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頤和園“捉蟲人”

發布時間:2022-05-25 14:29:00來源: 中國青年報

  一隻蟲子想要在頤和園裏藏身太過簡單:這裏光喬(qiao) 木和灌木就有6萬(wan) 多株,山上的樹連著山下的、門裏的樹連著門外的,陽光很難從(cong) 葉子的縫隙漏到地上。相比慈禧太後,蟲子是這片領地更早的統治者。

  270餘(yu) 年後,這座現存最完好的古 代皇家園林成為(wei) 普通市民的“後花園”,園藝隊裏的植物保護班肩負起“找蟲子麻煩”的工作。他們(men) 要有鷹的眼睛、偵(zhen) 探的推理能力和獵豹的行動速度,才能讓園子裏的植物每天以最佳狀態迎接遊客。

  他們(men) 是守護植物健康的最後一道防線。這個(ge) 團隊有從(cong) 園子裏老軍(jun) 工廠轉業(ye) 的工人,也有985高校畢業(ye) 的博士,他們(men) 既要跟“出生就當媽媽,7天就當姥姥”的蚜蟲賽跑,也要應付捅馬蜂窩、趕螞蟻和各種雞毛蒜皮的小事兒(er) 。一代代人把自己放在這座活古董的運行齒輪裏,守著1600多棵古樹和遍地綠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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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植保班的辦公室臥在靠近北如意門的小院裏,瓦房旁邊的大柳樹年近半百,屋裏還留存著上個(ge) 世紀的氣息。相比於(yu) 牆上的舊掛曆、吱呀響的木門和嵌在窗戶裏的老電扇,電腦倒像是穿越過來的。

  即使在這個(ge) 信息爆炸的時代,對植保班來說,電腦的存在遠沒有雙腿重要,經驗仍是最好的參考書(shu) 。白班的核心工作是蟲情預報,他們(men) 要成為(wei) 園子裏一雙時刻在線的眼睛,泡在園子裏,在不停地行走和觀察中發現蟲害、及時記錄。

  雖然都是繞著園子遛彎,細心的人還是能辨別出這些蟲情測報員和遊客的不同:這些人的腳步更匆忙,時不時突然盯住一片葉子、繞著一棵樹來回轉悠。即使是走過雕梁畫棟的長廊、狀若長虹臥波的十七孔橋,他們(men) 的眼睛都很少會(hui) 偏離樹木。

  樹皮上木屑很可能是天牛的排糞,地上星星點點的粘液則是蚜蟲的分泌物,一片掉落的槐樹葉子上也許藏著紅蜘蛛的“蛛絲(si) 馬跡”。發亮的葉片,變暗、發黃的樹冠,任何異常都逃不過他們(men) 的“火眼金睛”。有時他們(men) 還會(hui) 從(cong) 昆明湖的遊船上遠眺萬(wan) 壽山,在樹群中辨別是否有異常,遊客眼中的翠綠一片,在他們(men) 眼中是棵棵分明。

  轉園子是個(ge) 體(ti) 力活。即使職工們(men) 大多是北京本地人,剛來時對頤和園的第一印象是“太大了”“不愧是慈禧花軍(jun) 費建的園子”。植保班的新人們(men) 在每日3萬(wan) 步的曆練中,單位發的白襯衫被汗浸得發黃,兩(liang) 三天換一雙襪子,半個(ge) 月頂破一雙鞋,走遍有植物生長的每一個(ge) 角落。

  頤和園光蚜蟲就至少30多種,想要了解全園的植物和害蟲,即便對博士來說也並不容易。2008年,28歲的博士王爽跳出實驗室,落進沾著泥土的頤和園園藝隊植保班。而同屬園藝隊的新人裏,一些北京園林學校的中專(zhuan) 生才18歲,生產(chan) 實踐經驗已經很豐(feng) 富。

  王爽心裏著急。自己雖然是博士,又是植物保護專(zhuan) 業(ye) ,但“又內(nei) 行又外行”,原來隻跟農(nong) 作物打交道,學的方向也是病害而非蟲害,對園林植物和蟲子一竅不通,剛來的時候連玉蘭(lan) 也不認識。她一上崗就要跟夜班防控作業(ye) 的職工交接,經常描述半天說不清楚樹在哪兒(er) 、蟲子是什麽(me) 。

  為(wei) 了早些記住識別植物和昆蟲的竅門,跟老職工轉園子時王爽會(hui) 隨身攜帶小本子記錄。各個(ge) 班組發現病蟲害都會(hui) 打電話到植保班,她搶著接電話,接完就跑去實地看情況。她的師傅記得,隻用了一年多,她就把園子裏的樹木和害蟲種類摸得“門兒(er) 清”。

