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哲學“原人”問題的學術史考察
作者:程誌華(河北大學哲學與(yu) 社會(hui) 學學院院長、教授)
“原人”是中國哲學的一個(ge) 重要概念,但這個(ge) 概念在學術領域卻有諸多不同詮釋。厘清這一重要概念並對其進行學術史考察,進而揭示“原人”問題的基本特征,對於(yu) 深化“原人”問題的研究,具有重要的學術價(jia) 值。
“原人”概念的厘清
就現有文獻看,“原人”作為(wei) 一個(ge) 概念首出於(yu) 《孟子·盡心下》所載萬(wan) 章所言:“一鄉(xiang) 皆稱原人焉,無所往而不為(wei) 原人,孔子以為(wei) 德之賊,何哉?”不過,此處“原人”乃“鄉(xiang) 願之人”的簡稱,故“原人”實為(wei) “願人”之表達。萬(wan) 章所稱“原人”源於(yu) 《論語·陽貨》載孔子之言:“鄉(xiang) 原,德之賊也。”此處,“原”通“願”,“鄉(xiang) 原”即“鄉(xiang) 願”之義(yi) 。本文不取此義(yi) 下的“原人”。
在上述含義(yi) 之外,學術史上的“原人”大致可歸為(wei) 四種含義(yi) :第一種為(wei) “人類之本源”之義(yi) ,指原始人即猿人,是地球上最早出現的人,為(wei) 人類學意義(yi) 的言說。美國人類學者威廉·哈維蘭(lan) 在《文化人類學》中說:“最早的毫無疑義(yi) 的原人(hominines)(人,也就是說,近似的人)以追溯到560萬(wan) 年前到580萬(wan) 年前東(dong) 非的化石為(wei) 代表。”顧壽白所著《人類學大意》認為(wei) :“和現代人類的祖先相近而略具人類的特征的,叫作原人(primitive man)。”第二種是古印度神話和宗教的神名,意指“第一人”;宇宙精靈、萬(wan) 物以及“我”均由“原人”產(chan) 生,為(wei) 宗教意義(yi) 的言說。印度最早的詩歌集《黎俱吠陀》有專(zhuan) 門對“原人”的頌歌。第三種指與(yu) “異化”相對的人的“本然狀態”,即未被“異化”的人,為(wei) 哲學意義(yi) 的言說。美國學者克拉莫尼克、華特金斯所著《意識形態的時代——近代政治思想簡史》論及:“馬克思深深依賴他的偉(wei) 大導師黑格爾(Hegel)的哲學論述,深信工人在資本主義(yi) 社會(hui) 的現實狀態是異化(alienation),即脫離真正的自我,脫離作為(wei) 原人(Species beings)、作為(wei) 人類真正一員的真正潛能。……而最要緊的是,工人異化了他們(men) 的原人,即異化了他們(men) 作為(wei) 人的潛能。……資本主義(yi) 否定工人的原人性質,把他們(men) 當作工資奴隸,使人類淪落為(wei) 一般動物。”第四種指對“人”予以“窮本究原”,即探究“人之本”;此既為(wei) 傳(chuan) 統的經學意義(yi) 的言說,亦為(wei) 現代的哲學意義(yi) 的言說。在此,“原”是動詞,為(wei) “窮本究原”義(yi) 。如,《漢書(shu) ·薛宣傳(chuan) 》有“《春秋》之義(yi) ,原心定罪”之言;顏師古注“原”為(wei) “謂尋其本也”。沈括的《夢溪筆談》亦有言:“原其理,當是為(wei) 穀中大水衝(chong) 激,沙土盡去,唯巨石巋然挺立耳。”所謂“原其理”,即“推究其道理之本”之義(yi) 。
