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火人間,宵夜江湖
作者:吳菲
紀錄片《宵夜江湖》第二季第一集《樂(le) 山,樂(le) 得自在》,初現“騰訊”是9月13日。自此八周,每個(ge) 周二的晚6點,都有一集《宵夜江湖》準時到來。“深入八個(ge) 城市,呈現最美味的宵夜、最地道的人情。探討平凡市民生存之道,尋找超越時間的堅韌和信心。”主創們(men) 這樣的“夫子自道”我很喜歡。
總導演是生於(yu) 1981年的杜興(xing) ,湖北人。我們(men) 相識於(yu) 他上一部紀錄片《炮火下的國寶》。我去參加了9月12日《宵夜江湖》第二季在萬(wan) 達的試映會(hui) ,9月15日就抓住他,在位於(yu) 朝陽門外一家咖啡屋聊了一上午。之後卻足足用了兩(liang) 個(ge) 月來把每一集都看完,來想怎麽(me) 講他和《宵夜江湖》,那些我視為(wei) 珍貴的故事。
《宵夜江湖》有過第一季,2017年開始籌備調研,2018年下半年開拍,2019年八九月份播出。“《宵夜江湖》第一季的時候,學到了一個(ge) 詞‘霸蠻’,我認為(wei) 這是‘江湖’二字很好的詮釋。”說這話的是監製朱樂(le) 賢,“所謂江湖,不外乎是在一個(ge) 劃定的範圍或者默許的場地,小老百姓能夠自在生長,自己過自己的小日子。三千年來,隻要給點空間,中國老百姓就能生活得有聲有色。正是生活在城市小巷裏弄、犄角旮旯的無數老百姓,與(yu) 現代化的高樓大廈、車水馬龍交錯、摩擦、融合,共同搭建起一個(ge) 城市的氣質。透過江湖之地的宵夜,看一個(ge) 城市的氣質,是《宵夜江湖》最初創作的本心。”
第二季《宵夜江湖》拍攝於(yu) 疫情期間。疫情時起時伏,拍攝自然也不那麽(me) 順暢。“有時候,吃飯的館子還有些冷清。與(yu) 江湖的喧囂、煙火、粗礪有些距離。但這就是生活,記錄下來,也是紀錄片從(cong) 業(ye) 者的職責所在。”兩(liang) 月前的試映會(hui) 上,那些故事看得有些人掉了淚。來自中國傳(chuan) 媒大學的教師周逵在觀眾(zhong) 席中站起來說:“美食背後的煙火人間是非常值得尊重的,尤其在疫情之下。我希望所有拍到的和沒拍到的人物,在現在和未來的時間裏,店都能夠開下去,讓他們(men) 有很好的生活。”
通過吃去了解夜晚,“熬夜愛好者”想拍夜江湖
“杜興(xing) 也拍美食了。”初聽這消息我還有點氣悶:“又‘折’了一個(ge) 拍社會(hui) 題材紀錄片的好手。”雖然看《舌尖上的中國》能看到哭,但骨子裏對“美食紀錄片”,我還是有分別心的。
杜興(xing) 說其實最早他是想拍“夜生活”。當過深度調查記者後來又做紀錄片,順理成章他就成了一個(ge) “熬夜愛好者”。他對付失眠的辦法是順其自然,“我有好幾次淩晨3點半出去跑步”。當他想做“夜生活”的時候,突然發現自己對夜生活的很多體(ti) 驗片段,其實是跟食物相關(guan) 的。
大概十五六年前,他在北京和石家莊做紙媒深度報道。經常被獨自派到窮鄉(xiang) 僻壤,調查違法占地、輸血感染之類問題。印象很深,那年跑到河北某縣城調查濫用職權問題,搞了兩(liang) 天也沒有突破,主管部門也打電話讓撤回來。對記者來說,那是一個(ge) 沮喪(sang) 又放鬆的時刻。深夜11點多,連續熬了兩(liang) 天的他想要大吃一頓。記憶中那個(ge) 店麵麵積不大,大概二三十平方米。他要了一瓶啤酒,一份炒“燜子”(北方人喜歡的類似涼粉一樣的東(dong) 西),拌著黃瓜吃。
