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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改編劇:尋求年輕人共鳴,但不會刻意迎合

發布時間:2023-05-18 10:44:00來源: 新京報

  在命運的波折麵前,今天的年輕人麵臨(lin) 一個(ge) 蓬勃的年代,無論我們(men) 遭遇再多的痛苦,也不會(hui) 比高加林更痛苦。如果高加林在那種痛苦中,能重新找回自己人生的道路,重新走出自己人生的輝煌,那麽(me) 今天的年輕人就更沒有理由放棄自己。

  1982年,作家路遙的中篇小說《人生》一經麵世,便引發讀者強烈共鳴。41年後,由閻建鋼執導,陳曉、李沁領銜主演的《人生之路》播出,同樣引發了當代青年對於(yu) 人生和理想的討論。從(cong) 《平凡的世界》《人世間》《人生》再到待播的《繁花》等作品,嚴(yan) 肅文學小說改編的影視作品進入了爆發期。對於(yu) 嚴(yan) 肅文學的影視化,如何找到嚴(yan) 肅性和當代價(jia) 值間的微妙平衡,新京報記者專(zhuan) 訪了電視劇《紅高粱》《幸福到萬(wan) 家》編劇趙冬苓,《人生之路》總製片人魏巍,以及《人世間》編劇王海鴒、導演李路等業(ye) 內(nei) 人士,在他們(men) 看來,當下影視工作者對於(yu) 嚴(yan) 肅文學的“再創作”,希望在回望過去幾十年時代變遷的同時,融入契合中國社會(hui) 真實發展邏輯的內(nei) 容,產(chan) 出能夠引導觀眾(zhong) 思考的作品。

  為(wei) 什麽(me) 改編

  回看過去,展現曆程,何以成就民族複興(xing)

  2015年,根據路遙同名小說改編的電視劇《平凡的世界》播出,鏡頭中營造出上世紀七八十年代質樸的懷舊氣息,讓不少觀眾(zhong) 被“戳中淚點”;2020年,改編自陳彥同名小說的電視劇《裝台》播出,聚焦“裝台”工人這一底層群體(ti) ;2022年,根據梁曉聲同名茅盾文學獎獲獎小說改編的《人世間》作為(wei) 央視開年大戲播出,該劇收獲了口碑和人氣的雙豐(feng) 收;同年由鄭曉龍執導,趙麗(li) 穎領銜主演,改編自《秋菊打官司》的電視劇《幸福到萬(wan) 家》熱播,再度掀起嚴(yan) 肅文學的改編熱潮。

  嚴(yan) 肅文學作品的文學性、思想性和時代影響力深遠,其文字經得起時間考驗,也經得起不同時代讀者的反複回味。路遙中篇小說《人生》在問世以來的四十年中,激勵了幾代年輕人,《人生之路》部分取材於(yu) 《人生》,以上世紀80年代陝北高原的城鄉(xiang) 生活為(wei) 時空背景起點,講述了高加林、劉巧珍等一批青年人在抉擇中突破困境,找尋自我人生的故事。在魏巍看來,今天看《人生》看到的不止那一代年輕人的人生困境,更多的是那一代人怎麽(me) 樣一步步走到了今天,成就了民族的複興(xing) 之路。

  《秋菊打官司》原著出版於(yu) 上世紀90年代初,趙冬苓坦言,到改編《幸福到萬(wan) 家》的時候,中國社會(hui) 已經發生了非常大的變化,包括農(nong) 村邁向現代化的步伐迅猛發展,中國的農(nong) 村也在慢慢從(cong) 宗法式的農(nong) 業(ye) 文明邁向現代文明,一大批像秋菊這樣的農(nong) 村女孩,個(ge) 人意識逐漸開始覺醒,和以前賴以生存的環境決(jue) 裂,邁向城市文明和現代化社會(hui) 。而《幸福到萬(wan) 家》切中的正是當下鄉(xiang) 村振興(xing) 的時代主題、社會(hui) 熱點,以及鄉(xiang) 村精神文明建設、法治建設。這是今天當下社會(hui) 所麵臨(lin) 的課題,和小說的故事延展是能連接在一起的。