  做標本也是熟悉蟲子的方法,“捉蟲人”王爽其實怕蟲,原來看到毛毛蟲都會(hui) 尖叫。第一次做斑衣蠟蟬的標本,她逼著自己不戴手套把蟲子的翅膀展開,一邊起雞皮疙瘩一邊把釘子摁進蟲子的身體(ti) 。做多了,她逐漸對蟲子“免疫”,開始徒手抓蟲,就算手上被蜇出一串小泡也麵不改色,掏出風油精抹一抹就行。

  在頤和園,王爽開始適應把科學素養(yang) 翻譯成生產(chan) 上的指標,“這裏追求速度大於(yu) 精度。”相比於(yu) 具體(ti) 的統計數據,他們(men) 更常用加號的多少代表蟲情的緊急程度,以遊客的舒適度和接受程度為(wei) 主進行綜合評判。三個(ge) 加號就是三天內(nei) 要解決(jue) ,四個(ge) 加號則代表當天盡快解決(jue) 。不到成災的程度,都會(hui) 允許害蟲的存在。

  植保班每年春季最忙碌,楊樹下的草履蚧最早出蟄,隨著溫度升高從(cong) 土中鑽出往樹上爬。三四月份,藏在鬆柏樹上的蚜蟲開始蘇醒,忙著分泌蜜露,淌出一地黏液。到了盛夏他們(men) 也不得閑,這時葉子長得茂密,吃葉子的甲蟲、蛾子開始蠢蠢欲動。冬天因為(wei) 天氣太冷、噴灑液體(ti) 容易結冰,他們(men) 一般去地裏挖蟲蛹,為(wei) 第二年的防治減輕工作量。有時還要做樹木普查,因為(wei) 這時沒有枝葉遮擋,他們(men) 更容易發現樹幹上是否有蟲洞、樹體(ti) 是否平衡。

  2006年,園中第一次發現美國白蛾,這種外來入侵的昆蟲食量大、速度快,一隻能產(chan) 幾百個(ge) 卵,兩(liang) 天就能吃禿一棵樹。37歲的植保班班長經秀勇記得,那段時間他們(men) 中午飯都要在樹下吃,連續一周忙到晚上10點半,一共用了375輛藥罐車,有人夢裏都是這種渾身長滿白刺的毛毛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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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公園,職工流動速度很慢,大多數人一幹就是一輩子。植保班裏年紀最小的沈峰27歲,2017年入職,他對這裏的感覺是“更像上學而不是上班”,同事們(men) “很佛係”“沒什麽(me) 心機”。他也曾想過再考個(ge) “更好點”的公務員,但待著待著就“不想動了”。

  頤和園的浸潤養(yang) 出了他們(men) 不急不緩的性格,植保班班長經秀勇總結17年來的工作,他雙手在空中拉了一條直線,吐出兩(liang) 個(ge) 字,“平穩”。

  在很多方麵,植保班還延續著“慢工出細活”的傳(chuan) 統防治方式。“頤和園是一個(ge) 機械化程度比較低的園區”,和其他公園不同,頤和園山、橋數量多,道路狹窄曲折,無法使用大型機械,“別的公園可能一個(ge) 小時就能幹完的活,我們(men) 要好幾天。”

  作業(ye) 車不能上萬(wan) 壽山,職工們(men) 要推著機器和100多米的管子上山,把管子插進山上的藥池、舉(ju) 著管子往樹上噴。為(wei) 了能承受水壓,管子裏麵纏著密密麻麻的鋼絲(si) ,一根八九十斤重。剛來的職工掌握不好方法,要用清水練個(ge) 把月,才能裝藥。

  隨天氣而動的方法也是老職工們(men) 傳(chuan) 下來的。風大防控效果差,他們(men) 會(hui) 在日落前後、風最小的時候打;風的方向也有講究,北風打山南,南風打山北。他們(men) 從(cong) 家出門就穿著工作服,天氣直接決(jue) 定他們(men) 上班要從(cong) 哪個(ge) 門進:如果風大,就要從(cong) 西邊看看西堤的柳樹有沒有倒伏;如果碰上雨雪天氣,就要從(cong) 東(dong) 門到長廊、仁壽殿這些主要景區,看植物的病害傳(chuan) 染情況。

  王爽、經秀勇的師傅魏寶洪從(cong) 1985年就在頤和園從(cong) 事病蟲害防治,那時候打藥還是坐在晃晃悠悠的手扶拖拉機上。師傅的師傅做的工作更基礎,三年困難時期後,曾在毛主席的號召下背著果樹苗去園子西邊開荒,腰間係一根繩,累了就啃兩(liang) 口饅頭。

  雖然老職工的貢獻被時間的流逝所掩蓋,但他們(men) 絲(si) 毫不在意,甚至樂(le) 在其中。魏寶洪曾設計出一款泥環,用很低的成本防止草履蚧上樹,各個(ge) 公園都在用,但他從(cong) 沒想過申請專(zhuan) 利,“你幹嗎要申請專(zhuan) 利,申請了別人反而用不到,你的目的不就是為(wei) 了讓大家用上嗎?”