就中國學術史講,“原人”主要在第四義(yi) 下來使用,而且“原人”還成為(wei) 一種特定文體(ti) 。《呂氏春秋》有《原亂(luan) 》篇,對“亂(luan) ”進行窮本究原,從(cong) 而開創了“原××”這種文體(ti) 。後來,韓愈著有“五原”,其中就有《原人》篇。明代的徐師曾在《文體(ti) 明辨序說》中對“原××”文體(ti) 予以解釋,認為(wei) 其義(yi) 乃“推其本原之義(yi) 以示人也”。“若文體(ti) 謂之‘原’者,先儒謂始於(yu) 退之之五原,蓋推其本原之義(yi) 以示人也。……石守道亦雲(yun) :‘吏部《原道》《原人》等作,諸子以來未有也。’”不過,徐師曾雖對“原××”文體(ti) 進行了解釋,但認為(wei) 此文體(ti) 始於(yu) 韓愈則不準確,他忽略了早出的《呂氏春秋》的《原亂(luan) 》。晚於(yu) 韓愈,宗密著有《原人論》,他基於(yu) 批評儒、道思想而對佛教“人之本”進行了闡揚。明代,何心隱著《原人》。清代,前期的陳廷敬、李光地、方苞、程廷祚和後期的王韜、章太炎均分別著有《原人》。進入到現代,馮(feng) 友蘭(lan) 著《新原人》。曆史地看,“原××”文體(ti) 在學術史上有確定位置,“原人”概念亦有確切含義(yi) ,即“推究”“人之本”的意思。
若周延地講,“人之本”應該包括三義(yi) ,也就是哲學史上常講的“人生三大終極問題”——人從(cong) 哪裏來;人是什麽(me) ;人要到哪裏去。不過,就中國學術史所出現的數篇《原人》看,其關(guan) 注點主要聚焦於(yu) 第二義(yi) 即“人是什麽(me) ”。
“原人”問題的學術史概觀
韓愈是唐代“古文運動”的倡導者,曾著“五原”即《原道》《原性》《原毀》《原鬼》《原人》。《原人》為(wei) 篇幅最小的一篇,全文僅(jin) 200餘(yu) 字。就內(nei) 容看,《原人》的基本思想有三個(ge) 方麵,而這三個(ge) 方麵可歸結為(wei) 一個(ge) 主旨。這三個(ge) 方麵是:其一,宇宙有三重結構,包括三類自然存在物,即“天”“地”“人與(yu) 夷狄禽獸(shou) ”。其二,雖然人與(yu) 夷狄禽獸(shou) 同為(wei) 宇宙間自然存在物,但人乃“萬(wan) 物之靈”。其三,“天”“地”“人”均須有“為(wei) 主之道”,否則會(hui) 使相應類別陷入混亂(luan) 。這三個(ge) 方麵的主旨是何為(wei) “人之道”即人的“為(wei) 主之道”——“聖人一視而同仁,篤近而舉(ju) 遠”。這裏,“一視同仁”是“理一”,“篤近舉(ju) 遠”是“分殊”;“理一”和“分殊”均為(wei) 就人對夷狄禽獸(shou) 的態度而講。很顯然,韓愈關(guan) 於(yu) “夷狄”之論有不當之處。
宗密為(wei) 佛教華嚴(yan) 宗五祖,所作《原人論》共3000餘(yu) 字,為(wei) 一篇長文,主旨是探索“生命本質”即“人是什麽(me) ”。全篇主體(ti) 分四部分:其一,“斥迷執”,針對“習(xi) 儒道者”反駁儒、道兩(liang) 家的觀點。其二,“斥偏淺”,針對“習(xi) 佛不了義(yi) 教者”批評佛教的“人天教”“小乘教”“大乘法相教”“大乘破相教”的觀點。其三,“直顯真源”,說明“一乘顯性教”即“華嚴(yan) 宗”這種“了義(yi) 實教”的教義(yi) 。其四,“會(hui) 通本末”,以“一乘顯性教”為(wei) “本”,以其他各教為(wei) “末”,“會(hui) 前所斥,同歸一源,皆為(wei) 正義(yi) ”,實現其間的義(yi) 理會(hui) 通。在宗密看來,決(jue) 定人生命本質者,不是“迷執”的儒、道“異端”所言者,亦不是“偏淺”的“末教”所說者,而是作為(wei) “本教”的“一乘顯性教”所言的“本覺真心”。所謂“本覺真心”,指本有且覺悟的佛性即“如來藏”。
