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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什麽不忍批評反全職太太的張桂梅

曹林 發布時間:2020-11-03 08:48:00來源: 中國青年報

  張桂梅校長又上熱搜了,但這一次不是讓全網熱淚盈眶,而是卷入觀點爭(zheng) 議,讓支持她的人感到心情複雜。她在一檔專(zhuan) 訪節目中表達了對“女性當全職太太”的鮮明反對。她講道:一個(ge) 學生領著丈夫和孩子回到華坪女中,準備給母校捐一筆錢,當她得知這名學生已做起全職太太,便直接轟人,“你給我滾出去。家庭那麽(me) 困難,把你供到現在,反而當起了全職太太?”

  當全職太太怎麽(me) 了?為(wei) 什麽(me) 不能尊重別人的意願呢?說尊重女性獨立,為(wei) 什麽(me) 不尊重女性成為(wei) 全職太太這種獨立選擇呢?有誰比一個(ge) 女性自身更知道什麽(me) 對自己有利、什麽(me) 能讓自己幸福、什麽(me) 更適合自己?每個(ge) 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觀和幸福觀,為(wei) 什麽(me) 非要把自己的這種偏執以如此強烈排斥的方式強加到學生身上?當全職太太怎麽(me) 就對不起“教育改變命運”了,貧困生出身怎麽(me) 就不能當全職太太了?一個(ge) 個(ge) 問題像雨點一樣飛向昨天被視為(wei) “教育天使”的張桂梅,天使的“人設”似乎因為(wei) 那個(ge) “滾”字而黯然失色。幸虧(kui) 是張桂梅說了這段話,網民能口下留幾分情,如果是一般人,早被群毆得鼻青臉腫了。

  我覺得當全職太太是一個(ge) 人的自由,也並不意味著就沒有自我和缺乏獨立,但我實在不忍去批評張桂梅的觀點。當然,會(hui) 有一定的道義(yi) 因素,麵對這樣一個(ge) “教育聖雄”般的人物,批判本身似乎有失道義(yi) 和力度。泰戈爾的那首詩,“如果你在黑暗中看不見腳下的路,就把你的肋骨拆下來,當作火把點燃,照著自己向前走吧”——張桂梅就是這樣的人,把自己的肋骨拆下來當火把,點燃了很多大山裏的女孩前行的路。她為(wei) 了教育,為(wei) 了改變那些女孩的命運,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用命換了一代人的命運。說到關(guan) 心、愛護、心疼、尊重那些大山裏的女孩,我們(men) 這些蜷縮在都市咖啡廳裏、在鍵盤上敲敲字、熱衷於(yu) 談論抽象概念的人,怎麽(me) 比得上她?我們(men) 談論的隻是抽象概念,她接引了幾千個(ge) 女孩走出大山,我們(men) 沒有理由覺得我們(men) 比她更“懂”貧困山區女孩教育這個(ge) 命題。

  這麽(me) 說並不是失去了一個(ge) 評論員的判斷力,好像一個(ge) 人成為(wei) 道德典範,身上有了道義(yi) 光環,就不能被批評了。不是這個(ge) 意思。道德聖人也會(hui) 有認知局限,張桂梅用生命在做教育,並不意味著她每句話都是對的。我說的“不忍”更包含著“同情的理解”這個(ge) 意思,不要把“支持還是反對全職太太”當成一個(ge) 抽象的命題,當成吐槽大會(hui) 、脫口秀、大專(zhuan) 辯論賽供選手抖機靈的辯題,而要進入張桂梅所生活和麵對的那種環境中,進入貧困山區女孩教育這個(ge) 具體(ti) 語境中理解“反對女性當全職太太”這個(ge) 命題,看到它的條件性、矛盾性、語境性和問題針對性。

  很多人首先是被那個(ge) “滾”字刺激了,如果進入語境,就不會(hui) 把這個(ge) 字當成激烈對抗中那種粗野、排斥、敵對的意思,而會(hui) 看到一個(ge) 教育者又愛又恨、就像父母不滿孩子某種行為(wei) 時那種帶著失望意味的“滾”。

  好像不近人情,人家過來捐款,你何以這種態度?人家當全職太太,怎麽(me) 礙著你了?這可能正是張桂梅作為(wei) 校長的態度,善良是有牙齒的,學校雖然很缺錢,但對錢的接受是有原則的。接受捐款,接受的不僅(jin) 是錢,而且也有一種認同的價(jia) 值觀。以後跟學生介紹這筆捐款時,怎麽(me) 介紹呢?我們(men) 的畢業(ye) 生、你們(men) 的師姐捐的?她靠什麽(me) 給學校捐錢?張桂梅可能覺得無法向學生傳(chuan) 遞一種她一直傳(chuan) 遞的那種獨立價(jia) 值觀。一個(ge) 人可以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但捐款涉及學校倡導一種何種價(jia) 值觀,所以我理解她的那種堅韌的立場。她就像一隻老母雞一樣,張開翅膀,護著下麵的那些小雞,生怕她們(men) 被辛苦培育的價(jia) 值觀受到任何一點誤導和傷(shang) 害。

  在抽象層麵爭(zheng) 論“有無權利當全職太太”並沒有什麽(me) 價(jia) 值,隻有打成生活的碎片,在水裏泡一泡,在風中晾一晾,日曬雨淋一下,才有生活的質感。張桂梅也許正是在這種生活質感中持那種觀點的。如果看到山區的貧困,看到很多大山裏女孩的命運,她們(men) 沒讀書(shu) ,一輩子就被綁在山裏、綁在丈夫和家庭、綁在幾個(ge) 孩子身上,重複著貧困的命運並承受著生活的重壓,也許就能理解張桂梅所說“家庭那麽(me) 困難,把你供到現在”包含的失望了。讀書(shu) 改變命運,對一般人來說,就是可以有多元的選擇:當詩人、出國讀書(shu) 、追求自己的興(xing) 趣,甚至就是當一個(ge) 幸福的全職太太。可在經曆了極度貧困,窮怕了,因為(wei) 缺乏事業(ye) 缺乏獨立而在惡性循環中苦怕了、卑微怕了之後,很容易對那種“本以為(wei) 讀了書(shu) 可以改變命運卻又被家庭綁住沒了自己”的選擇充滿警惕。

  作為(wei) 大山女孩的擺渡人,作為(wei) 拚著命去讓女孩通過讀書(shu) 獲得獨立能力從(cong) 而改變命運的人,把“一個(ge) 女孩讀書(shu) 可以改變一家三代命運”當成信仰,看到自己教出來的孩子讀了書(shu) 卻沒有自己的“獨立事業(ye) ”,還能給學校捐錢,可想而知她的憤怒,甚至覺得是一種價(jia) 值觀的挑釁。

  這就是我不忍批評的原因,如果身處她的位置,我可能也會(hui) 這樣做。

  最新消息是,被“滾”當事人感激張桂梅。黃付燕在華坪女高同學群裏看到了這則新聞鏈接,“感覺像是在說我”。當天,她把新聞鏈接轉發到了微信朋友圈,並配上了一句轉發語——“我們(men) 有個(ge) 性的老大”。

  2018年,黃付燕回到母校華坪女子高中捐款,被張桂梅拒絕。那時,孩子不到一歲,黃付燕沒有工作,全職帶娃。捐款被拒的第二年,黃付燕考上了貴州安順某小學的特崗教師。10月27日晚,黃付燕接受采訪時回應,“張老師話醜(chou) 理正,她是從(cong) 我們(men) 的立場去說的”。

(責編: 常薇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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