  在這些老職工眼中,最重要的事兒(er) 是“不能給人挑出毛病”。幹得久了,清洗沾了油的玻璃時從(cong) 哪個(ge) 方向衝(chong) 水、哪個(ge) 方向擦幹都有講究。他們(men) 對工具的熟悉程度就像身體(ti) 的一部分,機器上掉一根螺絲(si) 釘都知道在哪裏找到,擦機器的棉絲(si) 黑了也不舍得扔。

  一位59歲的老職工明年就要退休了,現在中午吃完飯還是會(hui) 帶著大家去園子裏轉一圈,一個(ge) 半小時走7.3公裏,為(wei) 了看樹。

  觀察已經成為(wei) 習(xi) 慣,他們(men) 平時沒事就喜歡抬頭看樹,不止一次“錢包硌腳了都不知道”。有次經秀勇和同事去天壇培訓,因為(wei) 太過專(zhuan) 注,錢一卷一卷從(cong) 同事的兜裏掉出來,又被走在後麵的經秀勇踩著過去,兩(liang) 人都沒感覺。

  植保班的職工們(men) 都認為(wei) ,幹這行,要會(hui) 跟植物對話,讀懂樹的語言。有的樹衰弱的預兆是不再開花,有的衰弱前則會(hui) 瘋狂開花。

  樹也會(hui) 像人一樣主動發出信號,經秀勇發現,當有些樹明顯看著比其他黃,就要給它“梳理一下”、去掉幹枝死杈,“像人剪頭發似的給它打薄,夏天它才會(hui) 舒服。”

  植保班會(hui) 在發現樹木的求救信號後使出渾身解數,和害蟲“鬥智鬥勇”。身上有兩(liang) 條黑色條紋的雙條杉天牛喜歡藏在柏樹的樹幹裏,為(wei) 了引誘它們(men) 出來,職工會(hui) 在樹旁放置新鮮的柏木段釋放氣味。如果這招行不通,就釋放腫腿蜂,讓它們(men) 也鑽進樹中、寄生到天牛幼蟲身體(ti) 裏。

  蟲子的習(xi) 性也能為(wei) 人所用。有的蟲子會(hui) 在遇到危險時假死,人一震動樹幹,它們(men) 就會(hui) 僵直身體(ti) ,從(cong) 樹上啪塔啪塔掉進草叢(cong) 。在夏天捉天牛則像回到了小時候,職工們(men) 會(hui) 比誰捉得多,拿著手電筒用竹竿把天牛敲下來。

  植保班的人們(men) 並非對蟲子“恨之入骨”,經秀勇總用“搗亂(luan) ”“鬧脾氣”形容蟲子,“每個(ge) 蟲子都有可愛的地方”,比如公園裏常見的“吊死鬼”槐尺蠖,前後有足,中間是空的,爬行時總要把身體(ti) 拱起來,“有點像玉帶橋”。

  他記得古人曾經誇過尺蠖“有始有終”,《易經》也曾記載,"尺蠖之屈,以求信也",古人認為(wei) 尺蠖彎曲身體(ti) ,是為(wei) 了更好地前進。在這裏,蟲子也曾是祥兆。慈禧在“中和節”會(hui) 鼓勵大家抓蟲,宮女提著上好的羊角燈、拿著自製的羽毛刷子開始找蟲,捉到蟲子最多的一組宮女將獲得重賞。在“老佛爺”眼中,蟲子多,意味著今年是個(ge) 豐(feng) 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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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要跟樹溝通,植保班的人們(men) 還要會(hui) 和人溝通。在園藝綠化方麵,植物保護班接到的投訴最是豐(feng) 富。遊客看到樹上爬的螞蟻多了要投訴,被馬蜂蜇了要投訴,作業(ye) 車開快了要投訴,風把藥沫吹到身上更要投訴。

