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江蘇省建築工人實名製信息管理服務平台統計，目前江蘇860萬(wan) 建築業(ye) 從(cong) 業(ye) 人員中，有建築工人560萬(wan) 人。其中，18歲-40歲、40歲-50歲、50歲-65歲的建築工人占比分別約為(wei) 29%、23%、48%。

　　未來十年，將有近一半、約210萬(wan) 名建築工人超過60歲，陸續退出一線作業(ye) 崗位。而另一邊，一個(ge) 個(ge) 建築業(ye) 項目開工建設，年輕農(nong) 民工卻越來越難招，工地上“老齡化”“用工荒”現象日益凸顯。未來，誰來為(wei) 我們(men) 的城市“添磚加瓦”？

　　“新鮮血液”難補充，

　　超齡工人要離場

　　47歲的袁吉雲(yun) 來自徐州豐(feng) 縣，自2013年起進入建築行業(ye) ，近10年間輾轉北京、無錫、蘇州多地，最近落腳在張家港。守著水泥鋼筋，袁師傅的日常規律、忙碌而單調，通常清晨6:30上工、一天工作10小時，每月能掙6000多元。工地上有供工人集中住宿的生活區，一間擠著五六人，有空調，不能做飯。因為(wei) 跟著工程跑，他通常幾個(ge) 月回一趟家，平時就跟家裏人通視頻電話。“木工裏麵，像我這個(ge) 年紀都算年輕的，好多都50多歲了。”

　　“一些年輕人來了幹不了幾天就跑了，現在工地上年輕的都是從(cong) 雲(yun) 貴川來的，幹裝修、水電和消防的多些，那個(ge) 有技術含量，還安全。”據袁吉雲(yun) 觀察，年齡大的師傅普遍忍耐度更高，“比在外麵幹別的活兒(er) 賺錢多啊，像鋼筋工，每個(ge) 月能拿1萬(wan) 塊，所以他們(men) 從(cong) 來不喊累的。”

　　在江蘇的建築工地上，像袁吉雲(yun) 這樣40歲以上的建築工人占比超70%，是絕對的“主力”。省住建廳建築市場監管處副處長周文輝分析，建築工地的活兒(er) 門檻低、上手快、收入可觀，過去是很多進城務工人員的就業(ye) “首選”，這些農(nong) 民工為(wei) 城市建設作出了巨大貢獻；但由於(yu) 工作生活條件苦累、環境髒亂(luan) 、職業(ye) 化發展受限，眼下建築業(ye) 對年輕人的吸引力逐年下降，“他們(men) 覺得，不如送外賣送快遞自由”。

　　中億(yi) 豐(feng) 建設集團南京總部黨(dang) 總支書(shu) 記湯家誌從(cong) 事建築行業(ye) 25年，從(cong) 工地施工員做起，到項目經理、再到分公司生產(chan) 負責人，見證了建築行業(ye) 的蓬勃發展和一線建築工人隊伍的變化。在他看來，互聯網時代創造了更靈活的就業(ye) 環境，把一大批原本會(hui) 選擇進入工地的青壯年分流走了。“他們(men) 可以去當網約車司機、外賣騎手、快遞小哥……這些職業(ye) 對學曆要求不高、時間靈活，工作環境也不像工地那樣日曬雨淋。”

　　與(yu) 此同時，日漸超齡的建築工人正逐步“離場”。近年來，多地發文對建築工人設置男60歲以下、女50歲以下的年齡門檻。上海在2019年出台規定，明確禁止18周歲以下、60周歲以上男性及50周歲以上女性這3類人員進入施工現場從(cong) 事建築施工作業(ye) 。去年，天津、深圳等地住建部門也先後出台類似政策，清退建築施工行業(ye) 超齡農(nong) 民工。

　　在江蘇建築職業(ye) 技術學院建築建造學院院長方桐清看來，對建築工人設置年齡門檻，是以製度規避安全風險之舉(ju) 。“在建築行業(ye) ，事故成本很高，而一線建築工在高空、濕滑等環境下工作，年齡越大、風險越高。”

　　袁吉雲(yun) 對此表示理解：“人上了年紀，容易有高血壓或者別的老年病，高空作業(ye) 的時候，一旦腦供血不足摔下來，就太危險了。”同在張家港市打工、今年52歲的曹誌勇卻忍不住擔心：“60歲以後要是不讓上工地了，每個(ge) 月隻有兩(liang) 三百塊養(yang) 老金，那我還得出去找個(ge) 保安的活。”