何心隱是泰州學派的代表人物,所著《原人》文字並不多,全文隻300多字,但觀點明確,文簡義(yi) 豐(feng) 。其一,人的本質在道德。他認為(wei) ,人雖是禽獸(shou) 之一種,但卻與(yu) 禽獸(shou) 有本質區別,而區別的關(guan) 鍵是“道德”。“不仁不人,不義(yi) 不人,人亦禽獸(shou) 也。”其二,人須“以仁為(wei) 廣居”“以義(yi) 為(wei) 正路”,即好仁義(yi) 、弘道德。“必以仁為(wei) 廣居,而又必廣其居以象仁。……必以義(yi) 為(wei) 正路,而又必正其路以象義(yi) 。”其三,好仁義(yi) 、弘道德的工夫不僅(jin) 有層次之分,如“好仁”“為(wei) 仁”“惡不仁”,如“好義(yi) ”“為(wei) 義(yi) ”“惡不義(yi) ”,而且須時時行之,否則“仁義(yi) ”會(hui) “牿亡於(yu) 旦晝”。其四,要做到好仁義(yi) 、弘道德,除了上述工夫外,還需要培養(yang) 和保持“浩然之氣”。
陳廷敬是清初進士,曾任康熙帝師,亦著有《原人》篇。此文很短,僅(jin) 200字,主旨為(wei) “勸學”,具體(ti) 展開為(wei) 三個(ge) 方麵:其一,人應有誌於(yu) 學,有誌於(yu) 追求“聖人之道”。“聖人天所生,天豈得無意。聖人人所為(wei) ,人胡乃自棄。惟天不負人,人自以為(wei) 累。”其二,學的具體(ti) 內(nei) 容包括“博文”“約禮”兩(liang) 方麵,即“治性”當“博學”“約禮”並重,兩(liang) 者於(yu) “治性”不可或缺。“博文共約禮,二者無軒輊。今或假其一,實並廢其二。勸汝緝學子,治性先不貳。”其三,學之根本在“禮”。雖然“博文”“約禮”無高低輕重,但根本在“仁之目”即“四勿”,即《論語》所載孔子所言“非禮勿視,非禮勿聽,非禮勿言,非禮勿動”。顯而易見,陳廷敬此文雖冠以《原人》之名,但僅(jin) 有“勸學”意義(yi) ,且學理性亦不強,未達及“原人”的深度,故不屬於(yu) 真正的“原人”。
李光地略晚於(yu) 陳廷敬,亦為(wei) 清初進士、康熙帝師,亦作有《原人》。與(yu) 前述幾人不同的是,李光地的《原人》乃針對韓愈《原人》而作。此文主要內(nei) 容為(wei) 四個(ge) 方麵:其一,韓愈的《原人》“語焉不詳”,未達根本,因為(wei) 其講到“三才”各有其主,但既未言及“人之本原”,亦未言及“人性之本原”。“《原人》:一則知三才之各有主,而未知人之所以繼天地而參天地者也。一則知人之宜兼愛乎人物,而未知人之所以盡其性,而盡人物之性者也。此其語之而不詳也。”其二,與(yu) 韓愈不同,張載的《西銘》言人“終以存順沒寧”則乃“至言”,因為(wei) 其所講乃人的死生這種根本問題。“曰:‘《西銘》之言人而備矣,其終以存順沒寧何也?’曰:‘人道於(yu) 是乎至也。……’曰:‘知死生之說如何?’曰:‘非苟知之而已。存順沒寧,然後可以言知矣。’”其三,由“原始反終”可以推知“存順沒寧”之為(wei) “至言”。即由推究初始和終末可知包括人在內(nei) 的萬(wan) 事萬(wan) 物的“死生之說”。其四,人性之本乃“仁義(yi) ”即“道德”,故“仁存”則會(hui) “存順”,因為(wei) “仁”乃“生”之根本;“義(yi) 盡”則會(hui) “沒寧”,因為(wei) “義(yi) ”乃“死”之根本。正是因此,《易傳(chuan) 》言“立人之道曰仁與(yu) 義(yi) ”。
方苞是清代“桐城派三祖”之一,所作《原人》的基本義(yi) 理有四個(ge) 方麵:第一,人禽之別是全篇主旨。在文章開篇,方苞引用孔子和董仲舒之言來說明主旨。“孔子曰:‘天地之性,人為(wei) 貴。’董子曰:‘人受命於(yu) 天,固超然異於(yu) 群生。’”第二,人禽之別即“人道”的實質在於(yu) 人有道德。在他看來,縱使禽獸(shou) 有人所不及之稟性,但其“偏且塞”之性終究不變;縱使人失去某些稟性,終究人與(yu) 禽獸(shou) 是不同的,而且“正且通”之性永遠存在。“正且通”之性即“人道”,即人的道德屬性。第三,“人道”源於(yu) “天命”。第四,喪(sang) 失“人道”將失去“天佑”,會(hui) 招致天災人禍,“人將不人”。“嗚呼!古之人日夜勞來其民,大懼其失所受於(yu) 天耳;失所受而不自知,任其失而不為(wei) 之所,其積也,遂足幹天禍而幾盡其類,此三王之德所以侔於(yu) 天地也與(yu) !”
