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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烽燧考古 還原千載河山

發布時間:2022-04-07 10:44:00來源: 光明日報

  大漠孤煙,雄關(guan) 漫道。一座烽燧在西域矗立1200年之後被發現,引發了考古界的廣泛關(guan) 注。日前公布的2021年度全國十大考古新發現中,新疆尉犁克亞(ya) 克庫都克烽燧遺址入選。

  國家文物局文物保護與(yu) 考古司司長閆亞(ya) 林說,新疆尉犁克亞(ya) 克庫都克烽燧遺址是近年來中國邊疆考古、絲(si) 綢之路考古、長城考古的又一重要發現,意義(yi) 深遠。特別是出土的文書(shu) ,是迄今為(wei) 止考古遺址中出土數量最大的一批唐代文書(shu) 資料。文書(shu) 所記錄的內(nei) 容非常豐(feng) 富,許多內(nei) 容均為(wei) 首次發現,具有極高的史料研究價(jia) 值。

  這些出土文書(shu) 都記錄了哪些內(nei) 容,透露出什麽(me) 樣的信息,有著怎樣的價(jia) 值,又是如何被發現的?本報記者專(zhuan) 訪了該考古項目負責人、新疆維吾爾自治區文物考古所研究館員胡興(xing) 軍(jun) 。

  軍(jun) 事文書(shu) 為(wei) 揭秘“烽燧製”提供實證

  “文字是中華文明最重要的載體(ti) ,烽燧出土文書(shu) 可謂‘一字千金’。”胡興(xing) 軍(jun) 說,在克亞(ya) 克庫都克烽燧遺址考古過程中,累計清理出土各類文物1450餘(yu) 件(組),其中文書(shu) 883件(紙文書(shu) 758件、木簡119件、帛書(shu) 4件、刻辭2件),其數目之多、內(nei) 容之豐(feng) 富,令人興(xing) 奮、驚歎。

  從(cong) 記錄內(nei) 容上看,軍(jun) 事文書(shu) 數量最多,印證了這座烽燧的軍(jun) 事屬性。

  已完成解讀的3件木簡,係紅柳枝削成,呈板狀,長度從(cong) 14.5厘米到47.5厘米不等,寬度約3厘米,厚度約0.5厘米,均為(wei) 雙麵墨寫(xie) 。上麵寫(xie) 有:“八月十九日臨(lin) 河烽送馬鋪烽”“第四排交”“十七日第一牌送沙堆”“臨(lin) 河烽狀上當烽四麵羅截一無動靜”“及烽子五人並得平安開元四年八月十日烽帥蔣果。”

  唐代,造紙術已經得到普遍推廣,為(wei) 什麽(me) 還用木簡?胡興(xing) 軍(jun) 最初頗為(wei) 困惑,認真研讀後他發現,木簡上所記載的基本都是最基層的烽燧之間傳(chuan) 遞的情報,或向上一級要塞匯報工作的內(nei) 容。木簡上有明顯刮削痕跡,說明曾反複使用過。最後得出的結論是:這些木簡應該是文獻中記載的遊弈所與(yu) 烽鋪間“計會(hui) 交牌”的實物標本。

  記錄內(nei) 容不同,出土木簡的形製也不相同。有的兩(liang) 端有穿孔,有的下端有凹槽,胡興(xing) 軍(jun) 推測係用途不同。除了“計會(hui) 交牌”,還出土有記載“平安火”“都遊弈”巡檢製度的木簡實物,均為(wei) 國內(nei) 首次出土,彌補了唐代軍(jun) 事文獻記錄不詳的缺憾。

  紙文書(shu) 所記載的內(nei) 容更為(wei) 豐(feng) 富。在一塊長27厘米、寬17厘米的文書(shu) 殘片上,能看出有8列共計77字,“防備者,依前各牒界內(nei) 所由仰加遠藩探候,如有動靜,火急走報,並牒榆林鎮準狀者。各牒訖,牒至準狀,故牒。開元四年八月四日典李兒(er) 牒,判官張懷睞,六日入藏□守捉□□□十一日,守捉官覺容。”文書(shu) 上還蓋有朱印兩(liang) 方,但印文無法辨識。這一文書(shu) 內(nei) 容係做出的防備安排。

  另一份文書(shu) 上,僅(jin) 有短短的20餘(yu) 字:“遊弈所狀上鎮沙塠烽兵趙六德借毛袋一口,得上件烽々子”,這記述的是戰備物資申領事宜。

  出土文書(shu) 中包含的大量軍(jun) 事信息主要包括:上級傳(chuan) 達的時局戰報、下發的軍(jun) 情命令,基層上報的日常巡查記錄、將士的換防升遷、武器輜重的報廢申領、軍(jun) 糧的收支賬目、戰馬的疫病處理等,均為(wei) 國內(nei) 考古首次發現。

