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震雲:哲學停止的地方,文學出現了
日前,著名作家劉震雲(yun) 走進北京大學,來到“小說家講堂”的課堂,發表了“文學與(yu) 哲學的量子糾纏”為(wei) 主題的演講。本次講座也是“第三屆王默人-周安儀(yi) 世界華文文學獎”係列講座活動的第一講。
我今天演講的題目是《文學與(yu) 哲學的量子糾纏》。
所謂“量子糾纏”,指的是二者之間的穿越、交叉、混合。什麽(me) 是文學?通俗的說法是:文學是生活的反映。確實有一些文學作品是生活的反映,但是如果文學僅(jin) 僅(jin) 是生活的反映,這樣的作品一定是三流的作品。所以,我經常說一個(ge) 觀點,好的文學出現在生活停止的地方。生活在什麽(me) 地方停止呢?同一件事、同一個(ge) 人、同一個(ge) 情緒、同一個(ge) 思緒在生活中,我們(men) 沒有那麽(me) 多的時間反複琢磨和思考,過去就過去了。但是文學,它有時間把同一件事、同一個(ge) 人、同一個(ge) 情緒、同一個(ge) 思緒來分析和碼放。
◤我從(cong) 來不承認這個(ge) 世界上有誰聰明◢
我還有一個(ge) 觀點就是,好的作家一定要嗜學。他一定要有足夠的知識和見識,知道孔子、柏拉圖、休謨、康德、薩特這些哲學家(這幾個(ge) 人水平差不多)。知道他們(men) ,才能知道世界上什麽(me) 人對這個(ge) 世界進行了怎樣不同角度的思考,這是非常重要的。我經常看一些作品,開篇寫(xie) 得很好,中間就不行了,到後麵就塌方了。這是什麽(me) 原因呢?還有一些作家,第一部作品寫(xie) 得很好,第二部、第三部就不行了,為(wei) 什麽(me) 呢?
當然可以牽動很多原因,有人說缺乏生活,要體(ti) 驗生活。我覺得生活不用體(ti) 驗,生活永遠撲麵而來,誰也沒有生活在另外一個(ge) 星球上。今天我來北大不是生活嗎?有人說我參加綜藝節目。其實,這不也是體(ti) 驗生活嗎?新形態的生活。
我參加脫口秀有很深的體(ti) 會(hui) :脫口秀演員真是不容易。呼蘭(lan) 是哥倫(lun) 比亞(ya) 大學畢業(ye) 的,英文說得比中文還好,又回到中國用中文說脫口秀。我覺得這個(ge) 關(guan) 係的結構有意思。還有徐誌勝,長得跟潘安似的。相聲一般是調侃對方、調侃捧哏的,但脫口秀演員都是自嘲,說自己的長相,說自己遇到什麽(me) 糗事,把祖宗八代幹的那些不靠譜的事從(cong) 頭到尾給捋一遍,從(cong) 裏邊找個(ge) 笑點讓別人笑。我看脫口秀演員似乎看到了魯迅。魯迅先生說嚴(yan) 於(yu) 解剖自己,要勝過解剖別人。脫口秀演員像解剖青蛙一樣在解剖自己,這不容易。我去了一趟脫口秀大會(hui) ,對他們(men) 充滿了同情,也充滿了尊敬。
所以,到底是為(wei) 什麽(me) 呢?許多作家總會(hui) 把自己說成是一個(ge) 寫(xie) 故事的人。很對,但是每個(ge) 人寫(xie) 作的出發點是非常不一樣的。寫(xie) 故事的人,他遇到了一個(ge) 有意思的人,遇到了一個(ge) 有意思的故事,包括天上飄過的一朵雲(yun) 、一段情緒、一個(ge) 私心、一縷炊煙都可能讓他寫(xie) 東(dong) 西。但我不是這樣的,我一定要找到一個(ge) 支點,這個(ge) 支點就像阿基米德說的,你有一個(ge) 支點能夠把地球撬起來,能不能把地球撬起來,是另外一回事,但是起碼能夠把一個(ge) 小說給撬起來。這非常重要。
作家寫(xie) 到一定階段,你會(hui) 發現語言對於(yu) 小說的意義(yi) 也不重要,通過專(zhuan) 業(ye) 的訓練形成語言風格沒有問題;故事感人也很容易達到;最難的是故事的結構和人物的結構——這最考量一個(ge) 作家思辨的能力(文學和哲學的量子糾纏在他身上的體(ti) 現),當然也包括他知識的廣度與(yu) 格局。
思想和認識支撐著寫(xie) 作。你有多大的見識、有多大的格局、有多大的知識儲(chu) 備,決(jue) 定著你的輸出。這個(ge) 輸出甚至可能隻占據你儲(chu) 存的百分之一。如果你連古今中外那麽(me) 多的聰明人,他們(men) 認識的角度和深度、廣度,以及他們(men) 的視野都不知道,僅(jin) 憑自己的小聰明,是不可能寫(xie) 出好作品的。我從(cong) 來不承認這個(ge) 世界上有誰聰明。
◤文學的底色一定是哲學◢
文學的底色一定是哲學。白居易《賣炭翁》裏的兩(liang) 句詩,“可憐身上衣正單,心憂炭賤願天寒”。這兩(liang) 句詩好就好在充滿著哲學的思辨,一個(ge) 賣炭翁,風雪天在街上叫賣,衣服很單薄,但盼著天氣更寒冷一些,為(wei) 什麽(me) ?因為(wei) 炭好賣一些。