程廷祚是清代前期理學家,以修顏李之學為(wei) 主,曾作“七原”,其中第一篇即《原人》。主要思想有三點:第一,形由天生,性由天賦。“人生於(yu) 天地之中,天之於(yu) 人,其相近而不相遠,固然也。然僅(jin) 以為(wei) 相近則遠矣。形者,天之所生也;性者,天之所賦也。”第二,“人者,天地之心”。“《記》曰:‘人者,天地之心。’古之善言人者,無過於(yu) 此矣。”在此,《記》指《禮記》。第三,人需要“當責”。人作為(wei) “天地之心”,需要擔當“天地之心”的責任;責任既包括“參讚天地化育”,亦包括“善惡”“慎獨”等道德。“幽獨之當慎者,此也;化育可讚,而天地可參者,此也;福善禍淫捷於(yu) 影響者,亦此也。”
王韜是清代晚期思想家,他作有“五原”,其中有《原人》篇。主要內(nei) 容是:其一,一夫一妻製有經典依據。無論是《易經》,還是《大學》《詩經》,都於(yu) 一夫一妻製“再三致意”。“《大學》一篇,首言治國平天下,而必本之於(yu) 修身齊家,……欲家之齊,則婦惟一夫,夫惟一婦,所謂夫夫婦婦而家道正矣。天之道一陰而一陽,人之道一男而一女,故《詩》始《關(guan) 雎》,《易》首乾坤,皆先於(yu) 男女夫婦之間再三致意焉。”其二,一夫一妻製利於(yu) 家國天下。一夫一妻製下,“男耕女織,夫倡於(yu) 前,婦隨於(yu) 後,歲時伏臘,互相慰藉,雖曆辛勤而不怨”,生活雖然辛勞,但平安幸福。“一家既如此,一國可知矣”,家庭和睦利於(yu) 國家天下。“家之不齊,而天下國家之所以不平不治也。”其三,一夫一妻製的理據是“男女並重”即男女平等。總之,一夫一妻製乃“天經地義(yi) ”,為(wei) “齊家治國平天下”之始。“一夫一婦實天之經也、地之義(yi) 也,……故欲齊家治國平天下,則先自一夫一婦始。”由上述可見,王韜的《原人》體(ti) 現出明顯特點:他不是由“個(ge) 體(ti) ”而是由“家庭”出發展開“原人”。由此來講,其“原人”可以名為(wei) “原家庭”。
章太炎是清末民初思想家,他有一部自編文集《訄書(shu) 》,《訄書(shu) 》前後有三個(ge) 版本,而每個(ge) 版本均載有《原人》篇。總的看,三個(ge) 版本中的《原人》內(nei) 容沒有大的變化,主要內(nei) 容如下:其一,持生物進化論觀點,認為(wei) 人乃生物進化而來——生物界為(wei) 一個(ge) 由低等到高等的進化過程;在這個(ge) 過程當中,猿猴進化為(wei) 人類。“赭石赤銅箸乎山,莙藻浮乎江湖,魚浮乎藪澤,果然貜狙攀援乎大陵之麓,求明昭蘇而漸為(wei) 生人。人之始,皆一尺之鱗也。”其二,對“戎狄”持貶低態度。人類進化程度不同,便出現了人種和文明的差異。“化有早晚而部族殊,性有文獷而戎夏殊。”顯而易見,章太炎《原人》的語境既不是個(ge) 體(ti) ,亦不是“家庭”,而是“民族”。
抗戰期間,馮(feng) 友蘭(lan) 隨清華大學“南渡”,在西南聯大教書(shu) 八年。其間著有“貞元六書(shu) ”,其中一部為(wei) 《新原人》。關(guan) 於(yu) 《新原人》的主旨,馮(feng) 友蘭(lan) 以張載的“為(wei) 天地立心,為(wei) 生民立命,為(wei) 往聖繼絕學,為(wei) 萬(wan) 世開太平”之“四為(wei) ”作為(wei) “自期許”。
《新原人》主要討論了四個(ge) 問題:第一,人是什麽(me) 。在馮(feng) 友蘭(lan) 看來,“人之所以為(wei) 人者,就其本身說,是人之理;對於(yu) 具體(ti) 底人說,是人之性”。然而,“所謂人性者,即人之所以為(wei) 人,而以別於(yu) 禽獸(shou) 者”。進而,人之所以為(wei) 人,乃在於(yu) 人有“知覺靈明”,即有“覺解”。“人之所以能有覺解,因為(wei) 人是有心底。人有心,人的心的要素,用中國哲學家向來用的話說,是‘知覺靈明’。”所謂“覺解”,指既“解”又“覺”,即自覺其了解。進而,因為(wei) 人有“覺解”,宇宙人生會(hui) 對人產(chan) 生“意義(yi) ”,而這種“意義(yi) ”會(hui) 使人形成某種“境界”。