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文學的方式回答文學何為
繼斬獲茅盾文學獎的《人世間》之後,今年年初,著名作家梁曉聲又推出長篇新作《中文桃李》(作家出版社2022年3月出版)。小說以80後大學生求學、工作為(wei) 線索,圍繞愛情與(yu) 婚姻、理想與(yu) 現實的矛盾衝(chong) 突展開敘事。小說出版之後,獲得廣泛關(guan) 注。
《中文桃李》是一部可以當作理論著作來讀的小說。小說的題目首先就給人“反常”之感。“中文”在小說中顯然指的是“漢語言文學”專(zhuan) 業(ye) ,實際上就是“文學”。這是個(ge) 專(zhuan) 有名詞,沒有任何詩意,很少被用於(yu) 小說標題。“桃李”既喻指“栽培的後輩和所教的門生”,也喻指“人的青春年少”。“中文桃李”因此具有雙重含義(yi) ,一方麵指小說的主人公:以李曉東(dong) 和徐冉為(wei) 代表的一群80後主修文學專(zhuan) 業(ye) 的大學生;另一方麵也暗示了小說的主題:在文學日益被邊緣化的大背景下,文學如何才能“青春年少”,或者說,文學如何才能與(yu) 生活的“活力”保持關(guan) 聯?這是一個(ge) 重大的理論問題,也是每一個(ge) 文學工作者必須麵對的時代命題。作為(wei) 著名作家,梁曉聲的高明之處在於(yu) ,他沒有進行空洞的理論說教,而是用鮮活的故事對這一問題作了飽含情感溫度的論證和回答。
80後具有特殊的含義(yi) 。作為(wei) 時代的標簽,他們(men) 是改革開放後在經濟大潮中成長的一代,同時也是見證經濟大潮中文學日漸式微的一代。他們(men) 仍然持有文學理想,對文學飽含熱情。這種理想和熱情曾使他們(men) 在象牙塔內(nei) 取得短暫的輝煌,創辦文學刊物的成功使他們(men) 成為(wei) 校園內(nei) 萬(wan) 眾(zhong) 矚目的“明星”;而在象牙塔外卻陷入了“重圍”,曾經的輝煌和成功在校園外的規則下再難成為(wei) 驕傲的資本。那麽(me) ,如何“突圍”?小說以這群80後“中文桃李”的人生選擇給出了答案。梁曉聲說,作為(wei) 老師,他教過很多80後,自己的孩子也是80後,為(wei) 80後寫(xie) 點什麽(me) ,一直是自己的心念,想給自己的教學生涯留下一點記錄,“我喜歡我筆下的這些80後,他們(men) 也開玩笑,也幽默,但他們(men) 身上沒有那種‘頑主’氣質”。
文學與(yu) 社會(hui) 現實之間常常有一種因錯位而產(chan) 生的張力,對抗並非可取之道。《中文桃李》選擇了與(yu) 現實的和解。和解並非屈服於(yu) 現實,而是在保持文學理想的前提下融入現實。不難發現,《中文桃李》在情節結構方式上總是在設置一些衝(chong) 突,這些衝(chong) 突無不與(yu) “中文”這一專(zhuan) 業(ye) 相關(guan) ;同時又在衝(chong) 突中尋找一種平衡,這種平衡則使“中文”與(yu) 現實達成和解。從(cong) “我”與(yu) 父母婚姻價(jia) 值觀的衝(chong) 突到最後的彼此接受、從(cong) “我”和徐冉的悲壯“北漂”到最後的回歸故鄉(xiang) ,以及“中文”還是“對外漢語”的專(zhuan) 業(ye) 選擇、留省城還是回家鄉(xiang) 的就業(ye) 抉擇等等,無不體(ti) 現了這種衝(chong) 突中的平衡。因此,結構上的平衡就成了文學與(yu) 現實和解的隱喻。
《中文桃李》無疑是現實主義(yi) 的,但又不同於(yu) 傳(chuan) 統現實主義(yi) 以崇高理想為(wei) 目的的宏大敘事,也不同於(yu) 新寫(xie) 實主義(yi) 以瑣碎日常生活為(wei) 目的的個(ge) 人小敘事,而是力圖在二者之間找到一個(ge) 平衡點。這是一種尚未被命名的現實主義(yi) 。文中反反複複出現的“執否”具有特別的深意。“執子之手,與(yu) 子偕老”是對婚姻的承諾,“執否”則是對這種承諾的詢問。小說中,作者對此進行了專(zhuan) 門的解釋:“執否”之“執”,意謂輕牽。不是“緊攥”和“不牽”,而是“輕牽”,關(guan) 鍵在這一“輕”字。此一“輕”字既是愛情的“真”,也是文學理想與(yu) 現實之間的“度”。將文學理想化是淩空高蹈,已沒有現實的土壤;而將文學矮化為(wei) 日常生活卻是當下正在麵臨(lin) 的現實,如此一來,文學又失去了其應有的價(jia) 值向度。那麽(me) ,尋找一個(ge) 中間的平衡點就是當前文學“突圍”的突破口。
這個(ge) 平衡點就是“豐(feng) 滿的理想”與(yu) “骨感的現實”之間“為(wei) 人生”的價(jia) 值定位。文學是“為(wei) 人”的,這裏的人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理想的人”,而是活生生的靈肉兼具的“現實的人”。文學教授“汪先生”某種程度上是作者的代言人,他不僅(jin) 重提“文學是人學”的理論命題,而且在教學中踐行“為(wei) 人生”的文學理念。小說的最後,作者讓作家“梁曉聲”現身說法,做了一場《文學與(yu) 人生》的講座。講座的失敗,既嘲諷了那些脫離人生價(jia) 值觀照的作家作品,也從(cong) 另一方麵肯定了文學“為(wei) 人生”的價(jia) 值理念。正如徐冉對她兒(er) 子所說:“文學在特殊年代還有點兒(er) 不一般。現在沒什麽(me) 不一般的,隻不過就是種職業(ye) 罷了。你爸的人生,現在仍靠文學那碗飯墊底兒(er) ,以後聽你爸爸談談體(ti) 會(hui) 就行。”
文學何為(wei) ?這是一個(ge) 如文學一樣古老的理論命題,不同的時代有不同的回答。馬克思主義(yi) 將“美學的和曆史的觀點”作為(wei) 文學批評的最高標準,強調文學要塑造“典型環境中的典型人物”;唐代詩人白居易提出“文章合為(wei) 時而著,歌詩合為(wei) 事而作”。梁曉聲立足於(yu) 當下的現實,以自己特有的方式對“文學何為(wei) ”這一理論命題進行了回答。人具有價(jia) 值維度,文學“為(wei) 人生”的理念正是人的價(jia) 值體(ti) 現。這一回答既符合馬克思主義(yi) 的曆史唯物主義(yi) 觀點,因為(wei) “人生”總是具有曆史具體(ti) 性的人生;這一回答也符合白居易的理論主張,因為(wei) “人生”總是與(yu) 具體(ti) 的“時”和“事”聯係在一起。包括文學在內(nei) 的所有文藝形式,隻有向上向善才能成為(wei) 時代的號角。這是對文藝價(jia) 值屬性和曆史屬性的界定。《中文桃李》要表達的正是文學在一定曆史語境中,對有意義(yi) 人生價(jia) 值的追尋與(yu) 抒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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