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劇場粵劇《金蓮》的人性哲思與傳統體認
作者:華南師範大學文學院教授 李靜
小劇場粵劇《金蓮》在第 7 屆當代小劇場戲曲藝術節亮相後,不僅(jin) 得到了業(ye) 內(nei) 專(zhuan) 家和藝術家的良好評價(jia) ,更引發了觀眾(zhong) 的濃厚興(xing) 趣,成為(wei) 該屆藝術節中的亮點劇目之一。於(yu) 世紀之初出現的小劇場戲曲,至今已發展了20年。以京劇《馬前潑水》為(wei) 代表的小劇場戲曲以新的視角重新解讀傳(chuan) 統,成為(wei) 傳(chuan) 統戲曲轉化創新的一種探索與(yu) 實踐。此後,一係列小劇場戲曲應運而生。成敗得失,各有千秋。那麽(me) ,小劇場粵劇《金蓮》的成功又帶給我們(men) 什麽(me) 樣的啟示呢?
一
從(cong) 《水滸傳(chuan) 》《金瓶梅》以來,潘金蓮這一人物形象爭(zheng) 議不斷,即便有歐陽予倩、魏明倫(lun) 等劇作家為(wei) 其“翻案”,但是,其人格評判並未得到根本扭轉。然而,潘金蓮作為(wei) 一個(ge) 飽受爭(zheng) 議的人物,具備了多重言說的可能:她美豔聰慧又善於(yu) 持家,她出身低賤卻氣傲心高,她無力掙紮卻敢於(yu) 謀事……關(guan) 於(yu) 她的故事,從(cong) 未停止流傳(chuan) 。如何再用這個(ge) IP續寫(xie) 同類故事,這是敘事的突破點與(yu) 難點。
該劇把人盡皆知的“戲叔”故事轉化為(wei) 金蓮的癡情等待。春天裏,等待情人的小哥哥喜悅而自在,他告訴金蓮“愛一個(ge) 人就不會(hui) 覺得累”,這樣一份純真懵懂的愛意觸動了少女金蓮的芳心,成為(wei) 了金蓮日後勇敢逐愛的力量本源。然而,純良的金蓮尚未領略個(ge) 中美好就被扔進濁世的泥淖,任由他人欺淩與(yu) 侮辱。心灰意冷的金蓮遇見了武鬆,小哥哥等待情人的天籟之音點燃了少婦逐愛的心火,她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反反複複地咀嚼著、肆意忘情地培育著這絕壁上盛開的愛欲。雪夜裏,金蓮等待著給予她尊嚴(yan) 、點燃她生命的愛,等待這場奮不顧身的愛情能拯救她的難堪與(yu) 不安。最終,金蓮勇敢地撕破了倫(lun) 理窗紙,即自己推入了萬(wan) 劫不複的審判深淵。
《金蓮》力求還原人物情感世界的人性邏輯,以哲理思辨的意味觀照人類無可選擇卻又不甘抱憾的矛盾處境,悲憫地共情現代都市人群“你不是我又怎知我痛”的孤獨與(yu) 苦楚。《金蓮》深刻細膩地描畫了人性發展的本然狀態,冷靜思辨地揭示了多重禁錮與(yu) 執念追求之衝(chong) 突對於(yu) 人的傷(shang) 害,悲憫誠懇地期待人們(men) 反思成見、警惕標簽。這樣一個(ge) 呈現出哲學思考深度與(yu) 情感關(guan) 懷廣度的故事具有普適性與(yu) 共通性,並借助小劇場沉浸式的舞台,塑造出了一個(ge) 有欲有求、生動可感的女性形象。
二
舞台後方的三塊熒屏介紹了故事的舞台背景,其中一塊屏幕上赫然寫(xie) 著“勾引”“通奸”“謀殺”等字眼,這是現代人給金蓮貼上的標簽。序幕,帶麵具的旁述者將手中人偶砸向裝滿沙子的玻璃缸,這一幕無主角登場、無唱腔展示,隻有滿台紅光和鋼琴敲擊出的不協和音響。將人偶砸入沙缸這一行為(wei) 象征了金蓮的悲慘命運,麵具人厲聲重複的三樁罪名更是將其打入時間的沙漏,無力翻身。尾聲,穿著紅色長坎的金蓮從(cong) 大劇院的舞台緩緩走進現代都市,川流不息的人群將其拋擲身後漸行漸遠……
熒屏、都市、沙缸;人偶、旁白人、人群,空間或闊大或窄狹,人群或聚集或孤單,帶著陳陳相因的判斷圍聚成金蓮的審判場,而無論是戴著麵具的旁述者,還是停不下腳步的都市人,他們(men) 皆是圍觀,也都從(cong) 眾(zhong) 跟隨。該劇為(wei) 這個(ge) 故事設置了一個(ge) 裁決(jue) 場,並通過現場觀眾(zhong) 的參與(yu) ,拉近了觀與(yu) 演的距離,既滿足了小劇場戲劇風格的呈現,又與(yu) 劇中人物的心路曆程互為(wei) 表裏,實現了古代故事與(yu) 現代時空的對接,完成了主題演繹與(yu) 觀眾(zhong) 審美的對話。
《金蓮》充分運用和發揮粵劇長於(yu) 抒情的特點,把傳(chuan) 統戲曲的線性敘事變為(wei) 焦點敘事,將金蓮初遇武鬆後的情緒、感受及想象處理得更加過程化、戲劇化、抒情化,通過演員唱念做舞的程式技藝表現了人物心理與(yu) 情感的起伏變化。在音樂(le) 設計方麵,《金蓮》以極具特色的梆黃和南音突出粵劇的特色,同時,還注重發揮粵劇善用小曲和新曲的特點,令觀眾(zhong) 耳目一新。如劇中將觀眾(zhong) 耳熟能詳的經典名曲《梁祝》《春江花月夜》作為(wei) 小曲,刻畫金蓮愛的羞澀與(yu) 盼望,營造出婉轉悠揚、空靈美妙的意境,此外還以頗具異域曲風的新曲與(yu) 人物複雜心境相呼應,表現金蓮等待不得的憂鬱與(yu) 焦躁。主題曲加入了鋼琴、薩克斯、提琴等西洋樂(le) 器,運用變奏疊加表現金蓮的內(nei) 心情感,則是對粵劇音樂(le) 兼容性與(yu) 多元性的繼承與(yu) 發揮。《金蓮》因對戲曲美學特質和劇種文化的體(ti) 認,而具備了較強的戲曲辨識度,這也使其能夠在眾(zhong) 多勇於(yu) 創新探索的作品中脫穎而出。
《金蓮》的成功實踐說明,戲曲創新既是創作者對於(yu) “人”的現代性思辨的深入,也基於(yu) 對戲曲傳(chuan) 統的充分體(ti) 認。當然,這並非意味著它就是一個(ge) 無懈可擊的範本。比如,舞台色彩、燈光等方麵還有改進的空間。無論如何,我們(men) 仍然期待《金蓮》及其團隊的成長,期待中國當代小劇場戲曲的探索與(yu) 實踐,期待傳(chuan) 統戲曲轉化創新從(cong) 理論到實踐的全麵提升。(李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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