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江快評】

　　作者：鄭永年（香港中文大學〔深圳〕教授、前海國際事務研究院院長）

　　過去十多年間，全球政治經濟格局發生了不小的變化，金融中心格局也隨之變動。在複雜的國際經濟、金融格局背景下，近年來粵港澳大灣區建設不斷推進，建設深港“雙城”國際金融中心，強化兩(liang) 地的總體(ti) 經濟規模優(you) 勢、科技優(you) 勢、產(chan) 業(ye) 優(you) 勢和金融優(you) 勢，已成為(wei) 國際競爭(zheng) 中的應有之義(yi) 。

　　金融國際化是下一步發展的重要命題

　　近代以來，金融在經濟發展中扮演著越來越重要的角色，一方麵能夠促進國內(nei) 的經濟發展，另一方麵可以參與(yu) 國際合作與(yu) 競爭(zheng) 。從(cong) 經驗來看，全球較大的經濟體(ti) 發展到一定階段，都需要有自己的金融中心，例如英國倫(lun) 敦、美國紐約、日本東(dong) 京等。早期的國際經濟體(ti) 係較為(wei) 簡單，主要是基於(yu) 比較優(you) 勢之上的貨物貿易和投資。20世紀80年代以來，為(wei) 什麽(me) 經濟全球化發展如此迅速？經過裏根、撒切爾等的一係列改革，金融統籌了貿易、技術和技術創新，成為(wei) 引領世界經濟發展最重要、最有效的抓手，起到了重要推動作用。因此，僅(jin) 從(cong) 經濟層麵來說，我們(men) 如果要進一步推動全球化，在深度參與(yu) 的基礎上引領國際經濟發展，就必須使金融安全開放。

　　從(cong) 另一個(ge) 層麵來說，如今中國已經成長為(wei) 世界第二大經濟體(ti) ，內(nei) 部麵臨(lin) 著可持續發展的任務，外部不確定性因素增多，還麵臨(lin) 芯片等關(guan) 鍵核心技術“卡脖子”情況。金融發展相比突破此類單項的技術，仍然尤為(wei) 重要，事關(guan) 貨幣係統、美元體(ti) 係的構建，加上如今的技術貿易服務、金融互聯網的應用，金融已經成為(wei) 世界經濟體(ti) 係最重要的基礎支柱。目前，我們(men) 還隻是與(yu) 世界的金融體(ti) 係接軌，做好了“請進來”的工作，但如何“走出去”還亟待解決(jue) 。我們(men) 在金融國際化方麵還遠遠不夠，例如全球人民幣結算的比例仍然很少，與(yu) 第二大經濟體(ti) 的地位不相匹配。

　　目前中國“走出去”的大多為(wei) 貿易、商品，金融領域即使走出去了，也是在歐美的平台上活動，往往處於(yu) 被動地位。近年來，美國對中國發動金融攻勢，不但定點製裁中國部分重要金融機構，限製中國企業(ye) 在美融資，還對中國發起匯率戰，逼迫人民幣升值。

　　因此，中國若要在世界經濟體(ti) 係當中扮演更重要的角色，並在世界上承擔起大國責任，金融國際化就是下一步最重要的內(nei) 容之一。從(cong) 這一角度來看，除了世界第二大經濟體(ti) 的體(ti) 量，中國還有一個(ge) 比較優(you) 勢，那就是和美英等西方經濟體(ti) 相比，中國還沒有過度金融化，金融的發展主要是為(wei) 了服務實體(ti) 經濟、促進科技創新。

　　深港雙城是雙贏關(guan) 係而非零和博弈

　　金融也是衡量實體(ti) 經濟的重要指數。近年來，深圳的實體(ti) 經濟不斷壯大，2021年深圳GDP達3萬(wan) 多億(yi) 元人民幣，在新冠肺炎疫情的影響下仍然穩定發展。但我認為(wei) 這還不夠，深圳仍然有巨大的潛力可以發揮。