　　中建八局第三建設有限公司黨(dang) 委工作部部長林波提出，目前建築行業(ye) 部分工種仍然靠“老師傅”傳(chuan) 幫帶，如果“一刀切”清退超齡建築工人，可能會(hui) 使部分工種麵臨(lin) 技能斷層的尷尬境地。“讓高齡建築工人老有所養(yang) 、發揮餘(yu) 熱，我們(men) 倡導既保障他們(men) 的安全，又關(guan) 心他們(men) 的生計。”周文輝告訴記者，我省提倡身體(ti) 狀態良好、有一定技能的60歲以上建築工人，在與(yu) 企業(ye) 簽訂用工合同、企業(ye) 為(wei) 其購買(mai) 商業(ye) 安全保險後，可在工地從(cong) 事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比如支模板、綁鋼筋等，但禁止從(cong) 事高處作業(ye) 等較危險崗位的工作。

　　機器分擔“苦差事”，

　　工地告別“髒亂(luan) 差”

　　在無預設的實際工況下，機器人麻利地給單塊重量30kg以下的各種尺寸磚頭塗上水泥，毫無誤差地將磚頭擺放在正確位置……這是砌築機器人“On-site”在蘇州星光耀項目的應用場景。去年12月，這項應用入選住建部發布的首批124個(ge) 智能建造新技術新產(chan) 品創新服務典型案例。

　　負責該項目施工的，正是中億(yi) 豐(feng) 建設集團。湯家誌介紹，一台砌築機器人能取代八九名工人，已經在中億(yi) 豐(feng) 數個(ge) 項目中應用。“在砌築大工減少50%、整體(ti) 砌築質量提升的情況下，智能砌築機器人的平均砌築工期可節省1至2天。”不過，砌築機器人可用於(yu) 大批量的砌牆作業(ye) ，而轉角等特殊部位仍需要人工輔助。“機器人也要工人去操作，實際上，機械化程度越高，對工人的要求往往也越高。”

　　砌牆機器人、測繪機器人、預製板機器人……近年來，越來越多機器人出現在建築行業(ye) ，在多個(ge) 建築施工場景“大展身手”。“隨著人口老齡化，建築企業(ye) 的用人成本在成倍增長，如果企業(ye) 不開始謀劃智能建造，可能再過幾年就要被行業(ye) 淘汰。可以說，誰先搶灘布局，誰就可能占據未來行業(ye) 主導地位。”談及推動“機器代人”，南京中建八局智慧科技有限公司總經理葉嵩言語中透著緊迫感。早在2020年，中建八局就開始在砌磚、抹灰、混凝土澆築等場景中使用機器人，這也是目前完全可以實現“機器代人”的幾個(ge) 有限場景。由於(yu) 前期研發投入巨大，運用機器人施工目前在行業(ye) 內(nei) 並不普遍，但葉嵩認為(wei) ，機器與(yu) 人“彼此成全”，一定是建築行業(ye) 發展的前景。

　　記者注意到，“智能建造”是《2022年全省建築業(ye) 工作要點》中一大亮點。這份工作要點提出，要縱深推進建築業(ye) 改革發展，積極推動智能建造等新型建造方式發展。“我們(men) 正在與(yu) 東(dong) 南大學、建築公司攻關(guan) 建築機器人研發應用，讓機器人取代部分人力。”周文輝透露，我省正不斷推進以“智能建造、裝配式建造、精益建造、綠色建造”為(wei) 主的建造方式變革，今年我省將出台相關(guan) 意見，加強建築機器人等建築智能化裝備應用。“十四五”期間，我省將培育100家以上的智能建造新興(xing) 技術建築業(ye) 企業(ye) 。

　　隨著綠色建造、裝配式建造的深入推進，建築工地也有望告別“髒亂(luan) 差”。根據規劃，到2025年，我省新開工裝配式建築在同期新開工建築麵積占比將達50%，裝配化裝修占成品住房30%；綠色建築占新建建築比例達100%。

　　在葉嵩看來，“機器代人”是最終目標，具體(ti) 實踐過程中要先經過“人輔助機器”“機器輔助人”的第一、二階段，目前整個(ge) 建築行業(ye) 正處於(yu) 從(cong) 第一階段向第二階段跨越的過程中。“短時間內(nei) 機器尚無法代替人，根本原因在於(yu) 機器進行的是標準化作業(ye) ，而人們(men) 又希望建築是個(ge) 性化的——誰都不想生活在一模一樣的建築裏。隨著人工智能技術的發展，我們(men) 正在嚐試對整個(ge) 建築流程進行分部分項數字化、模塊化，在一定的標準庫裏實現個(ge) 性化選擇，這樣機器人就有了用武之地。”

