家的關(guan) 係，積極推動金磚擴員，並多次提出廢除美元霸權。麵對阿根廷的債(zhai) 務問題，拉美多國支持阿根廷進行債(zhai) 務重組，批評國際貨幣基金組織主導的援助模式。中美洲和加勒比地區的脆弱經濟體(ti) 提出，應以“脆弱指數”取代目前的人均收入作為(wei) 開展國際援助的標準。在氣候變化領域，盧拉明確批評發達國家沒有盡到責任，中美洲和加勒比國家也希望改革現有機製獲得更多補償(chang) 資金。

　　與(yu) 中國互鑒共進

　　2023年是中拉關(guan) 係繼續保持高位運行、亮點頻現的一年。“全球南方”崛起背景下，中國式現代化與(yu) “拉美式現代化”交流互鑒，中拉關(guan) 係再上新台階。

　　一是元首外交領航定向，雙邊關(guan) 係提質升級。2023年，中拉高層交往引人矚目。巴西、洪都拉斯、阿根廷、智利、哥倫(lun) 比亞(ya) 、委內(nei) 瑞拉、巴巴多斯、蘇裏南、古巴、烏(wu) 拉圭共10國領導人相繼訪華，習(xi) 近平主席在美國舊金山會(hui) 見墨西哥總統洛佩斯和秘魯總統博魯阿爾特，頻繁的元首外交為(wei) 雙邊關(guan) 係發展發揮了重要引領作用。今年以來，中國在拉美的朋友圈繼續擴大。洪都拉斯與(yu) 中國建交，並在建交不到三個(ge) 月內(nei) 安排總統訪華。中國和委內(nei) 瑞拉將雙邊關(guan) 係提升為(wei) 全天候戰略夥(huo) 伴關(guan) 係，和哥倫(lun) 比亞(ya) 、尼加拉瓜建立戰略夥(huo) 伴關(guan) 係，和烏(wu) 拉圭建立全麵戰略夥(huo) 伴關(guan) 係，和古巴在構建中古命運共同體(ti) 旗幟下深化合作。

　　二是現代化互鑒深入開展，治國理政交流成為(wei) 新增長點。自中共二十大勝利召開後，中國式現代化在全球成為(wei) 熱詞。為(wei) 推動中拉現代化交流互鑒，雙方治國理政交流日趨熱絡，如今年3月，中國共產(chan) 黨(dang) 與(yu) 世界政黨(dang) 高層對話會(hui) 召開，拉美多國政黨(dang) 積極參加；4月，第五屆中古兩(liang) 黨(dang) 理論研討會(hui) 在北京舉(ju) 行；7月，第三屆中拉減貧與(yu) 發展論壇召開。

　　三是經貿關(guan) 係高位運行，自貿協定合作穩步推進。據中國海關(guan) 總署統計，2023年1月至10月，中拉貿易額達2.835萬(wan) 億(yi) 元人民幣，較去年同期增長6%。在投資方麵，中國企業(ye) 積極對拉投資，特別是在新能源和數字經濟領域。為(wei) 促進貿易發展，中拉積極推動自貿協定合作進程。5月11日，中國與(yu) 厄瓜多爾正式簽署自由貿易協定。5月30日至6月2日，中國-秘魯自貿協定升級第五輪談判在北京舉(ju) 行。7月4日，中國同洪都拉斯自貿協定談判啟動。8月31日，中國與(yu) 尼加拉瓜簽署自由貿易協定，尼加拉瓜成為(wei) 中國在拉美地區的第5個(ge) 自貿夥(huo) 伴。此外，中國與(yu) 薩爾瓦多去年啟動了自貿協定談判，和烏(wu) 拉圭的自貿談判也在進行之中。

　　四是共建“一帶一路”走深走實，發展合作提質增效。繼今年洪都拉斯加入共建“一帶一路”倡議後，拉美和加勒比地區已有22個(ge) 國家與(yu) 中國簽署了共建“一帶一路”合作文件，古巴、阿根廷、智利、烏(wu) 拉圭等國還與(yu) 中國簽署了具體(ti) 的合作規劃。拉美國家積極參與(yu) 第三屆“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智利總統連續三次參加該論壇。在共建“一帶一路”框架下，援助項目與(yu) 市場合作項目同步推進，標誌性大項目和“小而美”項目交相輝映，給拉美人民帶來了實實在在的好處。僅(jin) 從(cong) 基礎設施建設來說，截至今年9月，中國在拉美地區累計實施200餘(yu) 項基建項目，承建了幾千公裏的道路、鐵路、輕軌，100多個(ge) 學校、醫院、體(ti) 育場館，近百個(ge) 橋梁、隧道，數十個(ge) 機場、港口，30多個(ge) 電站電廠等電力設施，為(wei) 當地提供近百萬(wan) 個(ge) 就業(ye) 崗位。

　　五是國際合作深入開展，“南方聲音”更加響亮。中國和拉美國家都是發展中國家，在處理國際熱點問題、應對全球性挑戰、推動全球治理體(ti) 係變革方麵擁有廣泛共識和共同利益。中國和巴西在金磚國家合作框架下緊密協調，支持阿根廷等國加入金磚大家庭。拉美國家積極支持“三大全球倡議”，多國加入“全球發展倡議之友”小組。在烏(wu) 克蘭(lan) 危機、巴以衝(chong) 突等熱點問題上，雙方也積極磋商，達成廣泛共識。在氣候變化、減債(zhai) 緩債(zhai) 等問題上中國積極支持拉美國家立場，支持巴西申辦2025年《聯合國氣候變化框架公約》第三十次締約方大會(hui) ，支持拉美脆弱經濟體(ti) 成立“氣候補償(chang) 基金”等訴求，推動發達國家向發展中國家提供更多資金和技術支持。

　　拉美的自主變革和中拉關(guan) 係的互鑒共進是相輔相成、相互促進的，正是因為(wei) 拉美自主意識的提升和變革意識的驅動，拉美國家才更多地關(guan) 注中國，希望分享中國機遇，借鑒中國經驗，更好地推進其內(nei) 政和外交議程。反過來看，中拉關(guan) 係的互鑒共進也將進一步促進拉美的自主與(yu) 變革。在百年變局深入演進的背景下，中國和拉美國家作為(wei) “全球南方”的成員，共同利益隻會(hui) 更多，共同立場隻會(hui) 更近，共同使命隻會(hui) 更大。2024年，巴西將舉(ju) 辦二十國集團領導人峰會(hui) ，秘魯將舉(ju) 辦亞(ya) 太經合組織領導人非正式會(hui) 議，中拉論壇也將迎來成立十周年，拉美將會(hui) 吸引更多來自全球的目光。相信在“拉美時刻”頻現的明年，中拉關(guan) 係將再上新台階。

　　《光明日報》（2023年12月26日 09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