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已過，空氣中煙花殘留的氣息漸漸飄散。這種在空中短暫停留，又在地上引發驚呼的節慶產(chan) 品誕生於(yu) 何時，又有何曆史？在沒有視頻資料的年代，它發出的聲音、綻出的形狀，以及它爆炸時達到的高度，隻存在於(yu) 觀眾(zhong) 模糊的記憶中，被不準確地口口相傳(chuan) 。

　　《中國科學技術史》的作者李約瑟說，“至今沒人能寫(xie) 出關(guan) 於(yu) 中國煙火的準確曆史。”

　　根據有限的記載，煙花發明於(yu) 唐朝，興(xing) 盛於(yu) 宋代。明朝末年，意大利傳(chuan) 教士利瑪竇路過南京，曾目睹南京人為(wei) 慶祝元月而舉(ju) 辦的煙火大會(hui) 。明代詩人瞿佑在《煙火戲》中這樣描述煙花表演的場景：“天花無數月中開，五色祥雲(yun) 繞絳台。墮地忽驚星彩散，飛空頻作雨聲來。”在古人筆下，煙花似已達瓊樓仙境。

　　起初，煙花觀賞是皇家特權，後來進入市民社會(hui) 。有人說，一部煙花發展史，就是市民社會(hui) 的曆史。利瑪竇曾描述：“中國人非常喜歡這類表演，並把它當作他們(men) 一種慶祝活動的主要節目。他們(men) 製作焰火的技術實在出色，幾乎沒有一樣東(dong) 西不能用焰火巧妙地加以摹仿……在焰火上麵他們(men) 似乎花多少金錢也在所不惜……在這一場合，我估計他們(men) 消耗的火藥，足夠維持一場相當規模的戰爭(zheng) 達數年之久。”

　　16世紀的戰爭(zheng) 年代，黑火藥隨火繩槍傳(chuan) 入日本，但用途局限於(yu) 打仗。1732年，日本全國性饑荒和瘟疫流行。當年5月，為(wei) 了慰靈死者、驅散瘟疫，江戶幕府八代將軍(jun) 德川吉宗舉(ju) 行了水神祭，與(yu) 此同時，兩(liang) 國橋附近的水茶屋舉(ju) 行了“川施餓鬼”儀(yi) 式。1733年，開川日當天，兩(liang) 國橋附近舉(ju) 行了盛大的花火大會(hui) 。這是日本最早的花火大會(hui) 。

　　人們(men) 渴望通過煙花告別瘟疫，可能自古如此。據傳(chuan) ，唐朝李畋發明煙花時，湘贛交界的瀏陽正經曆連年災害，瘟疫流行，李畋以小竹筒裝硝，導引點燃，以硝煙驅散山嵐瘴氣，減少了瘟疫的流行。

　　在曆史中，人們(men) 也通過煙花呼喚和平。日本發動侵華戰爭(zheng) 後，由於(yu) 物資緊張和政府禁令，長岡(gang) 花火大會(hui) 停辦，許多花火商家被迫轉向製作軍(jun) 用的炮火用品。二戰末期，新澙長岡(gang) 市遭到美軍(jun) B-29大型轟炸機轟炸，市內(nei) 8成房屋被燒毀，1486人死亡。戰敗後，當地為(wei) 了慰藉戰爭(zheng) 中的平民死者，每年於(yu) 大轟炸發生的8月1日舉(ju) 辦煙火大會(hui) ，寄托人們(men) 永遠和平、不要戰爭(zheng) 的願望。

　　我國煙火大師、北京奧運會(hui) 開閉幕式視覺特效藝術總設計、“大腳印”的創作者蔡國強曾說，“人們(men) 總問我使用火藥的意義(yi) ，有時候我會(hui) 這樣回答，當世界各地恐懼和暴力不斷，創造大規模毀滅能量的人類，還有人用爆炸在創作著美，本身就給人類多了一點點希望。”

　　蔡國強試圖在煙花裏留住曆史。1996年，他在美國完成了《有蘑菇雲(yun) 的世紀：20世紀計劃》。創作過程中，他在內(nei) 華達原子彈基地把一小撮火藥裝進紙筒裏點燃，製造出一小團煙雲(yun) ，形似原子彈爆炸時產(chan) 生的蘑菇雲(yun) 。“這是對20世紀經典符號的一個(ge) 嘲笑，或者是反思。”2006年他在德國用煙花藝術展現了人類的“美麗(li) 和暴力”：在一個(ge) 小房子裏裝滿美麗(li) 的煙花，把煙花點著，讓煙花在房子裏不斷漂亮地爆炸，爆炸過程中房子漸漸被摧毀了。“很多理想是美好的，但結果是殘酷的。”

　　過去的一年，作為(wei) 設計師，蔡國強用煙花在2022北京冬奧會(hui) 開幕式上打出“立春”“spring”字樣，迎來上個(ge) 新春。年末，在卡塔爾世界杯閉幕式上，他用無人機煙花燃放出“謝謝7和10”的英文字樣，天上出現梅西和C羅兩(liang) 位球星的動漫形象，向兩(liang) 位球星致敬，引發現場觀眾(zhong) 驚呼。

　　這些年，煙花一度沉寂。日本花火大會(hui) 因疫情停辦兩(liang) 年。我國各地也陸續落實嚴(yan) 格的煙花禁燃政策。直到2022年，人類終於(yu) 看到走出新冠疫情的曙光。這年夏天，日本花火大會(hui) 重新舉(ju) 辦。歲末，我國多地陸續調整煙花爆竹燃放政策，部分地區在規定時間段內(nei) 可燃放，甚至在除夕能夠不限時燃放。湖南瀏陽一位煙花從(cong) 業(ye) 者說，他今年覺得煙花成了必需品。

　　在剛剛過去的元宵節，杭州煙花大會(hui) 時隔11年後重啟。有人說，“半個(ge) 杭州的人都來了”，有人站在樹杈上占據最佳觀賞點，有小學生在煙花大會(hui) 現場邊看邊趕作業(ye) 。在兔年的開端，人們(men) 迫切需要一場煙花，在心理上向過去告別。

　　42歲的英國女子唐娜·科爾曼用煙花做到了真正的告別。2021年10月，唐娜·科爾曼感染新冠病毒後去世，她的家人按照其遺願，把她的骨灰放在煙花裏，為(wei) 她舉(ju) 辦了煙花葬禮。在150餘(yu) 名親(qin) 友的注視下，她在空中持續綻放了5分鍾。

　　郭玉潔 來源：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