  《人世間》原著雖然創作於(yu) 2017年,打動人心的同樣是時代發展中人的變化,全劇圍繞周家三兄妹的成長,呈現了跨越近五十年的時代變遷。在導演李路看來,這麽(me) 多年,中國翻天覆地的變化,城市發展成現在這樣,經濟總量發展到這般規模,描寫(xie) 工人階層的影視劇實在不多。其中經曆了布票、糧票、計劃經濟到市場經濟飛速發展的幾十年。“這確實就是我們(men) 經曆過的變遷、飛躍,這是令世界矚目的,我們(men) 用幾十年的時間完成了西方社會(hui) 幾百年的發展曆程。”編劇王海鴒通過《人世間》真切感受到上世紀70年代底層老百姓的生活,“他們(men) 這麽(me) 窮,這麽(me) 苦,依然能夠頑強生活。那時候那麽(me) 困難,大家還能一塊度過來,真的不易。”同時,《人世間》也給王海鴒帶來了思考,“中華民族幾千年來,強大過、軟弱過、被欺負過、貧窮過,但是永遠沒有被征服過,永遠沒有被同化過。我在想,這其中,到底是什麽(me) 在起作用。”

  改編有什麽(me) 意義(yi)

  對無數普通人的善意注視

  《紅高粱》《秋菊打官司》兩(liang) 部文學原著分別創作於(yu) 上世紀80年代和90年代,但其中塑造的主人公都具有鮮明的當代性。秋菊盡管從(cong) 小生活在相對封閉的農(nong) 村,但她不是一個(ge) 活在別人期待中的傳(chuan) 統農(nong) 村婦女,她是一個(ge) 為(wei) 自己而活的女性。在趙冬苓看來,秋菊從(cong) 一個(ge) 普通的農(nong) 村女孩一步一步為(wei) 了維護自己的正當權益而堅持打官司,正是她的自我意識在覺醒,她活成了一個(ge) 真正的現代女性。其中所傳(chuan) 遞出的“女性做自己”的理念,時隔三十年後,也依然為(wei) 當下年輕人所推崇。

  和秋菊一樣,《人生》小說主角高加林當時所麵對的城鄉(xiang) 隔閡、發展空間受限等人生困境,也一直促使越來越多的年輕人對現實社會(hui) 進行深度思考。上世紀80年代,中國城鎮化水平還比較低,大量的人口生活在農(nong) 村和小城鎮,他們(men) 對現代城市文明的向往會(hui) 更加強烈。不光是高加林,所有年輕人內(nei) 心都帶著這樣一種渴望,向往大城市、向往不一樣的生活。魏巍表示,劇中高加林不願向命運屈服的精神被放大,時代變化下的人生抉擇成為(wei) 作品底色,展現了更多年輕人成長過程中的痛苦與(yu) 掙紮,放在今天同樣能夠引發觀眾(zhong) 共鳴。

  嚴(yan) 肅文學的文字故事往往濃縮著作者對時代或一種人物的深刻思索。在路遙原著中,青年們(men) 經曆漫長的摸索和困境後,迭代出更成熟的自我,原本的困境在自身努力與(yu) 時代進步中不斷破局。《人生之路》將人物的命運從(cong) 上世紀80年代延展到新世紀,對原著“結局”進行具有時代性的續寫(xie) 。原著《人生》中,講的是高加林想要掙脫黃土地卻求而不得的人生,看上去是對感情的選擇,實際上則是對“紮根”還是“向上爬”的抉擇,最終結局呈現了一種宿命般的悲哀。而《人生之路》中,續寫(xie) 了高加林的結局,在重歸黃土地之後,高加林堅持文學創作,擁有了再一次走出去的機會(hui) 。魏巍表示,續寫(xie) 的結局更多還是出於(yu) 對頑強又現實的高加林的未來的一種寬厚的猜測,而這種猜測也來自我們(men) 對現實裏無數普通人的善意注視,“在命運的波折麵前,今天的年輕人麵臨(lin) 這樣一個(ge) 蓬勃的年代,無論我們(men) 遭遇再多的痛苦,也不會(hui) 比高加林更痛苦。如果高加林在那種痛苦中,能重新找回自己的人生道路,重新走出自己的人生輝煌,那麽(me) 今天的年輕人就更沒有理由放棄自己。”