“那個(ge) 時候北方的小縣城,到深夜11點多,其實很多店是沒啥人的,不像現在。”他看見一個(ge) 中年人走進來,小平頭,穿一件類似那種廉價(jia) 的夾克,就是當地特別典型的那種公務員或者一個(ge) 國企的職員。那人坐下來,半個(ge) 小時打了7個(ge) 電話。“老張好久不見了,在忙啥?”“小李睡了嗎?出來喝一杯。”“老杜你最近咋樣?”……全是寒暄和問候。
“他其實想傳(chuan) 達一個(ge) 意思就是‘有空出來喝一杯’,但他一個(ge) 人都沒找到。我那時候很年輕,處於(yu) 一個(ge) 橫衝(chong) 直撞的年齡,但那天我一下子感受到一個(ge) 40多歲中年男人的孤獨。我當時其實有點想拿個(ge) 杯子過去,‘哥們(men) 兒(er) 喝一杯’,但又覺得我跟他不熟。”最終他隻是坐那兒(er) ,出於(yu) 記者的職業(ye) 習(xi) 慣觀察。“現在一想起美食,想起夜晚,就會(hui) 想起很多這樣的故事。它沒有什麽(me) 道理可言,也不深刻,就記得。”杜興(xing) 告訴我。
熬夜愛好者會(hui) 接觸到很多跟夜晚相關(guan) 的人。早年做記者他還曾跟著警察跑街,晚上去“撿人”。“你知道嗎,北方冬天晚上,有些人喝大了,就躺路上。如果不撿的話有可能就死了。”各行各業(ye) ,警察、代駕、出租司機……“總而言之,我想拍一些形形色色的夜晚,那些不睡覺的人,他們(men) 在幹嗎?”後來就發現通過吃去了解夜晚,是一種可能。
這就是《宵夜江湖》的由來。
反過來,疫情帶來了新的體(ti) 驗和覺悟
第二季第一集,是樂(le) 山。
2009、2010年的時候,杜興(xing) 跟著唐建光做《看曆史》雜誌,在成都住過一年,其間斷斷續續去過很多四川的小城市。“我覺得在川渝或者說西部有很多小城市,他們(men) 那的人都有一種特殊的韌勁。他們(men) 真的能夠接受很多變化,我覺得這種能力很強大。”
2017年的時候,他去巫山拍片。下午6點了,他們(men) 要去拍一個(ge) 落日落在江麵上的空鏡。當時陪著他們(men) 的有一個(ge) 姑娘,是當地的頭牌講解員。看他們(men) 忙於(yu) 拍攝,也不太需要聽她講解,女孩兒(er) 放鬆下來。她突然對杜興(xing) 說:“導演,這個(ge) 下麵是我家。”杜興(xing) 不解:“啥意思?”她說:“這下麵是我家啊,我家就在這個(ge) 水底下。”杜興(xing) 當時很詫異,不知道怎麽(me) 反應。女孩兒(er) 感覺他可能不相信,說:“我沒有騙你,再往那邊50米是一個(ge) 菜市場,我和我姐姐以前經常去買(mai) 菜。”
他們(men) 拍完行到江邊碼頭準備上岸的時候,突然發現兩(liang) 個(ge) 人,大概是父子吧,一個(ge) 40多歲,一個(ge) 20多歲。兩(liang) 人挑的擔子裏是一些鍋碗瓢盆。問:“你們(men) 幹啥去?”他們(men) 說:“我們(men) 去做烤魚啊。”杜興(xing) 很好奇,就跟他們(men) 走了一段。就在河邊,他們(men) 把鍋碗瓢盆支起來,非常廉價(jia) 的彩燈搭在簡易房上麵,就開張了。杜興(xing) 說:“你們(men) 這一看就是老手藝啊,應該做了很多年吧?”當父親(qin) 的白了他一眼,說:“我們(men) 就幹了一年多啊。”“那你們(men) 一年之前幹嗎呀?”“我們(men) 從(cong) 上海跑過來的。”他們(men) 是三峽移民,到上海謀生適應不了就跑回來,在江邊賣烤魚。他們(men) 讓杜興(xing) 很難忘。
