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cong) 幾百元到幾百萬(wan) 元，從(cong) 最初的內(nei) 心忐忑到後來的心安理得，四川省住房和城鄉(xiang) 建設廳原巡視員王衛南忘記了當年從(cong) 軍(jun) 入黨(dang) 時的初心和使命，以職權謀私利，最終墜入犯罪的深淵——

　　以“雅賄”之名，走出違紀違法的魔步

　　王衛南是一名上過戰場的老兵，1995年轉業(ye) 時曾信誓旦旦地說要在新崗位上再立新功。然而，隨著職位的升遷，麵對物欲橫流的侵蝕，他終究沒能抵得住形形色色的誘惑。

　　前不久，四川省住房和城鄉(xiang) 建設廳原巡視員王衛南受賄案，經四川省檢察院指定管轄，由廣元市檢察院提起公訴，廣元市中級法院依法判處王衛南有期徒刑十一年。

　　缺錢的尷尬讓他放棄了原則

　　一切還得從(cong) 一幅畫說起。1995年，剛從(cong) 副師職崗位轉業(ye) 到地方的王衛南人生地不熟，生活條件也未得到改善。一天，王衛南路過一家文具店，看到正在出售的一幅李可染大師的國畫代表作《牧牛圖》。酷愛書(shu) 畫收藏的他非常喜歡，可當時8000元的售價(jia) 讓他看了幾十遍也未能買(mai) 下。半年之後，當他聽說這幅畫以60萬(wan) 元的價(jia) 格被拍走時，心底的失落讓他第一次感受到沒錢的尷尬。

　　上世紀90年代後期，擔任四川省建設廳辦公室主任的王衛南因為(wei) 負責接待工作，成為(wei) 各大酒樓的常客。當“禮尚往來”成為(wei) 常態，“紅袖添香”成為(wei) 一種時髦，遵守法紀的紅線也漸漸被王衛南拋諸腦後。隨著收到紅包的數額越變越大，王衛南心裏早已沒有了初次收到幾百元紅包時的忐忑，也全然沒有覺察到走進“雷區”的危險。

　　2004年，王衛南以四川省建設廳黨(dang) 組成員、副廳長的身份開始涉足建築領域，此時他的權力更大了。最初，王衛南經常將請托人拒之門外。時間久了他發現，被他拒絕的人依然活躍在他分管的工地上，似乎是條條大路通羅馬。久而久之，王衛南也學會(hui) 了“變通”，這讓他身邊的老總朋友越來越多。在向某單位推薦建設企業(ye) 時，王衛南總是把自己中意的企業(ye) 排在第一位，除了向使用單位施加影響外，還專(zhuan) 門提醒企業(ye) 要做什麽(me) ，該怎麽(me) 做。在他的授意之下，多家企業(ye) 連年中標入選，形成了用利益捆綁起來的“集團”。幾年下來，王衛南就收獲了上百萬(wan) 元好處費。

　　在此期間，王衛南多次利用分管代建項目的職務之便，收受請托人財物，當然也包括他最喜好的古玩字畫。2009年，商人陳某為(wei) 謀求關(guan) 照，特意送他一把紫砂壺，經鑒定價(jia) 格為(wei) 3500元，在他看來雖算不上昂貴，卻讓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權力與(yu) 喜好的“完美交融”，一定程度上彌補了當年錯失《牧牛圖》帶來的遺憾。2010年，王衛南在雲(yun) 南購買(mai) 翡翠時，某建工集團曹某通過銀行轉賬為(wei) 其支付30萬(wan) 元貨款。

　　案發後，王衛南萬(wan) 分悔恨，在悔過書(shu) 中寫(xie) 道：“奢靡與(yu) 謀私是孿生的。生活與(yu) 工作間是暗流相連的，生活中的奢靡必然會(hui) 在工作中表現出謀私。人之初，性有惡。放出私欲，如同打開潘多拉魔盒，肆虐泛濫。我和著這個(ge) 魔盒，走出了違紀違法的魔步。”