  在每年驚蟄前後,大量的搖蚊從(cong) 水中飛出,有遊客聲稱“頤和園出現大量不明飛行物”。即便被告知搖蚊是“素食主義(yi) ”,對人無害,有些遊客還是對這團密密麻麻、侵占人類領地的生物充滿厭惡。

  還有大爺大媽喜歡監督他們(men) 工作,站在一旁、邊看邊說他們(men) 剪得不對稱、藥噴得不均勻。職工們(men) 被問得多了,也摸索出了回複的套路:碰見對這裏不熟悉、確實有疑問的遊客,就好言解釋;如果對方語氣中帶著蠻橫,儼(yan) 然一副主人的派頭,低頭附和就好。雖然本職工作不包括門區服務,他們(men) 牢記著頤和園工作準則之一——“為(wei) 遊客服務是天經地義(yi) ”。

  作為(wei) 最不受歡迎的“瘟神”,夜班的應急防控職工則避不開責罵。一位夜班職工坦言最怕深秋的時候去東(dong) 堤防控,到晚上7點,湖邊還有不少觀賞“金光穿洞”的遊客,他要等遊人全部散去才能行動,否則就會(hui) 收獲諸如“你不要命我還要命”的責罵。萬(wan) 壽山上也比較隱蔽,有時候一眼掃過去沒人,一開始作業(ye) ,就會(hui) 有年輕情侶(lv) 突然從(cong) 草叢(cong) 中冒出來。

  因此夜班職工不怕吃苦,都是大嗓門、直脾氣,但從(cong) 不斤斤計較,“這活兒(er) 你要是計較幹不下去”。

  從(cong) 選擇植物保護專(zhuan) 業(ye) 開始,王爽就知道這是件久久為(wei) 功的事兒(er) ,很多害蟲生長周期長、一年無法見到所有的蟲態,“我們(men) 這個(ge) 工作堅持一年、兩(liang) 年是很難出成果的,是要10年、20年、30年甚至更長。”讀博士和來頤和園對於(yu) 王爽來說就像是球傳(chuan) 到眼前,“正好輪到我接了”。

  植物保護專(zhuan) 業(ye) 是公認的“不賺錢”,有人畢業(ye) 後去賣房子,有人回家當地方公務員,賣農(nong) 藥已經算是留在行業(ye) 內(nei) 。畢業(ye) 時,導師挺支持王爽去頤和園,“至少還能夠發揮專(zhuan) 業(ye) 知識”。

  當時其實也有出國深造的機會(hui) ,但王爽發現很多研究成果都隻局限在實驗室,例如生物防治在學術上討論了很多年,但生產(chan) 上並沒有廣泛應用。很多一線的生產(chan) 工作者雖然能發現問題、便於(yu) 接觸研究材料,但缺乏相應渠道以及高精尖的科研儀(yi) 器,並不能發揮優(you) 勢。王爽想成為(wei) 研究和生產(chan) 間的橋梁。

  來頤和園後,她發現大家雖然靠經驗也能記住噴灑農(nong) 藥的時間和規律,但當知道背後的科學原因後,記憶會(hui) 更清楚。除此之外,蟲害來得更凶猛、易觀察,在公園一線防治措施中更受關(guan) 注,而她讀書(shu) 時研究的病害較為(wei) 緩慢、原理更複雜,一般特別明顯的時候已經無力回天。

  由於(yu) 自己的研究方向就是植物病理,王爽開始帶著同事們(men) 做海棠枝幹病害相關(guan) 的科研項目,從(cong) 早期切斷感染。碰見其他實力更強的研究團隊對相關(guan) 話題感興(xing) 趣,她也會(hui) 主動聯係、提供研究材料,“總要有人做”,她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把眼前月季上枯萎的枝條折斷。

  不像園區隊那樣直接暴露在遊客麵前,更多時候,他們(men) 的工作“全靠自覺”。王爽說,“我們(men) 沒有打卡這種硬性要求,蟲害也可以說成是自然災害,但你心裏知道這都是你的工作。”

  有時候,夜班作業(ye) 的職工會(hui) 給已經下班的白班職工通電話,反複討論方案。雖然晚上視野很差,但即使是沒人看見的地方,他們(men) 也不會(hui) 漏掉每一棵藏在溝裏的、被其他樹種包裹的樹,有人說,“(公園)總有開門的這一天,每棵樹總有被看見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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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頤和園工作過的人總會(hui) 對這裏念念不忘。植保班的老職工退休後,還會(hui) 在上班時間來園子裏轉一圈,把看到的問題告訴年輕人們(men) 。那位明年就退休的老職工小時候就住在頤和園隔壁,去上學時會(hui) 先翻進頤和園,再從(cong) 大門跑出去。他懷念著年輕時一角錢一張的門票,以及急活兒(er) 來時大家搶著衝(chong) 出去的熱鬧勁。