那時,杜興(xing) 正在從(cong) 巫山到樂(le) 山拍《炮火中的國寶》。其中有一個(ge) 故事,是山東(dong) 圖書(shu) 館有一個(ge) 工友叫李義(yi) 貴,1937年為(wei) 躲避戰火,一個(ge) 人守護著五箱珍貴古籍逃到樂(le) 山大佛旁邊的一個(ge) 山洞裏,直到1950年才離開。樂(le) 山,自此成為(wei) 他心目中的“有情地”:“我一直覺得樂(le) 山大佛不僅(jin) 僅(jin) 是一個(ge) 佛像,它是一種庇護、一種希望,能夠抵禦一些生死疲勞、世間紛擾的東(dong) 西。”
當年拍片的過程中,杜興(xing) 就順便把樂(le) 山的“宵夜江湖”調研過,找了很多當地的老板,誰最早烤串串的、誰最早做甜皮鴨的。但感覺心裏還沒太做好準備,直到2021年開始做《宵夜江湖》第二季,他和同事們(men) 發現了樂(le) 山的“礦機廠燒烤”。“我們(men) 吃東(dong) 西經常遇到什麽(me) ‘藥廠串串’‘鋼廠小郡肝’,當時也很好奇為(wei) 什麽(me) 會(hui) 出現這樣的東(dong) 西。但是在四川待久了以後,發現它們(men) 其實是跟當地工廠的轉型和沒落有關(guan) 係。”
礦機廠的故事並不好講,因為(wei) 關(guan) 涉群體(ti) 和命運。“它既有個(ge) 人又有集體(ti) ,既有當下又有曆史,特別難講,所以過程中也是費了很大的勁兒(er) ,包括調研都去了兩(liang) 次。故事的選擇也反反複複。”但是杜興(xing) 感覺信心足了:“我覺得可能跟疫情有關(guan) 係,疫情反過來會(hui) 讓你有一些新的體(ti) 驗和覺悟。”
其實沒什麽(me) 技術含量,真正的秘料是你肯用心
疫情期間拍一個(ge) 講群眾(zhong) 性美食的紀錄片,其實挺費勁的。
2021年調研拍攝期間,被隔離的、趕在封控開始前拉上箱子從(cong) 這個(ge) 區跑到那個(ge) 區的、拍完之後回不來找一個(ge) 城市過渡的,各種經曆太多,“遊擊”經驗甚是豐(feng) 富。簡單來講就是隨機行動、見縫插針。
“不能堂食了,半夜那些清潔工、出租車司機就在馬路牙子上吃飯,我們(men) 也拍了。像西雙版納正好我們(men) 去的時候是個(ge) ‘窗口期’,一波疫情剛結束,我們(men) 拍完之後不久又封了。那幾天大家就很開心,之前憋壞了,更加珍惜和享受可以宵夜的時光。所以有些集裏,反倒會(hui) 呈現出特別歡樂(le) 的氛圍。”杜興(xing) 這樣說。
他們(men) 沒有特意回避的,不光是疫情。拍《宵夜江湖》這五六年來,他們(men) 調研采訪過全國20多個(ge) 城市、大概一兩(liang) 百家的宵夜店、宵夜攤,80%以上都是上世紀90年代初開始幹的。兩(liang) 個(ge) 背景,一是南巡講話,大家可以放手搞一搞,做點小買(mai) 賣了,賣賣串、烤烤餅子、烤烤玉米、賣賣餛飩,它是門檻最低的創業(ye) ,普通人搞副業(ye) 掙點錢的一個(ge) 手段;第二是工廠轉型,“東(dong) 北有個(ge) 詞叫‘出攤’,‘不行就出個(ge) 攤唄’,因為(wei) 它成本投入不高,可能就一兩(liang) 百塊錢,很快現金流就能回來。你去鐵西區,第一機床廠附近很多燒烤攤,都是當年的工人以及他們(men) 的子女開的。你根本繞不開,再說了,幹嗎要繞開呢?”
