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眼裏該容得下一粒鳥糞

　　是人是鳥都要排泄，這點小事時時在地球各個(ge) 角落發生。

　　但鳥屎滴落在北京豐(feng) 台區一輛車上，這就成了個(ge) 大事。有居民為(wei) 此向小區物業(ye) 公司投訴，黃色升降車很快開到大樹下，雲(yun) 梯一搭，樹上3個(ge) 喜鵲窩被人為(wei) 拆除。

　　這樣的處理方式讓人迷惑。嫌棄鳥屎，拿紙巾擦拭即可，沒必要直接斷了鳥的活路吧。

　　倒不是說拆鳥窩的人心眼有多壞。負責維護小區環境的工作人員，可能為(wei) 了清除鳥屎，花費許多時間精力。鳥窩拆起來多快啊，又不需要長期跟進，治標又治本。

　　豐(feng) 台區園林綠化局隨後介入該事件，調查後表示，被拆除的喜鵲窩裏沒有幼鳥和鳥蛋，未傷(shang) 害到野生鳥類。一些網友還是不滿意，因為(wei) 在升降車開動之前，誰也不能確定，鳥窩裏是否正在孵化一群新的生命。

　　對一些人來說，滴在車上的一粒鳥屎，比鳥窩裏可能存在的鳥蛋更醒目。就好比在一些情況下，工作人員在拆除租房隔斷時，總會(hui) 更關(guan) 注那堵隔斷牆，而非租戶和他們(men) 的鍋碗瓢盆。人與(yu) 人都很難做到共情、提前溝通，更何況人與(yu) 鳥呢。

　　被有關(guan) 部門批評教育後，小區物業(ye) 開始采取補救措施，懸掛保護野生動物的宣傳(chuan) 橫幅、向居民發出愛鳥呼喚：“鳥兒(er) 的歌聲是大自然最動聽的聲音，讓這聲音永遠回蕩在我們(men) 身邊”。

　　永遠回蕩就不用了。作為(wei) 熬夜黨(dang) ，我總會(hui) 被清晨的一兩(liang) 聲鳥叫聲吵醒。要是鳥兒(er) 的歌聲24小時直播，人類可能要徹夜摁響喇叭，與(yu) 之對抗。人鳥和諧相處之道，應該是它唱它的曲兒(er) ，我睡我的覺，不過分侵入對方的生活。

　　人類針對能和我們(men) 和諧共處的物種，發明了各種各樣的保護它們(men) 的方式；對於(yu) 己不利的物種，也想出各種各樣對付它們(men) 的招數。

　　那點兒(er) 礙眼的鳥屎，有八百種方式除去。處理方式好不好，取決(jue) 於(yu) 人的智慧和肚量——在受惠於(yu) 生物多樣性地球的同時，看到鳥屎落在車上，輕輕擦去那一點點不適。

　　譬如街邊商販的吆喝聲和油煙氣，與(yu) 整潔摩登的城市氣質格格不入，卻實打實地為(wei) 城市居民提供了生活便利。給人給鳥一條活路，需要管理者的自覺，多擁有一點同理心，多考慮一點對方的立場，多花一點時間作出更細致的解決(jue) 方案。

　　矯枉一不小心就過正。除了掛標語，那個(ge) 小區還在原先拆除鳥窩的樹杈上安裝了人工鳥窩，給喜鵲換了一個(ge) 精裝修的家。人類的好心隱含著傲慢：奪走你的家，讓你住啥你就得住啥。

　　小區裏還張貼公告，如有知情人發現用升降車拆除鳥窩的情況，請向北京豐(feng) 台區園林綠化局報告。挺好，喜鵲有了上訴的渠道。

　　人心深處不好測量，我曾了解過一則新聞，生態工程以修複生態為(wei) 名，幹著反生態的事兒(er) ：為(wei) 了修複河道，人想在河床上鋪滿鵝卵石。修複生態的成果尚未明朗，兩(liang) 岸的房地產(chan) 倒是開發得熱火朝天。

　　其實，喜鵲用不著人類替它們(men) 安家。它們(men) 習(xi) 慣在寒冬開始築巢：銜枯樹枝，用雜草和泥巴砌好，再鋪上羽毛。生命自有活路。

　　用解決(jue) 人類社會(hui) 難題的方式處理人鳥衝(chong) 突，是一廂情願的做法。況且，有些做法還沒解決(jue) 好人的衝(chong) 突呢，竟然想搞定鳥。

　　今年春天，當人類被迫拘於(yu) 方寸之地時，大自然又重新被其他物種占領。泰國的猴子拉幫結派，光明正大到街上尋找食物。為(wei) 了一根香蕉，它們(men) 在鬧市用人類聽不懂的猴言猴語唇槍舌戰，城市交通因此癱瘓十分鍾。

　　它們(men) 顯然沒有接到隔離通知，也不懂人的恐懼與(yu) 失去。但這不妨礙一種新的默契因此誕生。

　　我的一個(ge) 朋友，在居家隔離期間每天下午搬著小板凳到陽台上，手裏捧著幾顆玉米粒，等待小鳥穿過窗台的鐵欄杆，拿他的手心當飯碗。要是停在他肩膀上唱幾曲，就算是解了天大的悶。要是沒準時來，他也不失望，第二天接著守候。接納自然的隨機，無需恐懼一粒鳥糞掉在頭發裏。

　　那味兒(er) 更有人味兒(e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