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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生研究大學生:我們為什麽熬夜

發布時間:2024-03-25 11:28:00來源: 中國青年報

 

  一提起大二那年,中國人民大學2020級新聞學院本科生李一凡立刻回憶起無數個(ge) 瘋狂熬夜的夜晚:一天的學習(xi) 結束後,他會(hui) 從(cong) 晚上9點排練話劇至淩晨一兩(liang) 點,“有的同學還會(hui) 睡在劇團的沙發上”。隨著身體(ti) 狀況瀕臨(lin) 崩潰,李一凡意識到,自己的睡眠和健康仿佛被無形的手“剝奪”了。

  該校2020級社會(hui) 與(yu) 人口學院本科生馬睿思也有類似的體(ti) 驗,大學常常讓她有種“時間不夠用”的感覺,與(yu) 高中相比,身邊每個(ge) 人都越睡越晚。“高中忙,大家還能作息規律。現在到了大四,按理來說課業(ye) 負擔最重的時候已經過去,但有時到了淩晨兩(liang) 三點,宿舍還沒有一個(ge) 人睡覺。”

  今年的3月21日是第24個(ge) 世界睡眠日。中國睡眠研究會(hui) 近期發布的《2024中國居民睡眠健康白皮書(shu) 》(以下簡稱《白皮書(shu) 》)顯示,在參與(yu) 調查的人群中,00後成熬夜主力軍(jun) ,平均入睡時間為(wei) 0:33;在參與(yu) 調查的大學生群體(ti) 中,52%的人在零點至淩晨兩(liang) 點入睡,19%的人入睡時間晚於(yu) 淩晨兩(liang) 點。中國睡眠研究會(hui) 理事長、複旦大學特聘教授黃誌力在解讀《白皮書(shu) 》時談到,年輕人普遍麵臨(lin) 睡得晚、起得更晚等睡眠難題。

  “日出不作,日落不息,大學生為(wei) 何熬夜?”帶著這個(ge) 疑惑,2021年,馬睿思、李一凡、雷顏旗和楊欣蓉4名00後大學生組建小組,參加了當年中國人民大學“創新杯”青年研究專(zhuan) 項賽,他們(men) 的這項關(guan) 於(yu) 大學生熬夜的質性研究獲得了該專(zhuan) 項組別的特等獎。

  這群00後大學生試圖從(cong) 時間社會(hui) 學切入,解讀大學生熬夜的真實生活圖景。

  你是哪種熬夜類型

  研究中,小組成員共訪談了來自9所大學、21個(ge) 不同專(zhuan) 業(ye) 的26名大學生(包含6名預訪談對象),每個(ge) 人都有長期熬夜的習(xi) 慣。

  一名同濟大學工業(ye) 設計專(zhuan) 業(ye) 的女生提到,設計類的專(zhuan) 業(ye) 作業(ye) 要求有完整且較長的時間進行創作,白天的時間容易被課程、瑣事切割成碎片。“有時候會(hui) 需要10個(ge) 小時來完成一個(ge) 大作業(ye) ,課程安排和生活節奏導致白天很難去做連續性的創作,所以這類活動常常被安排到了晚上。”

  這一熬夜類型被馬睿思歸納為(wei) “勞動型熬夜”。馬睿思總結了3種熬夜類型,分別是“勞動型”“自由型”和“虛無型”。

  “勞動型熬夜”的同學往往是由於(yu) 學習(xi) 、工作任務沒有在白天完成,隻能轉戰夜晚。對於(yu) 他們(men) 而言,身體(ti) 需求是可以“改造”和“幹預”的,健康是可以“犧牲”的,比如通過喝咖啡讓自己保持清醒。一位經常熬夜學習(xi) 的訪談者提到,“熬夜是用現在的健康交換未來”。馬睿思回憶,周圍有同學曾在期末周連續好幾天不睡覺,“他覺得要在期末用盡一切可能獲得最高的分數,即使要犧牲健康和睡眠”。

  “自由型熬夜”則指向利用夜晚獲得對時間的掌控權。“有的訪談對象覺得,自己在白天沒有得到很好的休息和放鬆,晚上成為(wei) 釋放壓力、創造生命體(ti) 驗的時段,比如深夜去當兼職調酒師、排練話劇、去酒吧蹦迪。他們(men) 的不睡覺行為(wei) 是在和傳(chuan) 統的時間安排作抗爭(zheng) ,爭(zheng) 取對時間的‘自主性’。”

