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相輝”正在實現博物館“都市之肺”的價值
吳心怡
觀點提要
城市不僅(jin) 需要公園綠地提供物質上的氧氣,也需要精神上的吐故納新,而博物館正肩負著這樣的使命。古今共在的策展方式,在展廳中形成了超越時光的對話空間,也可以讓觀眾(zhong) 從(cong) 古代文物中形成更多解讀文物的靈感,進而將這種靈感遷移進他們(men) 自己的生活,其實正是在實現博物館作為(wei) “都市之肺”的價(jia) 值。
“古今相輝”的策展方式,正在成為(wei) 一種展覽的新風尚。剛於(yu) 上海大學博物館結束的“銘心妙相:龍門石窟藝術對話特展”中,除了展示來自洛陽龍門石窟研究院的27件精品文物,還精選了多件當代以龍門為(wei) 主題或受到禪文化啟發的創作,將它們(men) 匯聚一堂,兩(liang) 兩(liang) 對望。幾乎同一時間,由多位上海的學者、藝術家與(yu) 洛陽博物館合作的“上洛”特展,同樣采用了古今對話的形式,融入當代藝術家以洛陽為(wei) 主題的創作。而在聚焦現當代藝術的美術館裏,最近一兩(liang) 年上海引起熱潮的一些展覽,如西岸美術館的“抽象藝術先驅:康定斯基”、明珠美術館的“想象的相遇:《神曲》對話《山海經》”,也都不約而同運用了將現當代藝術家作品與(yu) 古代文物並置的思路。
有人將博物館比作“都市之肺”,認為(wei) 城市不僅(jin) 需要公園綠地提供物質上的氧氣,也需要精神上的吐故納新,而博物館正肩負著這樣的使命。古今共在的策展方式,在展廳中形成了超越時光的對話空間,也可以讓觀眾(zhong) 從(cong) 古代文物中形成更多解讀文物的靈感,進而將這種靈感遷移進他們(men) 自己的生活,其實正是在實現博物館作為(wei) “都市之肺”的價(jia) 值。
將展館變成一個(ge) 凝聚著過去、現在與(yu) 未來的空間,讓博物館在時間維度延伸
博物館的開放,是讓博物館成為(wei) “都市之肺”的第一步。時至今日,不少博物館取消了門票,還有博物館主動為(wei) 觀眾(zhong) 提供講座等服務,然而要締造博物館全新的黃金時代,需要實現知識生產(chan) 意義(yi) 上的開放,讓博物館成為(wei) 觀眾(zhong) 樂(le) 於(yu) 參與(yu) 其中的空間。
為(wei) 了讓觀眾(zhong) 真正參與(yu) 到博物館的展覽中去,需要為(wei) 觀眾(zhong) 與(yu) 古代的文化建立起互動的契機。上大“龍門”展策展人、上海大學博物館副館長馬琳留意到這樣一種差異:博物館的參觀者喜歡問“這個(ge) 是真的嗎”“這個(ge) 東(dong) 西很貴吧”,而美術館的參觀者喜歡問“能不能講解一下這個(ge) 作品的意思”。這似乎彰示了,不少參觀者進入博物館後,存在以金錢價(jia) 值為(wei) 標尺去理解文物的思維定式,而對於(yu) 文物作為(wei) 古代藝術的一麵有所忽視。“龍門”展中引入當代藝術作品,在展覽的最初部分,呈現了河南籍藝術家尹朝陽的《龍門氣象》《伊闕》,使參觀者遙想洛陽伊河兩(liang) 岸的風景;海外歸來文物觀音頭像的螺髻對麵,懸掛著何成瑤以針組成的一重重細密圓圈,形成對話。古代藝術與(yu) 當代藝術在展覽空間中的遇合,啟發了不少參觀者去留心中國文化、中式美學從(cong) 古到今的延續性。