在杜興(xing) 眼裏,這麽(me) 多轉型工人做夜宵,靠的是,“第一,他們(men) 很認真;第二,他們(men) 就‘滾點生活’,便宜。其實你要說有多麽(me) 多麽(me) 的好吃,不是那麽(me) 簡單。片子裏麵一個(ge) 店主就說了‘做這個(ge) 東(dong) 西是沒有什麽(me) 技術含量的’,所有人都可以複製,但是辛苦是不能複製的。願意吃苦才是核心競爭(zheng) 力,我覺得他這句話點出了我們(men) 這兩(liang) 季《宵夜江湖》一個(ge) 精髓。”所以杜興(xing) 一直強調大家要克製,不要強調某某東(dong) 西有什麽(me) 秘製調料。“真的不要刻意去強調這個(ge) 東(dong) 西,真正的秘料就是你肯用心。我從(cong) 來不相信誰有一個(ge) 祖傳(chuan) 秘方秘不外宣,而所有人無法破解,不可能的。”杜興(xing) 這樣看他們(men) 。
之所以選擇樂(le) 山放在第一集,杜興(xing) 覺得它代表了整個(ge) 主創的一些想法——“就是這一季我們(men) 到底要幹什麽(me) ,我們(men) 和其他美食紀錄片的區別到底是什麽(me) 。”
其實杜興(xing) 不太願意放大美食紀錄片之間的不同。在他看來,美食紀錄片有非常非常多的可能性,差異性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真實的人物、真實的立場、真實的價(jia) 值觀到底是什麽(me) ?你敢不敢把自己這些東(dong) 西亮出來、表現出來?
苦水玫瑰和黃河水,都是理解一個(ge) 城市的角度
曾經有朋友開玩笑擠對他:“老杜,你就是個(ge) ‘廢物’導演——文物、動物、食物。”杜興(xing) 理解其中隱含的意思是說,他現在沒有拍直擊現實的那種題材了,盡拍些不痛不癢的。“但我恰恰認為(wei) ,無論拍人物、食物還是動物,其實都是在看人。”
他經常舉(ju) 一個(ge) 例子,前兩(liang) 年做《我們(men) 的動物鄰居》,拍北京城市的小動物。蘋果社區附近有年輕的夫妻倆(lia) ,“北漂”,好不容易買(mai) 了個(ge) 二手房,準備裝修換個(ge) 空調。結果發現裝室外機的格子被一對紅隼占去築巢了。小夫妻倆(lia) 不忍心把它們(men) 趕走,寧願暫時不裝空調,後來想辦法換了個(ge) 位置。那個(ge) 姑娘說:“你看,它們(men) 也得有個(ge) 家呀!”