　　13年收受財物1000餘(yu) 萬(wan) 元

　　“我上半生保衛祖國，下半生建設國家。”王衛南最後一次在機關(guan) 幹部大會(hui) 上述職時的講話贏得一片掌聲。

　　在與(yu) 辦案人員交談過程中，王衛南清晰地回憶起當年在一線指揮作戰時的場景：前方槍炮聲不斷，右邊是疾馳向前的隊伍，左邊下來的是擔架抬著的傷(shang) 員、烈士。年輕戰士為(wei) 爭(zheng) 奪山頭英勇就義(yi) ，何等壯懷激烈，那是銘刻在腦海深處的記憶。令人諷刺的是，當年一腔熱血的王衛南，如今卻因違紀違法身陷囹圄。

　　1995年，剛滿40歲的王衛南如願以償(chang) 地轉業(ye) 了，地方黨(dang) 組織對他寄予厚望和厚愛。20年間，他先後參與(yu) 了全省13個(ge) 大中型水電站的建設，完成了10餘(yu) 個(ge) 代建項目，捧回了“魯班獎”，也參與(yu) 了兩(liang) 個(ge) 縣城的整體(ti) 搬遷。先後擔任過維穩、信訪、安全生產(chan) 等14個(ge) 督導組組長，幾乎跑遍全川。

　　然而，工作上取得的成績，遠不能滿足王衛南的私欲。2010年的一天，一個(ge) 年輕人來到王衛南辦公室，環顧四周後掏出一把車鑰匙，壓低嗓門對他說：“這是一輛奧迪A8，就停放在地下車庫裏，車後蓋裏還有200萬(wan) 元。”如同港片裏的一段場景，這讓王衛南感覺很刺激。事後得知，這個(ge) 年輕人是自己好友的親(qin) 戚，剛中了他分管項目的一個(ge) 標。“200萬(wan) 元，足以定罪的炸彈！”雖然他當時表示拒絕，但還是留下了“以後再說”這個(ge) 尾巴。

　　直到2014年，王衛南在西昌一家玉石店看中一款南紅瑪瑙，對於(yu) 酷愛收藏的他來說，興(xing) 奮之情溢於(yu) 言表，最終敲定的價(jia) 格是30萬(wan) 元。王衛南遲疑片刻，想到了幾年前被他拒絕的那個(ge) 年輕人蔣某。最終，蔣某直接給店鋪轉賬，王衛南得到了心儀(yi) 的瑪瑙。而後，當王衛南所謂的知己何某、朋友曾某提出要做生意急需流動資金的時候，“鐵肩擔道義(yi) ”的他又以借款的名義(yi) ，讓蔣某提供了150萬(wan) 元現金。

　　檢察機關(guan) 審理查明，從(cong) 2005年至2018年間，被告人王衛南利用擔任四川省建設廳黨(dang) 組成員、副廳長，四川省政府投資非經營性項目代建領導小組成員兼辦公室副主任，四川省住房和城鄉(xiang) 建設廳黨(dang) 組成員、副廳長、巡視員等職務，以及負責新縣城整體(ti) 搬遷和災後重建等工作的便利，在工程建設、資金撥付等方麵為(wei) 他人謀取利益，先後收受陳某等16人所送財物折合人民幣共計1000餘(yu) 萬(wan) 元。

　　迷失的人生最終讓他身陷囹圄

　　王衛南收受這些錢物，有的是為(wei) 了滿足日常高消費開支，有的是為(wei) 了滿足自己購買(mai) 收藏品的特殊喜好。當周圍的“朋友”多起來，而且越來越了解他的喜好時，他已經對這種“朋友”的饋贈習(xi) 以為(wei) 常，全然不覺自己已經墜入犯罪的深淵。

　　黨(dang) 的十八大以來，中央、四川省委進一步加大了對建築工程領域腐敗問題的巡視巡查力度，王衛南甘於(yu) 被圍獵，搞權錢交易等問題浮出水麵。2018年10月，四川省監察委員會(hui) 對王衛南涉嫌嚴(yan) 重違法問題進行立案調查，並采取留置措施。2019年4月，該案調查終結，移送四川省檢察院。四川省檢察院決(jue) 定交由廣元市檢察院審查起訴。在審查起訴階段，檢察機關(guan) 本著客觀公正的原則，依法認定王衛南坦白、退贓等從(cong) 輕處罰情節，最終以涉嫌受賄罪對其提起公訴。