　　毗鄰深圳的香港作為(wei) 世界領先的金融中心和全球最大的離岸人民幣業(ye) 務中心，具有非常完備的優(you) 勢。目前，美國對中國的金融製裁主要是通過實施資產(chan) 管製和投融資禁令，在此背景下，香港的金融地位更加凸顯。我們(men) 需要考慮的問題是，如何讓香港和整個(ge) 大灣區金融市場互聯互通、優(you) 勢互補。

　　有一些人質疑，深圳作為(wei) 金融中心，發展起來會(hui) 不會(hui) 和香港形成不當的競爭(zheng) 關(guan) 係，其實不然。香港與(yu) 深圳一直以來在各方麵都是互補、共生的關(guan) 係，從(cong) 早期的港商來深投資，幫助深圳建設發展，到如今香港麵臨(lin) 新冠肺炎疫情嚴(yan) 峻考驗，深圳伸出援手與(yu) 子同袍。從(cong) 產(chan) 業(ye) 角度來看，深圳的優(you) 勢在於(yu) 深厚的製造業(ye) 基礎和科技創新能力，而香港的優(you) 勢則在優(you) 質的金融服務。因此不管在哪一邊，合作都能把蛋糕做大。因為(wei) ，金融市場的深度、廣度、高度是沒有上限的，如果能強強聯合，可以無限延伸這個(ge) 市場，並不存在一個(ge) 總量的限製，因此也就不存在你多我少、零和博弈的問題。

　　大家應該意識到，在目前國際形勢下，競爭(zheng) 不是深港之間的競爭(zheng) ，而是深港作為(wei) 中國的金融中心和世界其他金融中心的競爭(zheng) 。當然，競爭(zheng) 也可以帶來好處，例如倫(lun) 敦和紐約的競爭(zheng) 、紐約和芝加哥的競爭(zheng) ，經濟上的競爭(zheng) 使得城市提供更好的服務、更透明的規則和更確定的環境。從(cong) 這個(ge) 角度看，當前的國際競爭(zheng) 對中國來說也是金融開放的機遇。

　　係統性對接國際金融規則是關(guan) 鍵

　　習(xi) 近平總書(shu) 記在亞(ya) 太經合組織工商領導人對話會(hui) 上曾表示，中國將“持續打造市場化、法治化、國際化營商環境”。市場化、法治化、國際化，是促進金融、經濟發展的核心。目前，中國經濟的高質量發展需要高水平的對外開放，也亟須提升金融領域的國際化水平。

　　建設深港“雙城”國際金融中心，有一個(ge) 重要的優(you) 勢可以發揮，那就是香港的國際金融規則，這些規則不僅(jin) 值得深圳學習(xi) ，對內(nei) 地的金融市場都很有價(jia) 值。在這一層麵上，深圳和香港可以各有分工，統籌起來。深圳作為(wei) 粵港澳大灣區另一個(ge) 金融中心的作用就是互相整合，規則通用。對香港而言，對接香港的金融規則，既能滿足國際化又能維護金融安全，深圳應當利用好香港的經驗，探索人民幣“走出去”、金融“走出去”的路徑。

　　此外，國際化規則的係統性建立也事關(guan) 中國的金融安全。如果足夠開放、在世界金融格局中的國際地位舉(ju) 足輕重，人民幣的交易量大幅上升，那麽(me) 中國也能擁有更多的製衡力量，來維護自身的經濟和金融安全。

　　目前粵港澳大灣區乃至內(nei) 地其他城市已經開始了一些金融產(chan) 品、金融基礎設施方麵的規則對接、製度建設，但仍然需要係統性的支持。如果能把香港的金融規則延伸到深圳、延伸到整個(ge) 大灣區，建立起較為(wei) 完善的金融係統，就能整體(ti) 提升透明度、開放性，提供足夠的土壤和養(yang) 分，與(yu) 實體(ti) 經濟共同做大做強。

　　《光明日報》（ 2022年03月22日 12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