與(yu) 上大“龍門”展遙相呼應的洛陽博物館“上洛”展,則更重視參觀者的參與(yu) 式互動,喚起參觀者的鄉(xiang) 土記憶。展覽中不僅(jin) 呈現了出土於(yu) 洛陽的陶俑、經幢等古代文物,還大膽將參觀者熟悉的洛陽本地名物搬進了博物館。洛陽第一拖拉機廠生產(chan) 的拖拉機,在新中國的建設史中曾經扮演至關(guan) 重要的角色,拖拉機的模型,和其他古代文物一樣陳列在展櫃中,勾連起對於(yu) 往日時光的回憶。洛陽是中國最大的響器產(chan) 地之一,在當地,響器甚至按照重量來銷售,於(yu) 是展廳中,洛陽生產(chan) 銅製響器被懸掛在模仿古代條凳結構的木構裝置“三千”之下,不僅(jin) 用來演奏,還可以用來互動。書(shu) 法家魯大東(dong) 創作的雙鉤“安樂(le) 窩”三字,取材自司馬光對邵雍在洛陽寓所的命名,代表了古人對於(yu) 居住在洛陽的美好期待。參觀者可以將印有雙鉤“安樂(le) 窩”的矮紙帶回家中,用自己喜歡的方式在雙鉤留下的空間裏填塗,創作出他們(men) 夢想中的家園——這成為(wei) 了溝通觀眾(zhong) 與(yu) 博物館的橋梁。
上大“龍門”展與(yu) 洛博“上洛”展似乎彰示著,為(wei) 了實現博物館更進一步的開放,策展人們(men) 不約而同選擇了同一種方式:將展館變成一個(ge) 凝聚著過去、現在與(yu) 未來的空間,一個(ge) 古今相輝的空間,讓博物館在時間維度延伸。
一直以來,博物館的“業(ye) 務”範圍都被局限在展示人們(men) 的“昨天”。呈現“今天”的任務似乎屬於(yu) 當代藝術館,而“明天”屬於(yu) 城市規劃館。但是,運用別出心裁的策展方式,博物館完全可以成為(wei) 連接過去、現在、未來的橋梁,實現博物館“業(ye) 務”範圍時間維度的延伸。
不少博物館已經著手嚐試延伸展覽的時間維度,將收藏品的範圍由過去延伸到當下。例如2020年以來,不少博物館已經開始收集抗擊新冠疫情期間的紀念物。而呈現學者研究主題的展覽中,會(hui) 更加大膽地以古今相輝的方式展覽文物,如巫鴻教授策展的“畫屏:傳(chuan) 統與(yu) 未來”(蘇州博物館)、“畫屏:關(guan) 於(yu) 展覽的展覽”(芝加哥大學北京中心)中,均令古代的屏風與(yu) 當代藝術家設計的屏風呈現在同一空間,超越古今之別,徹底呈現屏風這種極具特色的藝術之特質。
而在2020年宣告開幕的歐洲近年來最受關(guan) 注的博物館項目——洪堡論壇裏,古代藝術與(yu) 現代藝術的分隔被徹底打破,在這座重獲新生的18世紀宮殿中融為(wei) 一爐。兩(liang) 件來自喀麥隆過去的文物與(yu) 當代的藝術品被陳列在一起:前者是喀麥隆巴蒙王國在殖民條件下贈送給德國皇帝的寶座,後者是喀麥隆當代女藝術家的裝置藝術作品《憤怒》。提醒觀眾(zhong) 注意文物的來源,讓參觀者在這個(ge) 展覽空間內(nei) 了解這些文化的過去和今天,反思殖民主義(yi) ,反思曆史,已經成為(wei) 洪堡論壇試圖實現的使命之一。
“古今相輝”不是博物館的美術館化,而是一種古今共呼吸的創作嚐試
雖然博物館的展覽中,“古今相輝”仍然被視為(wei) 一種先鋒的表達,但最近一兩(liang) 年間的上海,博物館的“鄰居”——美術館中,“古今相輝”已經有了數度呈現。