  “虛無型熬夜”和上述兩(liang) 種不同,這類學生沒有要忙的事,不是生理性失眠,也不知道要幹什麽(me) 。“他們(men) 會(hui) 在一種虛無的心理狀態中消磨夜晚的時間。這類熬夜者不願意睡覺,也跟他們(men) 感受到‘白天時間被剝奪’的‘不適感’有關(guan) 。”馬睿思說。

  “這3種類型的訪談對象常常有一個(ge) 共同點:他們(men) 都麵臨(lin) ‘時間荒’,覺得屬於(yu) 自己的時間不夠。”馬睿思表示,在現實生活中,這3種熬夜類型可能會(hui) 在一個(ge) 人身上同時出現。“熬夜,本質上是一個(ge) 時間問題。”

  熬夜背後的“時間荒”

  武漢大學播音主持專(zhuan) 業(ye) 大三學生李欣發現,自從(cong) 上大學後,很少在淩晨兩(liang) 點前上床睡覺。第二天如果沒有課,一覺睡到中午是常態。

  李欣熬夜有時是覺得精力沒消耗完,晚上不想睡;有時則是被迫熬夜。有一次,她在晚上12點接到實習(xi) 單位領導的微信:“在嗎?”李欣沒有意識到接下來會(hui) 發生什麽(me) ,自然而然地回了一句“在”。這句回複讓她收獲了一個(ge) 文件壓縮包,從(cong) 夜裏12點剪視頻到淩晨4點,“這類熬夜就會(hui) 讓我特別痛苦”。

  “我熬夜的心態就是:知道它是毒藥,卻還是忍不住喝。”李欣把自己熬夜的原因歸結於(yu) “自控力”不夠,無法在短時間內(nei) 高效率地把事情做完。“如果能在白天就把該做的事情做完,就不會(hui) 熬夜了。”

  在進行研究設計時,李一凡和組員將“熬夜”界定為(wei) “在本應入睡的時間維持勉強清醒的一種常態化生活方式”,並試圖區分“主動熬夜”和“被動熬夜”,為(wei) 此查閱了許多文獻。

  但隨著團隊訪談的深入,他們(men) 逐漸發現這種區分沒有意義(yi) ,“你無法判斷一個(ge) 人為(wei) 了工作熬夜到底算是主動還是被動”。

  在後續的研究中,他們(men) 嚐試把每個(ge) 個(ge) 體(ti) 的時間安排理解為(wei) “完全主動”。“每個(ge) 人對自己生活的安排,在任何時候都具有決(jue) 定權”。

  李一凡畫了一個(ge) 模型圖:每個(ge) 人都有不同的社會(hui) 角色,每一種社會(hui) 角色都會(hui) 帶來一些事件,比如作為(wei) 學生需要學習(xi) ,作為(wei) 子女可能需要照顧父母。“我們(men) 可以把這些事件想象成一些泡泡,這些泡泡彼此擠壓,分割生活中的時間。”

  在李一凡看來,每個(ge) 人都具有100%的主動權。熬夜就是不同社會(hui) 角色相互擠壓著,把事情擠到晚上,而那些堅持熬夜的大學生,拒絕“戳破一部分泡泡”。

  “我們(men) 現在麵臨(lin) 的問題是生活節奏加快。”馬睿思表示,研究發現,在社會(hui) 加速的大背景下,外界環境、氛圍等也導致了時間的緊缺,壓縮甚至放棄睡眠成為(wei) 大學生應對“時間荒”的手段之一。

  年輕人往往認為(wei) 自己有更多“健康資本”

  訪談過程中,不止一個(ge) 訪談對象告訴馬睿思,自己選擇熬夜,是因為(wei) 在當下完成這件事的重要性大於(yu) 熬夜帶來的危害,“熬夜可以給我帶來時間和效率”。