  植保班最年輕的沈峰割舍不下景致。萬(wan) 壽山上樹木繁多,山體(ti) 被團團圍住,但在千峰彩翠附近有一處空隙,被沈峰稱作“最佳觀景點”。近能看到水波環繞的南湖島,遠能望到幾乎大半海澱區的區貌,如果能看見廣播電視塔,說明當天天氣還不錯。每天作業(ye) 結束後,沈峰會(hui) 短暫地站在這裏,聞著鬆柏的清香,讓風吹散全身的汗氣。他覺得這兒(er) “每天都很美”。

  剛來時,王爽發現同事幾乎都是本地人,王爽來自河南南陽,心中憋著股勁,“要證明自己不是來混一個(ge) 戶口、混一個(ge) 工作機會(hui) ,要把自己立起來。”

  慢慢地,堅守的理由從(cong) “爭(zheng) 口氣”變成了“日日新,又日新”。每年氣候不同,每年都會(hui) 發現新的蟲子,她從(cong) 沒想過離開,“樹還有新變化,蟲子還沒認全,怎麽(me) 能走呢?就像兔子挖蘿卜,挖一點就放棄去挖下個(ge) 地方,那你永遠都挖不到。”現在因為(wei) 工作之便,總能在園子裏重逢五湖四海的同學,她覺得挺滿足。

  王爽把頤和園看作是各種文化交匯碰撞的地方。她常常站在西門的橋上往團城湖望。團城湖是北京的水源地,是南水北調中線工程的終點,為(wei) 了保護水質,四周都被比人還高的欄杆圍起來,西門是唯一沒有欄杆的地方。

  為(wei) 了南水北調工程,王爽的家鄉(xiang) 南陽淅川先後幾十萬(wan) 人離開世代居住的地方,她總記得老家那片被砍掉的桃林和拖家帶口的鄉(xiang) 親(qin) 。家鄉(xiang) 的水總有股淡淡的甜味,“我正好從(cong) 那邊來,現在又在這裏保護這個(ge) 水,保護好水瓶子,保護好我和家鄉(xiang) 的紐帶。”

  14年過去,王爽能體(ti) 會(hui) 到防治病蟲害的理念也在逐漸變化。之前對益蟲和害蟲的比例要求嚴(yan) 格,農(nong) 藥的毒性高、針對性差,所到之處蟲屍遍野。現在則更重視生物防護,通過引入瓢蟲、腫腿蜂控製蚜蟲、天牛等害蟲的數量。

  王爽覺得在城市中做植物保護是件困難事兒(er) ,“城市園林是更脆弱的生態係統”。熱輻射、尾氣排放、全球化等人類活動會(hui) 影響動植物的習(xi) 性,防治措施反過來也可能影響人類生活體(ti) 驗。由於(yu) 氣候變化、人類活動頻繁等原因,之前隻在南方出現的鬆材線蟲病近年也逐漸突破溫度限製,成為(wei) 北方的鬆林潛在的威脅。

  她提到明末園林專(zhuan) 家計成在《園治》中的一句話,“雕棟飛楹構易,蔭槐挺玉成難”。這句話的意思是,蓋房子畫個(ge) 畫,描一個(ge) 精美的梁柱,很容易,也不用成百上千的等待;一棵像碧玉一樣的古樹卻是很難得的,幾百年才這麽(me) 標致,靠天吃飯。王爽說,“你哪怕學了博士,也可能沒有辦法挽救一棵樹的命運。”

  “頤和園有自己的時鍾”,王爽和同事的日常工作不會(hui) 有劇烈的革新或變化,“我們(men) 的工作就是保留它原來的樣子。樹的壽命比人長,你隻能短暫地陪伴他們(men) 一段時間,然後年輕的同誌繼續接替我們(men) 。”頤和園有1600多棵古樹,有時盯著根深葉茂的古樹,王爽就會(hui) 生出一種敬畏,感覺自己沒有秘密。

  疫情下,頤和園作為(wei) 市屬公園仍然保持開放。園外的頤和園路中央種滿月季,四周沒有高樓,人們(men) 的腳步慢悠悠。園裏大爺大媽重複著踢毽子這項有2000多年曆史的活動,人手一台自拍杆的年輕主播向被困在家中、無法親(qin) 臨(lin) 的人們(men) 講述著慈禧的敗家故事,一切都在變,但好像又沒變。

  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焦晶嫻 來源:中國青年報

(責編: 陳濛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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