在西岸美術館“抽象藝術先驅:康定斯基”展覽的最後一個(ge) 展廳裏,康定斯基的晚期作品與(yu) 自上海博物館借展的青銅器藏品共同陳列。兩(liang) 種藝術品的誕生間隔了數千年,這樣的布展引起了不少參觀者的好奇。但是倘若細心觀察青銅器上的紋樣,參觀者可以發現,康定斯基似乎是從(cong) 中國古代的青銅器紋樣中獲得靈感的。一側(ce) 的展櫃中,陳設了當時的法國藝術刊物,從(cong) 中可以知道,就在康定斯基展覽他這一係列作品的同時,中國青銅器展覽正在風靡法國,受到了藝術界的矚目,這證明康定斯基在創作這些晚期作品時,正是從(cong) 中國青銅器等古代藝術中獲得某種啟發。這一種國際化的“古今相輝”的布展,讓參觀者親(qin) 自體(ti) 驗了抽象藝術的解讀過程,不僅(jin) 進一步接近了康定斯基的晚年,也感受到了抽象藝術與(yu) 古代藝術之間的聯係,東(dong) 方與(yu) 西方之間的聯係。
明珠美術館的展覽“想象的相遇:《神曲》對話《山海經》”,則構成溝通古今的對話、溝通東(dong) 西方文明的對話。2020年該館舉(ju) 辦的“風景與(yu) 書(shu) ”展覽已經是一次古今相輝的實踐,用當代藝術家的作品、古代書(shu) 畫、古籍一起呈現書(shu) 籍對藝術的啟發。正在舉(ju) 辦的“想象的相遇”以《神曲》《山海經》這兩(liang) 部古代的書(shu) 籍為(wei) 主題,向身在上海的觀眾(zhong) 們(men) 展示了來自遙遠的意大利特萊加尼百科全書(shu) 學院的4本珍貴《神曲》手抄本還原,並用短片介紹了書(shu) 籍還原的技術,同時展出了上海圖書(shu) 館藏有的兩(liang) 部明代《山海經》珍稀刻本,讓觀眾(zhong) 得以一窺珍本的原貌。展覽的重頭戲是諸多取材自《神曲》《山海經》這兩(liang) 部重要的典籍的當代藝術作品。西爾維婭·坎波雷西、裏昂·康蒂尼、瓦倫(lun) 蒂娜·福瑞安、瑪塔·羅伯蒂、馬裏內(nei) 拉·塞納托雷、柴一茗、彭薇、邱岸雄、邵譯農(nong) 、孫遜、鄔建安、吳俊勇等當代的藝術家創作的一係列光怪陸離作品,圍繞著這兩(liang) 部珍貴的典籍,在明珠美術館的展廳中遙遙相望。
當下的博物館和美術館,過去一直在各自管轄年代上存在清晰的分野。一些大膽引入當今藝術表達創新的博物館展覽,常會(hui) 帶來“博物館的美術館化”的批評。但是,誠如主持了“永遠有多遠”“糧道山18號”展覽的杭州博物館副館長許瀟笑所說,“博物館本身不是目的,美術館也不是,它是一種方式”。
那麽(me) ,博物館的方式是什麽(me) 樣的?東(dong) 南大學遺產(chan) 保護研究院副院長胡石說:“從(cong) 現代博物館的曆史來看,博物館的設立,就是對當下和未來的一種修正。”法國大革命時期,不少古建築慘遭破壞,於(yu) 是有識之士設立了文物保存機構,保存古建築廢墟中留下的殘件,以反對這些大肆破壞文化遺產(chan) 的行為(wei) ,向公眾(zhong) 開放參觀,這成為(wei) 了現代博物館和博物館學的起源之一。現代博物館雖然收藏古物,但從(cong) 誕生時起,它就是指向觀眾(zhong) 、指向未來的。在這一點上,博物館與(yu) 美術館並無本質上的分別。當代藝術與(yu) 古代藝術的“古今相輝”,是一種富有創造力的講述方式。借助當代藝術家與(yu) 文物的對話,打通美術館和博物館,也啟發參觀者去形成對於(yu) 文物的理解,打通了展品與(yu) 參觀者,讓參觀者感受到今人與(yu) 古人始終是同呼吸的。
(作者為(wei) 複旦大學文學博士、複旦發展研究院博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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