  改編難度在哪裏

  把小說裏的東(dong) 西外化、影像化

  嚴(yan) 肅文學的強文學性也給改編帶來了很大困難,與(yu) 原著小說相比,劇版《人世間》要立體(ti) 地反映特定時期、表現工人階級。王海鴒坦言,電視劇是戲劇和文學的結合,這種方式決(jue) 定了無巧不成書(shu) ,“難就難在這個(ge) 地方,要把小說裏表現的東(dong) 西外化、影像化。人物所有的心理活動不再是文字描寫(xie) ,必須讓其行動起來,這是比較困難的。”

  魏巍曾經參與(yu) 過《紅高粱》《人生》等多部嚴(yan) 肅文學的影視化,在他看來,改編過程中的一大挑戰就是,既要從(cong) 文學經典中汲取豐(feng) 厚的營養(yang) ,又需要不斷地用時代的眼光去解讀文學經典,與(yu) 時代同頻共振。比如《人生》裏年輕人經曆的挫折、痛苦,是一代代年輕人都共通、都會(hui) 經曆的,隻有看到共同的痛苦和掙紮,才能收獲共同的力量感;而《紅高粱》每一個(ge) 瞬間呈現的都是真實、果敢、大膽的新時代思維,帶來的是開放思想和封閉社會(hui) 風氣間的矛盾,呈現了一個(ge) 實實在在的“鄉(xiang) 土中國”。

  此外,從(cong) 影視創作角度,嚴(yan) 肅文學的改編在保留原著內(nei) 核的基礎上,也同樣需要融合時代筆觸進行改編。《人生》中有著“民辦教師被頂替”的情節,在《人生之路》中改編為(wei) 高明樓的兒(er) 子高雙星頂替了高加林的大學名額,這也是劇中最突出的一個(ge) 改編,改編後戲劇衝(chong) 突更強烈,被頂替造成的後果,給主人公的打擊更大、更持久。高考的冒名頂替集中爆發在上世紀80年代,但是高考冒名頂替作為(wei) 案件,作為(wei) 社會(hui) 熱點事件,前幾年才暴露出來。魏巍表示,這個(ge) 情節改動符合那個(ge) 年代的曆史邏輯,生活邏輯,現實邏輯,但又是當下的觀眾(zhong) 非常有感觸的社會(hui) 熱點話題,用它來替代原著中的民辦教師資格被替換,是繼承了路遙的文學內(nei) 核和戲劇邏輯,並且把它順利延展到當下,讓觀眾(zhong) 能夠更加同頻共振。

  怎麽(me) 讓人物更生動

  賦予人物更多溫暖、明亮的基調

  《人生》要改編成電視劇體(ti) 量不夠,在改編過程中,一方麵在時空上大幅延展,一直延伸到和大家現在的生活比較貼近的狀態;另一方麵通過增加新角色、調整老角色,拓展成群像戲,眾(zhong) 多角色都在人生中不停地麵臨(lin) 關(guan) 鍵節點的抉擇。據魏巍介紹,《人生》在改編過程中,有一些改動是考慮到更符合當下的審美,更容易被當下年輕人所接受,比如相較於(yu) 原著高加林身上仍然背負命運的枷鎖,但也隨時代的發展賦予了他從(cong) 中掙脫的可能性,讓他擁有了更廣闊的實現人生價(jia) 值的通道;劇中描繪了劉巧珍對高加林勇敢的表白,在魏巍看來,劇中的巧珍是一個(ge) 熱烈自主的形象,在巧珍的人物改編上也融入了更多現代感元素,讓她一定程度上擺脫了80年代女性的依附性,讓她能夠在新時代立足,展示女性的主動性與(yu) 生命力。同樣,劇中的男女情感也比較符合當下年輕觀眾(zhong) 的審美喜好,比如高加林、劉巧珍愛情中青春懵懂、美好的一麵,在劉巧珍麵對愛情的態度上,《人生之路》將她改編得更熱烈直接,更加符合當下青年人的愛情觀。