　　在提訊時，王衛南一再向檢察官表示，願意賣掉自己多年珍藏的字畫繼續退繳贓款。他說因為(wei) 太溺愛自己的兒(er) 子，很多贓款都被其拿去揮霍了，養(yang) 成了兒(er) 子缺乏管束的性格，希望家人和檢察官以後能幫助教育其子做一個(ge) 堂堂正正對國家有用的人。說這番話時，王衛南無限地懊悔。

　　王衛南案發後，以往自以為(wei) 靠譜的“鐵哥們(men) ”“紅顏知己”都作鳥獸(shou) 散。其年邁的母親(qin) 將多年積蓄拿出來為(wei) 其退贓，其妻子借遍了親(qin) 朋好友，才勉強湊齊退繳的908萬(wan) 餘(yu) 元贓款。

　　收藏，本來是傳(chuan) 承傳(chuan) 統文明的東(dong) 西，但在某些人的眼中變味了，文化價(jia) 值退居幕後，經濟價(jia) 值走到台前。金錢變了個(ge) 麵孔，以文化的身份出現，變成了行受賄的工具，所謂“雅賄”，“賄”已定性，“雅”從(cong) 何來？“複又想起李可染大師的那幅畫。當我缺錢的時候，它赫然在目，卻與(yu) 我擦肩而過。當我有足夠金錢的時候，它卻杳無音信，消失在人海。現在想來大概不是錢的問題，畫麵中天真無邪的牧童，水中徜徉的老牛，恬靜和諧的村莊，悠然自得的景象不允許金錢去玷汙。缺錢的時候我們(men) 的精神世界是充實的，錢多的時候反倒空虛了。錢不是萬(wan) 能的。但把人掀翻確是可能的！在那個(ge) 時代，在香風毒霧裏，倒下了多少曾經的好漢！”王衛南在他的悔過書(shu) 中這樣寫(xie) 道。

　　公訴人說案

　　“雅賄”洗不掉行賄受賄的性質

　　□四川省廣元市檢察院檢察官　黃輝

　　在王衛南受賄案中，行賄人多以古玩字畫為(wei) 誘餌，進一步拉近與(yu) 被腐蝕對象的關(guan) 係，行賄受賄手段也變得更加隱蔽而附庸風雅。“雅賄”成了腐蝕官員投其所好的工具。然而“雅賄”一詞實則是自欺欺人，行賄受賄性質沒有任何改變，也不會(hui) 為(wei) 行賄受賄方洗淨罪名。

　　所以，厘清政商交往邊界、構建親(qin) 清新型政商關(guan) 係才是維護廉潔營商環境的關(guan) 鍵，尤其是在工程建設領域，對外審批項目多，人員接觸複雜，更要深入治理商業(ye) 賄賂、監督製約好公權力的正常運行。結合本案，對厘清政商交往邊界、構建親(qin) 清新型政商關(guan) 係等提兩(liang) 點建議：

　　一是要提高行業(ye) 準入門檻。從(cong) 王衛南受賄案看，許多不法商人本身是不具備建築資質的，多是通過掛靠和層層轉包的形式從(cong) 中賺取利益，工程質量大打折扣。行業(ye) 主管部門必須在審核時嚴(yan) 把入門關(guan) ，進一步修訂完善資格審查、篩選評標、專(zhuan) 家選擇、合同簽訂、執行監督等各個(ge) 環節的製度規定，真正建成一個(ge) 高效、權威的統一招投標平台。

　　二是要加強行業(ye) 監管。建築領域的政商交往是一個(ge) 敏感話題，許多領導幹部出現腐敗問題，都與(yu) 不健康的政商交往有關(guan) ，究其原因還是因為(wei) 行業(ye) 主管領導權力過於(yu) 集中，缺乏有效的監管措施，民主集中製未能得到真正體(ti) 現。就像此案中，王衛南可以通過個(ge) 人影響直接決(jue) 定參與(yu) 競標單位哪家中標，原本公平競爭(zheng) 、優(you) 勝劣汰的市場規則被權錢交易、利益輸送的“潛規則”替代。相關(guan) 部門要切實加強監督製約體(ti) 係建設，有效發揮行業(ye) 係統監管職能作用，嚴(yan) 格執行黨(dang) 組議事規則，重大事情廣泛聽取意見，做好會(hui) 議記錄備案審查，切實斬斷權力尋租的利益鏈。

　　曹穎頻　彭秋雲(yu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