  “在這些文書(shu) 中,我們(men) 還新發現了掩耳守捉、焉耆守捉、榆林鎮、臨(lin) 河烽、豬泉穀鋪等軍(jun) 事機構,以及樓蘭(lan) 路、麻澤賊路、焉耆路等防禦線路,這些軍(jun) 事機構和線路不見於(yu) 任何記載,為(wei) 研究唐代焉耆鎮軍(jun) 鎮防禦體(ti) 係和樓蘭(lan) 地區絲(si) 綢之路的變遷提供了新的一手資料。”胡興(xing) 軍(jun) 說。

  出土文書(shu) 表明,克亞(ya) 克庫都克烽燧遺址為(wei) 唐代“沙堆烽”故址,也是一處遊弈所治所,屬於(yu) 唐代安西四鎮之一的焉耆鎮下一處基層軍(jun) 事管理機構。結合曆史文獻,胡興(xing) 軍(jun) 團隊認為(wei) ,克亞(ya) 克庫都克烽燧始築於(yu) 長壽元年(692年)王孝傑收複安西四鎮後不久,廢棄於(yu) 貞元六年(790年)吐蕃攻占北庭前後,大致沿用了100年時間。

  “從(cong) 西周至清代,烽燧在中國存在運行了數千年,通過對這座烽燧遺址的研究,可以揭秘其運行的諸多細節。”胡興(xing) 軍(jun) 說。

  出土文書(shu) 還原1200年前唐代戍邊生活

  除了大量的軍(jun) 事文書(shu) 外,出土文書(shu) 中還包括了書(shu) 信、小說、借條、佛經等。大到典章製度、重大事件和曆史人物的活動,小到私人生活的瑣事均有記錄,可以說是一座全麵反映唐代戍邊生活的“檔案館”。

  一份出土文書(shu) 記載:“冬景既終,春光已逼,節候相趁,新故遞移,不委如何,詎表佳勝。泰為(wei) 處職在鎮。”可以看出,這是一名將士在冬春交替之時,寫(xie) 出的一封家信,道出了對家人的思念。

  沙洲、河州、雍州、岐州……這些出土文書(shu) 中反複出現的地名表明,唐代戍邊將士大多來自千裏之外的中原地區。理應四年換防一次,但當兵力不足時,無法如期換防,在出土文書(shu) 中看到,有的戍卒已五六十歲仍在超期服役,對家鄉(xiang) 的思念隨著戍邊時間的延長而增長。

  同時,出土文書(shu) 中還出現供戍邊將士娛樂(le) 消遣的小說,其中就包括民間愛情故事《韓朋賦》片段。在一張長27.4厘米、最寬處18厘米的殘片上,可以辨認出係楷書(shu) 墨寫(xie) ,共六列:(前缺)篋看,若其不開,新婦有歸。語未盡,出門便拜使,々者,連把接待上車,疾如風雨。朋母於(yu) 是呼天喚地,貞夫曰:“呼天何益,踏地何晚,四馬一去,何時可返”。朋母新婦去後,乃開篋看豔色,光影忽然喚出,飛及貞夫,此光明到宋囯,集會(hui) 諸臣,入(後缺)……這一段文字描述了一個(ge) 貞婦告別婆婆的情景,經過與(yu) 《韓朋賦》現存版本對照,發現均不相同。

  這段文書(shu) 殘片背麵,兩(liang) 列27字標明了名錄和日期:馬賓閭元節辛崇福張思訓,正月廿七日掩耳先天三年正月。“曆史上,先天年號僅(jin) 用了公元712年和713年這兩(liang) 年,此後便改年號為(wei) 開元,出土文書(shu) 上記載‘先天三年’表明,即便是中央政權改年號這樣的大事,也無法及時傳(chuan) 到西域地區,可能有幾個(ge) 月的時間差。”胡興(xing) 軍(jun) 說,目前可以確定,出土的《韓朋賦》文書(shu) 抄寫(xie) 於(yu) 公元714年前,豐(feng) 富了這一民間故事的版本。

  更令人驚喜的是,出土文書(shu) 中發現了《遊仙窟》的實物標本。這部小說由唐朝張鷟創作,在國內(nei) 早已失傳(chuan) 不見記載,但在日本廣為(wei) 流傳(chuan) 。為(wei) 了將這部珍貴文化遺產(chan) 引回中國,魯迅曾做了很多的整理工作。這次克亞(ya) 克庫都克烽燧遺址發掘出來的相關(guan) 紙文書(shu) 係國內(nei) 現存最早且唯一實物標本,具有極高價(jia) 值。

