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那道光,照亮了馬蘭花兒
新華社北京3月22日電(記者高萌、姬燁、李麗(li) )3月19日下午,鄧小嵐老師在河北省阜平縣馬蘭(lan) 村做音樂(le) 節準備時突發腦梗,經醫治無效,於(yu) 3月21日晚平靜離世,享年79歲。
“如果有一天,你來到美麗(li) 的馬蘭(lan) ,別忘記唱一首心中的歌謠,讓孩子們(men) 知道,愛在人間……”
去年11月底,為(wei) 了收集北京冬奧會(hui) 開幕式奧林匹克會(hui) 歌演唱環節的新聞素材,我們(men) 走進太行山深處,采訪了一群大山裏的孩子,也采訪到了孩子們(men) 背後一位低調樸素的老人——鄧小嵐。
第一次見到鄧小嵐,是在馬蘭(lan) 小學的音樂(le) 教室裏。那天下午陽光很好,斜斜地灑進房間,她就那樣坐在畫滿五線譜和音符的黑板前,把自己與(yu) 馬蘭(lan) 的故事娓娓道來。
鄧小嵐是原《晉察冀日報》社長鄧拓的女兒(er) 。1943年,烽煙四起、戰火連天。為(wei) 了隱蔽起來辦報,晉察冀日報深入太行,駐紮在阜平縣馬蘭(lan) 村。在一次掃蕩過程中,村民們(men) 為(wei) 了保守秘密,付出了生命的代價(jia) 。“他們(men) 真是不管怎麽(me) 脅迫,都不講的,結果敵人在那兩(liang) 天的時間裏連續殺害了19個(ge) 鄉(xiang) 親(qin) 。”鄧小嵐哽咽著說。
而她自己,也是在這樣的反掃蕩時期誕生的。在一次轉移途中,母親(qin) 丁一嵐臨(lin) 產(chan) ,在山間的一座小破棚子裏生下了她。“我媽媽說我是清早的時候,太陽剛出來的時候出生的,然後接著就被擔架給抬回報社了。”
時局動蕩,加之父母工作特殊,報社再次轉移的時候,鄧小嵐被留在了阜平。村子裏一對老夫婦養(yang) 育了她,直到抗戰勝利之後,才把她送回父母身邊。
“那些老同誌,把馬蘭(lan) 村當作自己的第二故鄉(xiang) ,非常惦念馬蘭(lan) 的村民。”
2003年的一次偶然,改變了鄧小嵐之後的生活。
她和報社的老人們(men) 回馬蘭(lan) 掃墓,剛巧碰到當地的少先隊員也在掃墓。
“我提議說給爺爺奶奶唱歌,但他們(men) 什麽(me) 歌都不會(hui) 唱。我心裏挺難受的。後來我就想,我要有時間,一定教他們(men) 唱歌。”
轉過年來,她就兌(dui) 現了承諾。每年拿出很多時間留在馬蘭(lan) 村,在她父母曾經戰鬥生活過的地方,教孩子們(men) 唱歌並學習(xi) 樂(le) 器。從(cong) 《二小放牛》到《歡樂(le) 頌》,從(cong) 《團結就是力量》到《在那遙遠的地方》,鄧小嵐始終相信,音樂(le) 教育會(hui) 讓孩子們(men) 受益終生。她說:“歌曲裏頭都是詩,是人類文化裏最美、最精華的東(dong) 西。學習(xi) 音樂(le) 之後,孩子們(men) 的情感會(hui) 發生變化,性格會(hui) 變得開朗。”她也堅信,“如果有人教,農(nong) 村的孩子一點不比城裏的差”。
“有一次我們(men) 到上海去參加一個(ge) 國際青少年音樂(le) 夏令營,有很多國外的學生樂(le) 隊,在音樂(le) 會(hui) 的最後,大家一起唱《友誼地久天長》。小誌願者就過來說,如果你們(men) 不會(hui) 英文,可以到最後跟大家一起唱中文的就可以。我說,我們(men) 會(hui) 的,因為(wei) 我教過他們(men) 唱。”
“我就要給孩子們(men) 這樣一個(ge) 信心,讓他們(men) 在任何場合都一點不怯場。”鄧小嵐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眼神溫暖又明亮。
2006年,鄧小嵐在馬蘭(lan) 小學成立了第一支小樂(le) 隊。說起招募標準,她笑眯眯地說:“我的原則是孩子們(men) 喜歡,我能讓他們(men) 感到音樂(le) 的快樂(le) ,那就來跟我學。”
北京奧運會(hui) 結束之後,鄧小嵐還曾自費帶著小樂(le) 隊的成員們(men) 來到北京,天安門、鳥巢、水立方、動物園……她陪著孩子們(men) 幾乎逛遍了整座城市。“我第一次帶他們(men) 到我家裏住,我愛人天天給他們(men) 熬粥、蒸米飯……不光要有一技之長,也想讓他們(men) 有機會(hui) 去看看外麵的世界。”
直到采訪當天,她還清晰地記得大部分孩子的去向。“(小樂(le) 隊第一批)6個(ge) 小孩全都大學畢業(ye) 了,都是學理工的。還有一個(ge) 男孩子可能都該工作第二年了,他當年考的河南大學。當時我特別高興(xing) ,因為(wei) 河南大學是我父親(qin) 畢業(ye) 的學校。”