第二,人生境界。“我們(men) 可以忽其小異,而取其大同。就大同方麵看,人所可能有底境界,可以分為(wei) 四種:自然境界、功利境界、道德境界、天地境界。”“自然境界”是最低層次的人生境界,特征是“順才”“順習(xi) ”。“自然境界的特征是:在此種境界中底人,其行為(wei) 是順才或順習(xi) 底。”“功利境界”是高於(yu) “自然境界”的人生境界,特征是“為(wei) 利”。“功利境界的特征是:在此種境界中的人,其行為(wei) 是‘為(wei) 利’底。所謂‘為(wei) 利’,是為(wei) 他自己的利。”“道德境界”是一種較高的人生境界,特征是“行義(yi) ”。“道德境界的特征是:在此種境界中底人,其行為(wei) 是‘行義(yi) ’底。義(yi) 與(yu) 利是相反亦是相成底。求自己的利底行為(wei) ,是為(wei) 利底行為(wei) ;求社會(hui) 的利底行為(wei) ,是行義(yi) 底行為(wei) 。在此種境界中底人,對於(yu) 人之性已有覺解。”“天地境界”是最高的人生境界,特征是“事天”。“天地境界的特征是:在此種境界中底人,其行為(wei) 是‘事天’底。”第三,如何提升人生境界。討論人生境界本身不是目的,目的在於(yu) 提升人生境界,而提升境界的途徑是“工夫”。“自然境界及功利境界是自然的禮物,人順其自然底發展,即可得到自然境界或功利境界。……人必須用一種工夫,始可得到道德境界或天地境界。”“工夫”分為(wei) 兩(liang) 部分:一是“覺解”。“一部分底工夫,是求對於(yu) 宇宙人生的覺解。”二是“敬”,指對“覺解”的保持。“此所謂另一部分工夫者,亦不過是常注意不忘記此等覺解而已。……此常注意即道學家所謂敬。”第四,如何對待死生問題。在馮(feng) 友蘭(lan) 看來,死生雖是兩(liang) 個(ge) 終極問題,但它們(men) 實是一個(ge) 問題的兩(liang) 麵,故基於(yu) “生”可以了解“死”。“死是生的反麵,所以能了解生,即能了解死。”這樣,馮(feng) 友蘭(lan) 將“死”消解於(yu) “生”之中了,而“生”的核心乃上述人生境界問題。
顯然,馮(feng) 友蘭(lan) 《新原人》的語境進一步擴大——以往諸篇《原人》多就個(ge) 體(ti) 來講,方苞將語境擴大為(wei) 家庭,章太炎將語境擴大為(wei) 民族,而馮(feng) 友蘭(lan) 以張載的“四為(wei) ”句為(wei) 期許,其語境已擴大到國家民族甚至天下。
“原人”問題的基本特征
綜上所述,前述十篇《原人》雖未必涵蓋所有相關(guan) 著述,但它們(men) 毋庸置疑是影響最大的代表作,故能夠反映中國學術史“原人”問題的基本特征:其一,將“原人”的關(guan) 注點聚焦於(yu) “人是什麽(me) ”。本來,“人之本”應該包括三義(yi) ,即“人從(cong) 哪裏來”“人是什麽(me) ”“人要到哪裏去”,而以上數篇《原人》隻將關(guan) 注點聚焦於(yu) 第二義(yi) ,邊緣化了另外兩(liang) 義(yi) 。這樣一個(ge) 特征透顯出中國哲學“重生”“不重死”的特質,也透顯出中國哲學常被稱為(wei) “人生哲學”的緣由。其二,即便就“人是什麽(me) ”講,西方哲學史上亦有多種說法,如亞(ya) 裏士多德認為(wei) “人是理性的動物”,又講“人是政治的動物”;黑格爾認為(wei) “人是有思想的動物”,亦認為(wei) “自由是人的本性”;叔本華認為(wei) “人是形而上學的動物”;海德格爾認為(wei) “人是會(hui) 說話的生命”,“語言”是人的本質。而中國學術史中的上述諸篇《原人》除了宗密所著外,則多從(cong) “道德”角度講“原人”,典型的說法是“人禽之別的關(guan) 鍵在於(yu) 道德”。這樣一個(ge) 特征透顯出中西哲學關(guan) 注點的差別,進而也透顯出中西文化特質的差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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