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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族老駕駛員重茲:我們是高原司機,也是運動健將

發布時間:2024-02-19 10:10:00來源: 新利平台

  今年是川藏、青藏公路正式通車70周年。

  解放前,在我國的公路上,就像開辦“萬(wan) 國汽車展覽”一樣,行駛著130多種不同牌號的汽車,但卻沒有一種是我國製造的。解放牌汽車的問世,結束了我國不能生產(chan) 汽車的曆史。

  開著解放車“上道”,手握方向盤一輩子的重茲(zi) 師傅,是一位有著五十年駕齡的老司機。他印象最深的車型正是解放牌卡車。

  他感情很複雜地說:解放牌汽車,我開過兩(liang) 輛,可以說是我一生最忠實的夥(huo) 伴。啊呀,怎麽(me) 開始說起呢?

  
圖為(wei) 公路連著村莊和城鎮 攝影:索窮

  ——我小時候其實多次有機會(hui) 上學、參加工作。隻是因為(wei) 愛子心切的父母親(qin) 不打算讓我出遠門,我就一直待在老家幫他們(men) 種地放牧。 

  ——雖然沒有上學,但我很聰明能幹,家鄉(xiang) 人都是知道的。在我十幾歲的時候國家給我們(men) 這邊的每個(ge) 鄉(xiang) 鎮送了一台鐵牛牌拖拉機,用於(yu) 耕地和播種,鄉(xiang) 領導第一個(ge) 想到的就是我,讓我去學開,就這樣,我當了六年的拖拉機手。過去我們(men) 在1元人民幣上見過的拖拉機,就是這種鐵牛型號。

  ——到了1983年,我也20出頭了,改革開放的春風吹到西藏高原,吹到我那地處偏僻的家鄉(xiang) ,昌都左貢縣。特殊的年代,人人都有一股躍躍欲試的勁頭。縣裏的領導也非常能幹,他們(men) 及時順應群眾(zhong) 的呼聲,已經看到了那麽(me) 一種趨勢,主動作為(wei) ,要求每鄉(xiang) 派一人到縣裏參加駕訓班,培養(yang) 本地的汽車司機。同樣大公無私的鄉(xiang) 領導看我年輕、聰明,又有開拖拉機的基礎,就派我去學習(xi) 。前後學習(xi) 半年,實習(xi) 一年,1985年拿到正式駕照。

  ——可以說我是很年輕就出來學車的,一開始學的就是解放牌。

  ——記得當時,我的身體(ti) 還沒有完全長開,屁股下麵墊著頂千斤頂的油漬麻花的小立方木才能夠得著方向盤。況且,我們(men) 的那些師傅,自己也還懵懵懂懂。使得我們(men) 這些文盲司機對車輛構造的理解非常有限,加上配件不足,修理難,走走停停,開頭是很不容易的。

  ——因此,有人戲說當年的解放牌是“老哮喘”,連喘帶咳,吭哧癟肚。我當時可能也有這樣的感受。但現在的我可不這樣認為(wei) 。因為(wei) 有的問題可能是由於(yu) 我們(men) 司機自己年輕無知造成的。舉(ju) 個(ge) 例子:老司機們(men) 都知道有幾種方法可以調節化油器的油耗:適當降低浮子室的油位高度;放下化油器主油針等等。你倒是省油了,但是你不讓馬吃飽,又想讓馬跑快,這是不可能的,但當時我們(men) 小年輕確實不懂這些,以為(wei) 車子本身有什麽(me) 問題。實際上,解放牌汽車的質量是相當不錯的,人家的設計本身並沒有問題,是我們(men) 自己不會(hui) 搞了,然後怪罪於(yu) 車。

  ——一直到上世紀80年代,我們(men) 全左貢縣也隻有6輛汽車,縣裏開人民代表大會(hui) 或政協會(hui) 議,都會(hui) 派大卡車去區鄉(xiang) 接代表委員進城。盡管隻能扛大廂,他們(men) 老老少少已經感覺非常滿足了。

  ——在那樣的氛圍裏,司機和乘客很容易成為(wei) 無話不談的朋友。有些山溝裏出來的政協委員為(wei) 人淳樸,對偉(wei) 大領袖毛主席充滿無限的敬仰,但由於(yu) 足不出山,可能見識受限。我們(men) 笑問他知道毛主席在哪裏嗎?他很誠懇地說不是在縣裏嗎?!我們(men) 這次不是能見到嗎?!後來他知道毛主席並不在縣裏,但是坐過“毛主席的車”,他覺得跟見了毛主席一樣榮耀,對我們(men) 這些“毛主席的司機”也是格外親(qin) 切。

  ——當時,我們(men) 那邊確實沒有客車的概念,人群出遠門隻能找我們(men) 大卡車“包車”,至於(yu) 安不安全是沒條件考慮的,隻要能坐上就千恩萬(wan) 謝了。

  ——再到後來,解放牌卡車也被逐步淘汰,我改開東(dong) 風車,先後開過七八輛,隔兩(liang) 年換台新的,是我開過最久的車型。

  ——解放牌和東(dong) 風牌適合高原路況和氣候,在西藏一度是風光無限的存在。如果硬要說缺點,東(dong) 風車的底盤相對比較輕,高速行駛中車身不太穩定,不小心容易失去重心出事。

  ——其實,依我的感受,每個(ge) 車型在每個(ge) 時段還是在飛速進步著的。如東(dong) 風牌的方向盤是液壓設計,輕便靈活。而過去,解放牌方向盤都是一個(ge) 純機械的係統,機械控製的,不是電路或者是控製模塊來控製。而且技術比較落後,手感很硬,靠手勁和力度把控,會(hui) 很累人。