  小組研究發現,每個(ge) 人對於(yu) 健康的感知與(yu) 衡量是不同的。有同學看到健康信息後會(hui) 反思“我真的不能再熬夜了,必須馬上調整”;有同學覺得看這些信息徒增壓力,“讓我的熬夜變得更痛苦”;還有同學試圖進行反駁:“有研究表明,睡眠紊亂(luan) 提高心髒病發病幾率,是因為(wei) 白天日照會(hui) 影響心髒內(nei) 部鈉和鉀的水平。那我白天在家睡覺不出門,不接收日照就好了。”

  “有一些人熬夜,是因為(wei) 對睡眠的知識了解不足,認為(wei) 隻要‘睡夠了’,幾點睡都無所謂。”馬睿思發現,年輕人往往認為(wei) 自己有更多“健康資本”。

  但李一凡已經深刻感受到了熬夜帶來的後果。大三最忙碌的一段時間,李一凡常常連續幾晚不睡覺,這導致他在一年內(nei) 發了3次高燒,每次持續三四天,卻查不出具體(ti) 的感染源。“我查資料時看到,連續幾天不睡覺容易讓身體(ti) 爆發炎症風暴。”

  “熬完夜後,身體(ti) 的感受是最真實的。”現在李一凡對於(yu) 熬夜的認知也發生了一些變化。“我現在有一個(ge) 底線:睡眠不能低於(yu) 6個(ge) 小時。因為(wei) 我知道如果不這樣,說不定周末又要去醫院輸液了。我現在對時間安排有了更清醒的覺察。”

  如何找回時間操控的自主性

  獲獎後,小組被多次邀請分享成果。許多社會(hui) 學研究領域的老師認為(wei) 這個(ge) 研究視角非常新穎——不再苛求每個(ge) 人的時間管理能力與(yu) 責任,而是反思為(wei) 什麽(me) 無法自主地操控時間,這種時間操控的自主性是如何一步步流失的,以及我們(men) 有沒有可能去重新找回這種自主性。

  組員們(men) 還受邀去學校的學工處參與(yu) 座談,基於(yu) 研究為(wei) 學校管理提出一些建議。當時他們(men) 提了兩(liang) 個(ge) 建議:一個(ge) 是建議本科生宿舍晚上不斷電,另一個(ge) 是建議浴室洗澡時間不設限。李一凡說,他們(men) 想打破學校規定的作息方式,“當一個(ge) 主體(ti) 受到的外來限製更少,可能會(hui) 擁有更多的生活主動權,會(hui) 覺得自己活得沒那麽(me) 被動”。同時,那些選擇在熄燈後繼續學習(xi) 的同學,能不再苦於(yu) 尋找合適的自習(xi) 場所,也可以減少夜間外出的風險。

  去年9月,中國人民大學綜合保障部官方公眾(zhong) 號“溫馨人大”發布推文,表示結合前期調研和公寓整修、電路改造等工作,本科生宿舍夜間將熄燈不斷電,即夜間統一熄燈但電源插座正常供電。馬睿思說,小組成員們(men) 都感到“驚喜”。

  “做完研究後,我發現自己更願意去思考為(wei) 什麽(me) 有這樣的時間安排,每件事情是什麽(me) 樣的社會(hui) 角色帶給我的。”李一凡發現,當人們(men) 充分覺察這些時,就會(hui) 發現一些社會(hui) 角色或活動離開自己也可以轉下去,沒有必要給他們(men) 分那麽(me) 多時間。“你可以主動去操控自己的時間,再決(jue) 定熬夜與(yu) 否。”

  “從(cong) 社會(hui) 學角度看,熬夜其實是青年在外界環境和內(nei) 部價(jia) 值觀雙重作用下的選擇,需要向外和向內(nei) 進行‘協商’。”馬睿思說,做完研究後,她更能理解那些選擇熬夜的同齡人。

  “如果要改變熬夜現狀,不僅(jin) 需要強化青年對健康的感知,加強健康知識的科普,引導青年的價(jia) 值選擇,可能還需要學校、企業(ye) 等進行外部的調整,例如期末周的考試不要排期過緊,減少被迫熬夜的情況。”馬睿思說。

  (應受訪者要求,李欣為(wei) 化名)

  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餘(yu) 冰玥 沈傑群 實習(xi) 生 劉怡君 來源:中國青年報

(責編:常邦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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