“這種感覺其實是拍片子最大的一個(ge) 收獲,對吧?”杜興(xing) 說。
同理,美食單單是美食嗎?“美食其實是我們(men) 認識世界的媒介。通過它,我們(men) 看到更大的世界,然後才能更增強所有人的溝通。因為(wei) 美食跟每個(ge) 個(ge) 人的體(ti) 驗和記憶是有關(guan) 係的。”
第二季的第五集《天津人的小宇宙》,杜興(xing) 前後換了三個(ge) 分集導演,如果從(cong) 調研算起的話,有四個(ge) 人經手過天津。“天津有一種氣質,就是不管發生什麽(me) ,他們(men) 有自己的小宇宙。”“就樂(le) 嗬樂(le) 嗬得了”,天津人的這句口頭語是一種調侃,在杜興(xing) 看來也是一種生活智慧。“我覺得它能夠抵禦很多東(dong) 西。這跟樂(le) 山某種程度上是有一些共通的,他們(men) 能夠建立自己熟悉、確定的一種氛圍、一個(ge) 生活秩序,包括一些小小愛好,逛逛花鳥市場、唱唱戲、聽聽曲、貧兩(liang) 句,都非常好。”
最後他們(men) 拍了幾個(ge) 很好玩的人,比如一個(ge) 每天特別嘚瑟的小老頭,做煎餅的,但他很驕傲,自己的石磨都是150年的,覺得自己最正宗;還有一個(ge) 小孩,就喜歡打街霸遊戲,順便炒炒海鮮。他在店裏擺了一個(ge) 街霸機器,誰打遊戲打贏他,就能免費吃他的海鮮。“不深刻,就是一群很好玩的人。”杜興(xing) 如數家珍。
蘭(lan) 州又是另外一種氣質。去蘭(lan) 州杜興(xing) 找了作家韓鬆落,他們(men) 在黃河邊散步,聊起有一種植物叫苦水玫瑰,是蘭(lan) 州的市花。“苦水其實是蘭(lan) 州附近的一個(ge) 鎮,但那地方產(chan) 玫瑰花。我覺得這個(ge) 意象特別棒,在相對來說有蒼涼氣息的地方,有玫瑰長出來。”杜興(xing) 一聽那個(ge) 名字就很有感覺。
蘭(lan) 州還有黃河穿城而過。當地一個(ge) 美食博主叫啊嘟給,一聽名字就知道是80後,是“街霸”裏麵一個(ge) 人物的名字。“我問啊嘟給,為(wei) 什麽(me) 大下午的那麽(me) 多蘭(lan) 州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跑去黃河邊上買(mai) 杯茶坐著看黃河。他們(men) 為(wei) 什麽(me) 會(hui) 這樣?他說你看蘭(lan) 州這麽(me) 小的地方容納這麽(me) 多人,很多街道也很窄,他去透透氣,哪怕一個(ge) 人坐幾個(ge) 小時,那就是他的閑者時間啊。”
杜興(xing) 覺得這個(ge) 解釋特別好,孔子說“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它非常能夠給你一種力量——萬(wan) 事萬(wan) 物從(cong) 來就是這樣的,一直在流淌,你算什麽(me) ,對吧?你把自己放進這個(ge) 河流、這個(ge) 時間就好了,你慌什麽(me) 呢?”每個(ge) 地方,杜興(xing) 都特別要求大家抓住一些意象,“黃河水也好、苦水玫瑰也好,甚至一把刀子、一根竹子也好,抓住這些東(dong) 西,就能夠找到我們(men) 理解這個(ge) 城市的角度。”
遇到低穀,就當經曆淡季
哈爾濱則是外麵冰天雪地,裏麵熱氣騰騰。在杜興(xing) 看來這既是自然意向,也是文學意向,“我們(men) 就基本上貼著這種感覺來走”。
老太太娜塔莎,俄羅斯和中國人的後裔。她的外公、一個(ge) 山東(dong) 人100多年前去“闖崴子”(那個(ge) 地方他們(men) 叫海參崴),順著中東(dong) 鐵路跑到海參崴去打工、釀酒,碰見一個(ge) 美麗(li) 漂亮的俄羅斯姑娘,後來因為(wei) 瘟疫,又逃回到哈爾濱。他們(men) 這個(ge) 家族經曆了沙俄時代、中蘇交惡、蘇聯解體(ti) ,現在每到新年老太太會(hui) 做一桌子菜,她烤鵝用的還是沙俄時代流傳(chuan) 下來的銅烤箱,親(qin) 戚們(men) 一起唱歌跳舞。她說:“我們(men) 這是哈爾濱的俄餐,我就是哈爾濱人。”
