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文化遺存現今的模樣77】

　　光明日報記者 楊 舒

　　在無際荒原裏跋涉，在蒼茫大海上泛舟，人們(men) 最擔心的是什麽(me) ？迷失方向！

　　曾經，人類辨別方向的辦法，隻有仰望天空。可當風雨呼嘯、晦暗不明之際，又該怎麽(me) 辦？好在，中國發明了指南針。

　　第一枚指南針什麽(me) 樣？中國科學院自然科學史研究所裏有一個(ge) 複原模型：其形如勺，其色烏(wu) 黑，其性為(wei) 磁，其名——司南。

　　約公元前7世紀前後，中國人就發現磁石不一般。《管子》這樣描述：“上有慈（磁）石者，下有銅金。”春秋末年的《關(guan) 尹子》中寫(xie) 道：“磁石無我，能見大力。”至秦漢，方士登場。他們(men) 利用磁石吸鐵的特性，製作出“磁石門”、磁“鬥棋”等“奇妙之術”獻於(yu) 皇帝，甚至將磁石用於(yu) 殯葬招魂。後世有學者推測，正是在這一階段，“磁性指極”的秘密被窺破，指南針的前身——司南，誕生了！

　　東(dong) 漢王充在《論衡》中解密了司南的神奇：“司南之杓，投之於(yu) 地，其柢指南。”20世紀20年代，史學家張蔭麟提出，這應當是中國人最早的磁石指向器。此後，文博專(zhuan) 家王振鐸據此提出了“司南”的複原方案，製作出實物模型，得到後世的普遍認同。

　　然而，磁石並不常見，能用來製作指向器的更是稀少,如何能飛入尋常百姓家？到了晚唐，困局終於(yu) 被打開——人們(men) 發現，用磁石摩擦能磁化鐵針——這樣做，不消耗磁石，指南針可以批量製作了！

　　晚唐以降，指南針一定已經普及，成了時髦的探險裝備。誌怪小說家段成式的作品就有記載：“勇帶綻針石，危防丘井藤”。

　　南宋名臣文天祥在《揚子江》一詩中寫(xie) 道：“臣心一片磁針石，不指南方不肯休。”意思是我的心就像磁針一樣，不指向南方就絕不肯罷休，表達了作者永遠忠於(yu) 國家的拳拳情懷。

　　與(yu) 陸地相比，在毫無參照物的海上，指南針的作用更加凸顯。宋代，指南針與(yu) 方位盤組合在一起，誕生了羅盤。當時的文獻記載——廣州航海從(cong) 業(ye) 者“舟師識地理，夜則觀星，晝則觀日，陰晦觀指南針”；浙江海商“全憑指南針，或有少差，即葬魚腹”。

　　帶著航船乘風破浪，羅盤自己也開始了“遠行”——從(cong) 宋代開始，阿拉伯人將指南針和羅盤的知識傳(chuan) 往歐洲；1190年，英國人尼坎姆首次提到磁極性和磁感應，這比中國人晚了一個(ge) 世紀！

　　小小指針，改變了世界的樣貌——

　　印度、波斯、大食……海上絲(si) 綢之路商船往來，瓷器、絲(si) 綢、香料傳(chuan) 到西亞(ya) 、北非，奇花異種、珍禽名獸(shou) 現身中土；達·伽馬、哥倫(lun) 布、麥哲倫(lun) ，歐洲冒險家們(men) 揚帆遠行，開啟地理大發現的時代……近代史的大幕徐徐打開，大洲間的“孤立”狀態被打破，人類這時才確信，原來地球真的是圓的。“導致歐洲快速崛起的四項重要發明——印刷術、火藥、造紙術和指南針都是由中國發明的！”英國科學家李約瑟在《中國科學技術史》中這樣寫(xie) 道。

　　然而，近代以來，由於(yu) 閉關(guan) 鎖國，在問天尋路方麵我們(men) 落後了……

　　工業(ye) 文明時代，以無線電為(wei) 媒介的無線電導航和不依賴外部手段的慣性導航出現；1957年10月，蘇聯成功發射第一顆人造地球衛星，衛星導航時代也隨之開啟——20世紀中後期，美國全球定位係統（GPS）在美建成，蘇聯有了格洛納斯係統，歐盟則著手發起伽利略計劃。

　　新中國成立後，不甘落後的中國人開始奮起直追。

　　1994年，中國獨立自主的北鬥衛星導航係統開始研製發展，2000年，北鬥一號係統建成。然而，嚴(yan) 峻的現實擺在眼前——當時，最適合衛星導航的信號“黃金頻段”大多已被美俄占用，僅(jin) 剩兩(liang) 小段，由各國平等申請，先到先得。但國際電聯規定，一旦申請，必須在7年內(nei) 發射導航衛星並成功播發導航信號，逾期失效。

　　為(wei) 保住這一頻段“窗口”，北鬥開啟了長達7年的全係統攻關(guan) 。

　　2007年2月底，衛星研製完成；4月14日，衛星發射成功……3天後，當導航信號清晰回傳(chuan) 時，距離我國導航頻段資源失效“倒計時”已經不到4個(ge) 小時！最後時刻，“壓哨破門”！北鬥，拿到了進軍(jun) 全球衛星導航係統的“入場券”！

　　2012年，北鬥二號係統建成，開始服務亞(ya) 太；2020年，北鬥三號全球衛星導航係統正式開通。

　　於(yu) 是，牧民坐在家裏，點點手機，足不出戶也能放牧了——給幾百峰駱駝戴上北鬥衛星導航項圈，“每峰駱駝在哪兒(er) 看得真真的”。海上遇險無援手，沒有信號怎麽(me) 辦？北鬥終端已成很多漁民出海的“標配”，帶上這個(ge) “護身符”，“不用任何手機信號，隻要按一下，就能立即啟動報警、發出定位”。是的，天邊的北鬥就在我們(men) 身邊。

　　如今，北鬥的“朋友圈”已遍布全球200多個(ge) 國家和地區，每天北鬥定位服務的使用量就超過3600億(yi) 次！

　　在科威特，北鬥輔助建造300米高的科威特國家銀行總部大樓，縱向垂直精度得以保證；在阿聯酋，北鬥係統和物聯網技術被用於(yu) 鐵路工程設備監測、物料和人員管理，分分秒秒實現精準調度；在塔吉克斯坦，水利人員利用北鬥係統實時監測薩雷茲(zi) 湖大壩形變，精度毫米不差……

　　這幾年，北鬥還與(yu) GPS、伽利略、格洛納斯三大全球衛星導航係統“手拉起手”，合作打造兼容使用、精度更高的衛星集群。半個(ge) 多月前，北鬥正式加入國際民航組織標準，成為(wei) 全球民航通用的衛星導航係統。此前，國際民航客機的導航名單裏，隻有GPS！

　　“四大衛星導航係統間並不是有些人認為(wei) 的‘競爭(zheng) 關(guan) 係’，更多的是攜手為(wei) 全球用戶提供更精確、更可靠的定位導航服務，促進世界互聯互通。”中國衛星導航係統管理辦公室原主任冉承其這番話坦誠而有力。

　　《光明日報》（2023年12月17日 0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