一屆又一屆的孩子們(men) 畢業(ye) 了,鄧小嵐的小樂(le) 隊卻始終在。“我老說,我變老了,但是我們(men) 小樂(le) 隊老也不長大。”從(cong) 最初的一個(ge) 月來一次馬蘭(lan) ,到後來隨著樂(le) 隊孩子們(men) 增多,基本紮根在馬蘭(lan) ,有人問她,為(wei) 何不安享晚年?她卻說,隻要孩子們(men) 高興(xing) ,她就高興(xing) 。“不是好多老人都喜歡旅遊嗎?我就喜歡到馬蘭(lan) 旅遊。”
2013年,她看到關(guan) 於(yu) 德國森林音樂(le) 節的報道,音樂(le) 流淌在山林之間,沁潤著每一位聽眾(zhong) 的心田。“我覺得應該給孩子們(men) 創造一個(ge) 機會(hui) ,讓他們(men) 能夠表演……另外,我們(men) 馬蘭(lan) 的山水也挺漂亮的。”
她在山間的瀑布旁找了一塊空地,搭了個(ge) 簡易的“鴿子舞台”。“我覺得寓意也挺好的,鴿子像一隻大手一樣,托起孩子們(men) 的夢想,托起我們(men) 的未來。”第一次音樂(le) 會(hui) ,引起了轟動,十裏八村的鄉(xiang) 親(qin) 們(men) 紛紛跑來看,連對麵的山頭上,都站滿了人。
這次演出的成功,不光讓孩子們(men) 備受鼓舞,也讓鄧小嵐有了一個(ge) 更大一點的夢。純戶外的舞台,極易受天氣影響,她開始琢磨著搭一個(ge) 好一點的舞台。朋友介紹的一位設計師曾做出一個(ge) “月亮舞台”的方案,盡管處處都滿意,但這個(ge) 計劃卻因種種原因被擱置了8年。
直到幾年前,“月亮舞台”再度被提上日程,鄧小嵐聯係了當年那位設計師,才發現8年來,盡管這個(ge) 設計在國際上拿了大獎,也有許多人想用這份方案,但設計師沒有把它給任何人。
問及原因,設計師說:“我覺得當初接這個(ge) 事情的時候,真的就像一個(ge) 夢一樣,我到馬蘭(lan) 就覺得那是一個(ge) 童話一樣的世界。山裏有一個(ge) 老師帶著一群小孩,他們(men) 想做個(ge) 音樂(le) 會(hui) ,我就幫他們(men) 設計了一個(ge) 月亮舞台。我覺得這個(ge) 舞台就要建到馬蘭(lan) 村。我寧願永遠是一個(ge) 夢,不要破碎。”
“月亮舞台”終於(yu) 接近竣工的時候,鐵貫山下、胭脂河畔,悠悠地飄來了一個(ge) 更宏大的夢。馬蘭(lan) 的歌聲,從(cong) 小嵐老師的音樂(le) 教室、從(cong) 山林間的小小舞台,傳(chuan) 向了更遠的地方——北京冬奧會(hui) 開幕式現場。
鄧小嵐回憶起剛知道這個(ge) 消息的感受時說:“我根本不會(hui) 想到是這樣的事情。”
原來,冬奧會(hui) 開閉幕式團隊看到了媒體(ti) 關(guan) 於(yu) 馬蘭(lan) 小樂(le) 隊的報道,他們(men) 也最終決(jue) 定,讓這些“散發著泥土芳香”的孩子們(men) 在開幕式演唱奧林匹克會(hui) 歌。
隨後的幾個(ge) 月,北京、河北請來的專(zhuan) 業(ye) 音樂(le) 老師、希臘語老師給孩子們(men) 進行了密集的訓練,鄧小嵐雖然口頭上說擔心影響孩子、“盡量少摻和”,但她還是經常安靜地坐在教室一角,看著孩子們(men) 歌唱。得知孩子們(men) 要用希臘語演唱奧林匹克會(hui) 歌的時候,她還特意提前確認了時間,趕到學校和孩子們(men) 一起上課。
從(cong) 阜平,到北京,小嵐老師一直和孩子們(men) 待在一起。在酒店休息時、在鳥巢候場時……總能看到這樣一位老人,寡言卻親(qin) 切,始終在角落裏,默默地凝望著、陪伴著孩子們(men) 。
距離開幕式正式表演還有4天的時候,小嵐老師曾向記者表示:“我想我們(men) 小孩一定會(hui) 表現得很好的,到時候我會(hui) 在現場。”
2月4日,開幕式正式演出那天,孩子們(men) 果然沒有怯場。他們(men) 專(zhuan) 注、投入,勇敢而明亮。用高水平的演出,打動了全世界。
冬奧會(hui) 結束,又快到了春暖花開的季節。孩子們(men) 滿載而歸,鄧小嵐也像往常一樣,再次奔赴馬蘭(lan) ,籌備音樂(le) 節。
無人料想,意外先至。
舞台之下,將再也沒有小嵐老師充滿愛意的凝視。
鄧小嵐老師的子女在訃告中說:“媽媽生前最後的18年裏,把大部分時間和精力投入在河北省阜平縣馬蘭(lan) 村的兒(er) 童音樂(le) 教育,這給她帶來快樂(le) 和滿足;北京冬奧會(hui) 馬蘭(lan) 花合唱團的孩子們(men) 演唱的奧運會(hui) 會(hui) 歌獲得世人高度讚揚,更將她的快樂(le) 推向高峰,她在自己生命的高光時刻離去,而且走得安詳平靜,這也是對我們(men) 最大的慰藉。”
曾經有人問過鄧小嵐,月亮舞台有沒有什麽(me) 特別的寓意。
她回答:“也沒什麽(me) 特別的寓意,月亮就是月亮,在水裏,在天上,在哪都能看見它。”
今夜,願這溫柔月光,也能照亮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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