　　磚瓦匠變身產(chan) 業(ye) 工人，

　　建築業(ye) 離不開工匠精神

　　暮春時節，晨曦初綻，作為(wei) 砌築工班長的梅建華已經帶領整個(ge) 班子在項目工地上忙活起來。靠著砌牆上下誤差不超過0.5厘米的“搬磚”技術，這位43歲的普通農(nong) 民工先後獲得“新中國成立70周年建築工匠”“全國優(you) 秀農(nong) 民工”等多項榮譽。如今，中億(yi) 豐(feng) 建設集團專(zhuan) 門為(wei) 他成立了技能大師工作室，由他帶頭培養(yang) 了一批技術骨幹。

　　建築產(chan) 業(ye) 雖然麵臨(lin) 用人“斷層”，但記者調查發現，隨著建築產(chan) 業(ye) 現代化轉型升級，一些農(nong) 民工不再是傳(chuan) 統意義(yi) 上“灰頭土臉”的建築工人，正向“職業(ye) 化、專(zhuan) 業(ye) 化”的產(chan) 業(ye) 工人轉變。

　　“現在建築行業(ye) 中大部分企業(ye) 還是采取勞務分包形式，但從(cong) 長遠來看，我們(men) 要建設勞務產(chan) 業(ye) 園，取消‘包工頭’這一層級，培育我們(men) 自己的產(chan) 業(ye) 工人。”湯家誌介紹，去年11月，中億(yi) 豐(feng) 建設集團與(yu) 江蘇省、蘇州市三方共同打造建設了江蘇建築服務（蘇州）產(chan) 業(ye) 園，采用“政府主導、企業(ye) 主體(ti) 、市場運營”的模式，聚合建築服務企業(ye) ，著力圍繞裝配式施工、智能機械、人機融合等培育新時期建築產(chan) 業(ye) 工人隊伍。這一方式跨過了勞務公司，企業(ye) 直接與(yu) 勞務輸出大省建立聯係，定點招收工人，通過更規範的管理體(ti) 係、更合理的薪酬製度、更完善的培訓係統，培育企業(ye) 需要的高素質、高技能工人。目前，中億(yi) 豐(feng) 建設集團已藉此培育自有產(chan) 業(ye) 工人400多名。

　　大力加強建築產(chan) 業(ye) 工人隊伍建設，也是我省破解建築行業(ye) 用工難、用工荒難題的重要舉(ju) 措。當下，南京、蘇州正試點建設建築人力資源產(chan) 業(ye) 園，今年全省將再鼓勵、支持建設三四個(ge) 產(chan) 業(ye) 園，培育更多水工、電工等“一專(zhuan) 多能”持證者。周文輝透露，住建部門正在與(yu) 人社部門研究探討製定產(chan) 業(ye) 園相關(guan) 規範、建設標準等，“‘十四五’期間，我省將培育中級工以上建築產(chan) 業(ye) 工人200萬(wan) 人。”

　　除了勞動強度大、工作環境單調、缺乏激勵機製，社會(hui) 認同感低也是年輕人不願進工地的重要原因。林波說，要真正提高建築工人、藍領階層的社會(hui) 地位，必須引導大眾(zhong) 改變傳(chuan) 統觀念，建立正確的價(jia) 值評價(jia) 體(ti) 係。“未來建築行業(ye) 中，要對掌握一技之長的普通工人在薪酬和評價(jia) 上給予更多傾(qing) 斜，並不是管理者的薪酬就一定高。”

　　“其實這是個(ge) 能給人帶來成就感的職業(ye) ——一棟房子到了投入使用的那一天，建設者再走進去看一看，就會(hui) 覺得，所有辛苦都是值得的。”在湯家誌看來，在製造業(ye) 流水線上，普通工人可以成長為(wei) 班組長、車間主任，建築業(ye) 也可以借鑒這種模式，暢通普通工人的晉升渠道，弘揚工匠精神。“我們(men) 要挖掘、培育更多的‘梅建華’，讓大家知道，普通工人也能當勞模、得到社會(hui) 的肯定和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