  “伯健”“黃特”等唐代耕牛常用名也出現在出土文書(shu) 中。加上出土的大量植物種子和動物骨頭,還有鐮刀木柄、織補漁網的木梭等實物證實,戍邊將士需要一邊戍守、一邊種地,還得靠打獵捕魚改善生活。出土文書(shu) 還記載,一些戍卒還把“醬菜”“幹菜葉”作為(wei) 禮品送給上級,邊塞生活的艱苦可見一斑。

  值得關(guan) 注的是,烽燧遺址出土文書(shu) 99%為(wei) 漢文書(shu) 寫(xie) ,且多為(wei) 行書(shu) 和楷書(shu) ,但也出土有用焉耆文書(shu) 寫(xie) 的紙文書(shu) 和木簡,並提到過“於(yu) 闐兵”。這表明,唐代西域地區,漢字就是當地官方通用語言文字,有部分西域先民和來自中原的將士一起守衛邊疆,共同守護家園的安寧。

  一烽十年,沙中淘金終得“寶”

  1980年出生的胡興(xing) 軍(jun) 自大學畢業(ye) 就到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工作,曾參與(yu) 過小河墓地等多項重要遺址、古墓的考古工作。

  胡興(xing) 軍(jun) 的電腦桌麵,是一張圖片:克亞(ya) 克庫都克烽燧遺址孤獨地矗立在荒漠無人區中,背景的藍天碧空如洗。在曆時3年的考古發掘中,這樣的天氣屈指可數,惡劣的氣候條件和夜以繼日地高強度工作,讓他熬白了頭。

  早在2007年,胡興(xing) 軍(jun) 就開始接觸孔雀河烽燧群。2011年,他和同事們(men) 第一次進入克亞(ya) 克庫都克烽燧遺址進行調查、勘探,2016年又參與(yu) 了試掘。2019年,經國家文物局批準,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對克亞(ya) 克庫都克烽燧遺址進行了主動性考古發掘,胡興(xing) 軍(jun) 擔任項目負責人。

  發掘之初,胡興(xing) 軍(jun) 和團隊並沒有太高的期待。考古人員在烽燧遺址坐落的沙堆四周半坡上發現了6處灰堆遺跡,其中5處為(wei) 各類生活垃圾的堆積,一處為(wei) 烽燧頂部垮塌後形成的堆積。出人意料的是,就是在那些堆積生活垃圾的灰堆裏,特別是在1號灰堆,他們(men) 發現了大量的木簡和紙文書(shu) 。

  這些灰堆被自然風積沙土封存,最厚處有四五米。考古隊員們(men) 和建築工人一樣,在烽燧旁支起篩子,一遍遍地“篩沙子”,帶著兩(liang) 層口罩也擋不住塵沙往口鼻中灌。藏在灰堆裏的紙文書(shu) 沒有成卷或者大片的,都是損毀嚴(yan) 重的碎片,經過上千年風沙沉積,成了指甲蓋大小的殘片,還卷成團,和荒草混在一起很難分辨。“我們(men) 就把字比較多的大紙片稱為(wei) ‘駱駝’,中大的稱為(wei) ‘羊’,小的稱為(wei) ‘兔子’,每發現一個(ge) ‘駱駝’大家都會(hui) 歡呼雀躍,但對‘兔子’我們(men) 也不放過,因為(wei) 有的字少但關(guan) 鍵,價(jia) 值更高。”胡興(xing) 軍(jun) 說,對灰堆一點點地篩,篩了6遍,最後“篩”出了1400多件文物。

  2021年,在央視《探索·發現》欄目播出的紀錄片《文物裏的唐代戍邊生活》中,記錄下克亞(ya) 克庫都克烽燧遺址上考古人員的一個(ge) 生活畫麵:大漠落日的背景下,七八個(ge) 漢子聚在土堆上,中間的一位舉(ju) 著一根長竿,挑起一個(ge) 小桶,其餘(yu) 的人拿著手機跟家人聯係。原來,荒漠無人區手機信號十分微弱,考古隊員收工後得跑到附近的土堆上,挑起一部手機,其餘(yu) 人趁機“蹭”網。這個(ge) 畫麵,讓不少觀眾(zhong) 切實感受到了考古人員的艱辛和不易。

  2021年年底,離開考古現場時,胡興(xing) 軍(jun) 寫(xie) 了一副對聯:大漠孤煙甘寂寞,長河落日自輝煌。橫批:一烽十年。

  (本報記者 尚 傑 李 慧)

(責編: 常邦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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