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艾偉:時間是最偉大的鑒賞者
中新網北京9月27日電(記者 上官雲(yun) )不久前,第八屆魯迅文學獎揭曉,著名作家艾偉(wei) 的小說《過往》榜上有名。
這是艾偉(wei) 近年來的重要作品之一。它講述了一位“另類”母親(qin) 的故事。艾偉(wei) 說,這部小說的出發點,就是塑造這位與(yu) 眾(zhong) 不同的母親(qin) 。
迄今為(wei) 止,艾偉(wei) 已經創作了多部小說,有長篇小說《風和日麗(li) 》《愛人同誌》《南方》等,最新作品為(wei) 中篇小說《過往》和長篇小說《鏡中》。他的作品曾獲得第五屆汪曾祺文學獎等多個(ge) 獎項。
對如何品味一部小說,艾偉(wei) 也有心得:作為(wei) 閱讀者,最好的方法是放下一切觀念,把小說人物當成自己的親(qin) 友,不要從(cong) 唯一的維度評判它,“文學是一個(ge) 立體(ti) 、多麵的生命。當文字在某種程度上刺穿龐大而堅固的觀念堡壘時,小說就可以將無限活力和可能性歸還給生活”。
互聯網時代,純文學如何借助網絡的力量,做到雅俗共賞?艾偉(wei) 覺得,這是個(ge) 複雜的問題,“作家和作家各不相同,差異巨大,有一些作家可以做到雅俗共賞,有些不能。”
他認為(wei) ,像托爾斯泰、司湯達的小說應該可以稱得上雅俗共賞,但博爾赫斯和卡夫卡的作品可能就不是。“作為(wei) 文學世界來說,每一位作家都有存在的理由。有沒有廣泛讀者是作家命運的一部分。”
中新網:小說《過往》講述了一個(ge) 怎樣的故事?
艾偉(wei) :《過往》講述一位“另類”母親(qin) 的故事,一個(ge) 在我們(men) 現有的文學描述中極為(wei) 少見的母親(qin) 。
母親(qin) 的形象在我們(men) 的文化譜係中是一種神格化的存在。母親(qin) 這個(ge) 詞自帶光環,代表著仁慈、奉獻、寬容和愛等美德。其實,我們(men) 生活中的母親(qin) 個(ge) 性各不相同,也不是都那麽(me) 完美。
小說寫(xie) 作要回到每一個(ge) 具體(ti) 的人,這部小說的出發點就是想塑造這位與(yu) 眾(zhong) 不同的母親(qin) 。我覺得小說家還是要貢獻人物,多年後,關(guan) 於(yu) 故事讀者或許會(hui) 忘記,但會(hui) 記住小說裏的人物。
中新網:《過往》的寫(xie) 作靈感源自何處?您是如何構思這部作品的?
艾偉(wei) :這部小說裏母親(qin) 的形象來自我一位朋友的講述。她是一位極具喜劇天賦的演員,有一次她說起自己的母親(qin) ,原本是當做笑話講的。但講到最後,她號啕大哭,真是她的哭打動了我。
我覺得我們(men) 中國人這種緣於(yu) 血緣的曲折的表達方式非常動人,粗暴裏深藏著愛,特別有張力。
當然現在小說的故事和朋友的故事完全不同,小說世界帶著小說家個(ge) 人的生命感悟以及對人的理解。小說和真實生活之間有差別,比生活更有深度和情感,也更具戲劇性。
中新網:您的新長篇《鏡中》於(yu) 今年上半年發表和出版。完成《鏡中》最大的感受是什麽(me) ?
艾偉(wei) :《鏡中》真正開始構思是在2017年,如我在後記中所講,《鏡中》也受到了我國外一位朋友個(ge) 人遭遇的啟發。
在感受到他的悲痛的同時,我深感無助,同時思考,人在麵對生命的“無常”之後,如何安頓我們(men) 的內(nei) 心以及如何同世界相處,同我們(men) 的內(nei) 心相處。
靈感真正來臨(lin) 是在2020年下半年,我早上起來看到鏡中的自己,突然想到一個(ge) 在文本內(nei) 部隱藏著多重鏡像的結構,一個(ge) 由鏡像構築起來的人生迷宮,並由此衍生出多重闡釋的可能性。
我探討了人們(men) 經常感受到的“無常”感,同時試圖找到我們(men) 中國人的內(nei) 心語言,即中國人如何解決(jue) 我們(men) 自己的精神問題,我們(men) 有自己的文化傳(chuan) 統,這和西方給我們(men) 的方法完全不同。因此《鏡中》某種意義(yi) 上是致敬我們(men) 東(dong) 方文化的一部小說。
中新網:您創作頗豐(feng) ,被視為(wei) 先鋒文學之後的代表作家之一。不論體(ti) 裁,一部文學作品想要得到讀者的認可,應該具備哪些要素?