疫情期間的哈爾濱,又是下雪天,當真會(hui) 有很多打工人在馬路牙子上、出租車司機趴在車頭上吃飯。杜興(xing) 跟同事們(men) 講:“你們(men) 就蹲那裏拍幾天,什麽(me) 都別幹,就看大家怎麽(me) 吃盒飯的。”有天晚上拍到個(ge) 離婚的代班司機,生意不好,3天隻拉到19塊錢。他買(mai) 了個(ge) 盒飯12塊錢,上麵有一個(ge) 雞腿。“他把米飯吃完,雞腿留著,跟我們(men) 說家裏有人。我們(men) 跟他回家,一推開門,一隻小狗。司機把雞腿給小狗吃。”
“當時我那兩(liang) 個(ge) 執行導演都很年輕,一個(ge) 是90初,一個(ge) 是90末的,剛畢業(ye) 沒多少年。他們(men) 也非常感慨,那對他們(men) 是很難得的生活體(ti) 驗,能夠看到不同人的生活狀態。”講那個(ge) 故事杜興(xing) 不是想說那人有多麽(me) 苦,在拍攝、包括後麵解說詞的撰寫(xie) 、打磨過程中,他經常跟大家強調:“不要提‘苦’這個(ge) 字,沒有人是輕鬆容易的。”他覺得刻意說別人苦的時候,一定要警惕自己是不是站在一個(ge) 憐憫的立場:“我們(men) 如果做得好、修為(wei) 可以的話,我們(men) 是可以經常自己慈悲,但不要憐憫別人。憐憫其實是不尊重。每個(ge) 人都按照自己非此不可的理由在生活,每個(ge) 人都在一個(ge) 時間的河流裏麵。重要的是,你以什麽(me) 樣的角度、眼光打量他而已。你尊重生活本身就好了。”
《人民的飲食》一書(shu) 的作者朱學東(dong) 看完片子有點激動:“我就喜歡路邊店,特別希望未來還能有這樣的機會(hui) ,在路邊店裏邊放縱我們(men) 的情感、我們(men) 的口味。美食在煙火氣裏麵才是真正的美食。過去我們(men) 也看過很多高大上的美食節目,看到很多人寫(xie) 的美食評論,他們(men) 都是仙氣。仙氣是什麽(me) ?就是沒有煙火氣,沒有生命力。民間的煙火氣裏邊,在我們(men) 的日常生活,才真正延續著我們(men) 味蕾的記憶,延續著我們(men) 生活的美味。”
對此,杜興(xing) 的看法是:“美食紀錄片有各種可能性,到現在為(wei) 止,我們(men) 遠遠沒有把美食節目做夠做透。朱老師所謂帶‘仙氣’的美食紀錄片,我自己也非常愛看,我們(men) 沒有接觸過的食材、沒有接觸過的烹飪方法、沒有接觸過的文化,可以打開我們(men) 的眼界。隻是同時也可以帶著煙火氣,帶著土氣、海氣,都行的。”
“遇到一段大的低穀,我們(men) 就當經曆一個(ge) 長的淡季。”片子裏一個(ge) 樂(le) 山“礦機廠烤串”店老板的一句話,杜興(xing) 很喜歡。
“多數情況下,我們(men) 這一年多來接觸的整個(ge) 餐飲業(ye) 都是非常困難的,它是一個(ge) 基本現實。但是盡管艱難,我還是很樂(le) 觀,尤其拍得越多,見的人越多,你會(hui) 越樂(le) 觀。因為(wei) 民間的這種智慧、這種能力、這種韌勁兒(er) ,讓你深受教益。永遠要有信心,永遠需要對自己、對社會(hui) 、對生活有信心,疫情會(hui) 過去,各種各樣的事情都會(hui) 過去。”(吳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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