  ——又如解放車的裝載量是4噸,而高原型東(dong) 風康明斯車的載重量是以5噸起步的,更不要說動力的改善。

  ——再到後來,隨著東(dong) 風牌卡車也逐漸被淘汰,我改開拖掛車。一般而言,大型拖掛車的最大載重在50噸到100噸之間。特殊的低平板拖掛車根據需求可以配置更高的承重能力。鋼筋水泥因為(wei) 沉重,沒法裝滿。但是如果裝百貨、木板等,車身就會(hui) 很高,把握重心就很關(guan) 鍵了。

  ——水泥還隻是怕潮,隻要蓋好篷布問題不大。說到裝鋼筋,就比較危險了,如果你習(xi) 慣於(yu) 在顛簸的高速路上經常急刹車,那可得小心了:車廂裏筷子一樣捆紮成一打一打的鋼筋很容易散開,在巨大力道的慣性下,可能衝(chong) 破駕駛艙紮到司機,司機可就凶多吉少。那樣的事情是真實發生過的。

  ——好處是裝載效率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過去的路況也比現在差。冬季翻越二郎山是單號日放東(dong) 行車,雙號日放西行車,兩(liang) 邊都要等很長時間,絕對沒有對開的說法,否則非撞了不可。但是,車子要開出路基掉下懸崖也不太可能,因為(wei) 道路左邊是大冰塊溜子右邊也是大冰塊溜子,中間的車轍印又深又硬,要說開出道路也難,說白了就像列車的軌道——想脫軌也不容易。但無論怎麽(me) 說,有一點是肯定的:都是蝸牛爬山的速度。

  ——我們(men) 過去從(cong) 左貢到拉薩,要開六七天時間,而現在,一天半就到了,甚至更快。我認為(wei) 那是公路人付出巨大努力的結果。


圖為(wei) 川藏公路東(dong) 段的一節風景 攝影:索窮

  ——你想想過去我們(men) 走到西藏隨便哪裏,沒有“油路”之說,現在相反,土路反而難找。我認為(wei) 那也是公路人的貢獻。

  ——我們(men) 對公路人的認識是從(cong) “道班”開始的。老家最初沒有道班,後來每10公裏建起一個(ge) 道班,會(hui) 起很大的作用。我後來到阿裏出車,發現那邊三四百公裏都沒有道班,因為(wei) 都是戈壁灘嘛,哪裏都是路,哪裏也不是路,就像織地毯的經緯線,不知道哪個(ge) 是主線,想想:道班設在哪裏,確實是難題。走這樣的道路,如果你一直能跟上老司機們(men) 曾經走過的已經硬化的路麵,可能會(hui) 比較順利。但如果你心急毛躁,自己想另辟蹊徑,那就要小心了,很有可能隨時陷進看不清的浮土或泥漿裏,沒有人煙,沒有飲水,孤立無援,苦不堪言:後悔去吧年輕人,哈哈哈哈!

  ——但是現在,你再去阿裏看看,柏油路平坦、筆直,你想迷路都難了。這時候,道班的地位可能就沒有以前那麽(me) 重要了,他們(men) 的工作也會(hui) 輕鬆不少。我替他們(men) 感到高興(xing) ……

  ——拉薩的太陽就是這麽(me) 好啊,我在這裏曬太陽。我們(men) 繼續聊吧。

  ——到今年,我摸方向盤已整整50年了。最後是持A2牌照下來的,A2駕照是牽引車駕照中的最高級別。按照相關(guan) 規定,60歲以後,不能再開拖掛車,才開始徹底休息。但其實我身體(ti) 很好,牙口倍兒(er) 棒,再開10年也沒有問題。因為(wei) 我覺得高原上卡車司機的運動量是很大的,一天到晚手忙腳亂(luan) 處理刹車、離合器、油門、方向盤,還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對各種突發狀況作出準確迅速的反應,腦子和身體(ti) 一刻都不能閑著,運動量不亞(ya) 於(yu) 專(zhuan) 業(ye) 運動員,這是我真實的感受。

  ——所以人們(men) 喜歡說“駕駛員都是勤快人”,那是練出來的——“公路上不養(yang) 懶漢”。雖然吃苦受罪,我們(men) 到晚年,身體(ti) 都比較健康,有人就說這叫“因禍得福”。我說這叫“因福得福”好吧。誰能隨便碰上這樣的“禍”?我還想碰呢。按照我們(men) 藏族的說法,那是公路給我們(men) 愛公路的人的“索南”(福運)。

  ——對了,我確實還能想起那些神奇、可愛的四川人“帶路人”,因為(wei) 當時沒有“導航”的概念,我們(men) 又不會(hui) 看地圖,也不會(hui) 看漢文的指示牌。成雅高速公路快到成都市區的地方有個(ge) 口子,下去以後會(hui) 遇到一個(ge) 村莊,村裏人不分男女老幼,穿得像雜牌軍(jun) 一樣,人人舉(ju) 著牌子站在車前,熱情萬(wan) 丈地紛紛要給我們(men) 西藏司機帶路。不要怕口音不準,你隻要報個(ge) 地名,什麽(me) 簇橋、眉山、成辦三所、二所,隻要他們(men) 聽清了就可以談帶路的價(jia) 格,10塊錢、20塊、30塊、50塊,談好了他就上車,把我帶到指定的地方。我到了目的地,開始卸車,他就拿著錢高高興(xing) 興(xing) 地回去了。到第三次第四次我自己會(hui) 走了,他們(men) 又會(hui) 帶更年輕的司機上道,互惠互利、相依為(wei) 命。我們(men) 那磕磕巴巴的漢語最初都是跟著他們(men) 學來的“川普”。現在的年輕人可能會(hui) 覺得像天方夜譚。變化是如此巨大。哎,真是難忘!(新利平台 特約撰稿人/索窮)

(責編:陳衛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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