艾偉(wei) :作家和讀者的關(guan) 係非常複雜。我想每一位作家都希望有廣泛的讀者,一部作品被讀者閱讀實際是賦予作品第二次生命,因為(wei) 讀者可以根據自己的生命經驗讀出作家不曾想過的意義(yi) 。
但作家寫(xie) 作時,肯定是因為(wei) 他想表達,想向這個(ge) 世界表達他的發現和理解,表達他的困惑甚至無知,這是寫(xie) 作的出發點。
讀者比作家想象的要聰明,他們(men) 有著各種各樣的趣味,作家不要自作聰明為(wei) 讀者配方,以為(wei) 這些配方就可以得到讀者的認可。但有一點我是相信的,讀者喜歡有真情實感的作品。
中新網:一部作品,讀者的評價(jia) 往往見仁見智。如何看待讀者的評價(jia) ?
艾偉(wei) :讀者很聰明,但時代的風尚也確實會(hui) 塑造讀者的趣味。就我個(ge) 人的感受來說,中國讀者對外國文學和過去的文學相對寬容,很少從(cong) 道德的角度去評判故事以及人物。
比如像《包法利夫人》《紅與(yu) 黑》這樣的作品,我很少看到讀者舉(ju) 起道德大旗加以撻伐,但對當下中國作家寫(xie) 的作品,往往會(hui) 對故事和人物用道德的方式加以評判。總之,我覺得這有點雙標。
米蘭(lan) 昆德拉說,小說是道德的懸置地帶。這句話同樣適用於(yu) 《紅樓夢》這樣的作品,像王熙鳳這樣的人物,其實身上有命案,但我們(men) 都接受王熙鳳這一形象,對她的悲劇甚至是同情的,會(hui) 對她有憐憫之感。這個(ge) 人物如果出現在今天作家的筆下,我不知道讀者是否還會(hui) 這麽(me) 寬容地接受她。
所以,時間相當重要。人某種程度上是觀念動物,我覺得觀念過強的閱讀並非好事,同樣觀念過強的寫(xie) 作也是寫(xie) 作的大敵。
中新網:有一部分文學作品,可能讀者初讀會(hui) 有“讀不懂”的感覺,但業(ye) 內(nei) 評價(jia) 很高。那麽(me) 作為(wei) 寫(xie) 作者,創作時有沒有辦法彌合這種看似割裂的現象?
艾偉(wei) :自現代主義(yi) 文學以後,文學開始向人的精神世界掘進,二十世紀以來最新的觀念、思想和方法讓小說的視點不再隻關(guan) 注人間表麵生活,同樣關(guan) 注人的內(nei) 宇宙。
同古典小說時期比,小說似乎變得更為(wei) 專(zhuan) 業(ye) 了。這種“專(zhuan) 業(ye) 性”確實會(hui) 拒絕一批讀者進入小說,會(hui) 有“讀不懂”之感。如卡夫卡這樣的被稱為(wei) “作家中的作家”,之後的很多寫(xie) 作者都從(cong) 他的寫(xie) 作中得到啟發,但我覺得他不會(hui) 是一個(ge) 受到讀者廣泛歡迎的作家。
世情小說是中國文學一個(ge) 悠久的傳(chuan) 統,中國作家特別擅長描寫(xie) 雞飛狗跳、人間煙火的生活,中國讀者也喜歡充滿人間煙火氣的小說。但我個(ge) 人覺得,小說裏的經驗需要經過辨析,要有所發現,小說要寫(xie) 出未經命名的經驗,這個(ge) 經驗當然需要獲得讀者共鳴。
但這種共鳴有公共意義(yi) 上的,也存在另外一種情況,即有些讀者對作家書(shu) 寫(xie) 的經驗有感,有些讀者則無感。這完全取決(jue) 於(yu) 讀者自己的人生經驗。所以,我才說讀者會(hui) 賦予小說第二次生命。
即便是同一位讀者,隨著閱曆的增加,讀同樣一部作品感受會(hui) 完全不同。對作者來說最好的方法是把一切交給時間。時間是最偉(wei) 大的鑒賞者。(完)
版權聲明:凡注明“來源:新利平台”或“新利平台文”的所有作品,版權歸高原(北京)文化傳(chuan) 播有限公司。任何媒體(ti) 轉載、摘編、引用,須注明來源新利平台和署著作者名,否則將追究相關(guan) 法律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