  除了加入更具時代感的元素之外,在人物塑造上,賦予人物更多溫暖、明亮的基調也是嚴(yan) 肅文學影視化中的一大特點。《人世間》原著色調是鋼鐵色的、灰色的,王海鴒坦言,灰色給人堅韌、頑強的感覺,但同時也是沉重的。而她個(ge) 人希望生活是明亮溫暖的。任何一段生活,它都有兩(liang) 麵性,就像大家生活在一個(ge) 集體(ti) 裏,都會(hui) 有不同的感受,因此劇中一些人物的改編也得到了相應的“暖色調”。比如《人世間》小說原著裏馮(feng) 化成被寫(xie) 成渣男,得意後始亂(luan) 終棄,與(yu) 周蓉離婚了。在劇版中,王海鴒希望給人物的變化一些理由,因為(wei) 妻子成長了,妻子不再像最初那樣仰視他,他感到了失落,重新在其他女人身上找到昔日的感覺。於(yu) 是,王海鴒將馮(feng) 化成寫(xie) 成一個(ge) 更合理的犯了錯誤的人,把這個(ge) 人物完善了;原著中的駱士賓是一個(ge) 徹頭徹尾的暴發戶形象,王海鴒把他改成了一個(ge) 企業(ye) 家,因為(wei) 要寫(xie) 五十年的變遷,一定會(hui) 寫(xie) 到改革開放,小說也提到,駱士賓從(cong) 南方賺了錢回來,至於(yu) 怎麽(me) 成為(wei) 企業(ye) 家的,經曆了多少挫折,多少困難,這其中對改革開放初期企業(ye) 家的描寫(xie) 就落到了駱士賓身上,這個(ge) 人是顛覆性的改動。

  改編是否有邊界感

  不刻意迎合,“尊重”又“不尊重”

  和流行文學、網絡文學不同,嚴(yan) 肅文學通常不是按照觀眾(zhong) 的願望,而是按生活的邏輯和創作的邏輯去進行創作的。也正因此,在王海鴒看來,嚴(yan) 肅文學的改編原本就不需要刻意去“迎合”誰,人性是相通的,其中有生命力的人物放在任何時代,都一樣可以得到共鳴。比如《人世間》中,周家小兒(er) 子周秉昆是全劇的核心人物,他沒有哥哥姐姐聰明、出類拔萃,隻有著一顆純樸善良的心和敢於(yu) 擔當的勇氣,他一路遭受著各種挫折,卻沒有像當下時髦的爽劇“大男主”一樣,擁有一個(ge) 逆襲“開掛”的人生。王海鴒表示,不是所有人生來就開掛、自帶光環,那是少數,而周秉昆的價(jia) 值觀應該為(wei) 大家所接受,而且所有普通人應該從(cong) 他那裏得到撫慰。“誰都願意看英雄。但平民寫(xie) 好了,‘非英雄’寫(xie) 好了,寫(xie) 出人性深刻的東(dong) 西來,一樣會(hui) 得到大家認同。”

  趙冬苓對文學原著的態度則是,“尊重”又“不尊重”。所謂的尊重,就是要尊重原著的精神,比如《紅高粱》的精神是對生命力的歌頌,對野蠻生長、不屈靈魂的傳(chuan) 遞和發揚。趙冬苓用《紅高粱》的九兒(er) 舉(ju) 例,她的行為(wei) 方式中透露出不屈不撓的靈魂、旺盛而倔強的生命力,所以她也做了很多好事,堅持了民族大義(yi) ,同時她也做了不少很“混”的事兒(er) ,比如她和餘(yu) 占鼇的關(guan) 係,“但是這些行為(wei) 非常符合她張揚的個(ge) 性,我覺得恰恰在這一點上得到了年輕觀眾(zhong) 的認可。”此外,在故事層麵上,除了尊重原著的精神以外,趙冬苓坦言,原著對於(yu) 自己來說隻有素材的意義(yi) ,“在這個(ge) 基礎上自由地重新構架、重新創作,去擴展它的內(nei) 容,去寫(xie) 自己的人物譜係、人物世界。”

  無論哪一種創作方式,若想拉近嚴(yan) 肅文學和當代年輕人的距離,在趙冬苓看來,首先編劇本人應該和現在的年輕人尋求到共鳴,如果編劇的審美已經落後於(yu) 時代,也很難寫(xie) 出一部得到年輕人認可的作品,甚至會(hui) 散發出一種腐朽的說教意味。“一些作品不去尋找和當下的共鳴,而是站在一個(ge) 正確的立場去教育別人,這不是平等的姿態,也不會(hui) 被年輕人接受。”

  采寫(xie) /新京報記者 劉瑋 張赫

(責編:常邦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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