《琵琶行》中寫(xie) “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反映了一個(ge) 哲學思辨,人和人之間的相知和時間的關(guan) 係,每天在一起工作了幾十年的人,未必相知,第一次見麵卻成了那麽(me) 知心的朋友。他和她根本沒有說話,是怎麽(me) 相知的呢?通過“大珠小珠落玉盤”。“座中泣下誰最多?江州司馬青衫濕”,聽哭了,而且是青衫濕,不是衣袖濕。
李商隱有一首詩,“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君問歸期未有期”是過去現在時,過去沒有微信,也沒有手機,妻子一封信寄到這裏;“巴山夜雨漲秋池”是現在時,“何當共剪西窗燭”是現在將來時,“卻話巴山夜雨時”是將來過去時。對於(yu) 時空、對於(yu) 命運的感觸,我覺得是相當了不起的。另外還有一種說法,他收到妻子這封信時,妻子已經去世了,詩中所寫(xie) 是一種想象。如果是一種想象,這個(ge) 詩的價(jia) 值又翻了一倍。
凡是好的詩一定不單是情感和情愫的表達,一定有哲學的思辨。李白寫(xie) 得最好的兩(liang) 句詩,“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這兩(liang) 句都是千古名句,就是我們(men) 見不著唐朝的月亮,但是這個(ge) 月亮曾經照過唐朝的人。唐朝有個(ge) 不是特別出名的詩人陳陶,他寫(xie) 過“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裏人”。無定河在陝北,當時的塞外,人已變成了白骨,而在洛陽或長安,一個(ge) 人春回夢裏,以為(wei) 他還是活著,還會(hui) 回來。真正可憐的是這“閨中人”。
2016年鮑勃·迪倫(lun) 獲得諾貝爾文學獎,很多人覺得評委瘋了。千萬(wan) 別遷怒,先仔細想一想,仔細讀一讀鮑勃·迪倫(lun) 、聽一聽鮑勃·迪倫(lun) 。他去年出了一本書(shu) 《現代歌詞的哲學》(the philosophy of modern songs)。他不是一般的流行歌手,他的詞寫(xie) 得非常好,其中有一首《答案在風中飄揚》(Blowing in the wind):
一座山要佇(zhu) 立多少年,才能被衝(chong) 刷入海;(快趕上李白了)
一些人要存在多少年,才能獲得自由;(快趕上曼德拉了)
一個(ge) 人要回轉過多少次頭,才能假裝什麽(me) 都沒看見;(永遠叫不醒一個(ge) 裝睡的人)
答案啊,我的朋友,在風中飄揚
答案在風中飄揚。
另外,這個(ge) 世界上的好作家,不但作品寫(xie) 得好,作品的名字也取得不同凡響。土耳其作家帕慕克《我的名字叫紅》,我沒讀的時候,以為(wei) 是寫(xie) 一個(ge) 淒美的愛情故事,像林黛玉和賈寶玉一樣的故事,但不是。他寫(xie) 的這個(ge) “紅”是blood(鮮血),寫(xie) 得驚心動魄。還有一個(ge) 中國作家李洱,他的小說《石榴樹上結櫻桃》,這個(ge) 作品名字也讓我非常震動,為(wei) 什麽(me) 石榴樹上能結櫻桃?
但是,我說文學的底色是哲學,並不是說要把文學寫(xie) 成哲學。我的另外一句話是:哲學停止的地方,文學出現了。文學的底色是哲學,但哲學停止的地方,文學出現了,這也是一個(ge) 量子糾纏。
哲學在什麽(me) 地方會(hui) 停止呢?哲學力圖要把這個(ge) 世界說明白,不管是《論語》,還是《道德經》,都力圖把世界深處的道理說明白。哲學說不清的事是哪些事呢?比如人的內(nei) 心、人的情緒、人的情感、人的私心、人的思考和人的靈魂,都是哲學永遠說不清楚的。哲學說不清這些事誰來說?文學。赫拉克利特有一句話說得特別好,你永遠找不到靈魂的邊界,即使你找遍所有道路,也是如此。因為(wei) 它的原因隱藏得非常之深。
◤文學中的“目光”:介入者與(yu) 出走者◢
另外,文學中是有“目光”的。比如魯迅先生,他跟他同時代的作家有很多區別,特別是和他同時代的鄉(xiang) 土文學作家——當然他們(men) 也寫(xie) 得非常好,但他們(men) 寫(xie) 的就是鄉(xiang) 土文學,而魯迅先生寫(xie) 鄉(xiang) 土寫(xie) 出來的是世界性的作品。區別是什麽(me) 呢?區別並不是魯迅先生對農(nong) 村的生活比那些作家更熟悉,而是魯迅先生作品中的目光和其他鄉(xiang) 土作家的目光是不一樣的。其他鄉(xiang) 土作家是從(cong) 一個(ge) 村來看世界,魯迅先生是從(cong) 世界來看一個(ge) 村莊,所以他就寫(xie) 出了像阿Q、祥林嫂、孔乙己這樣的人物。
就我自己而言,寫(xie) 到《一句頂一萬(wan) 》的時候,感覺稍微開竅了一點。《一句頂一萬(wan) 》寫(xie) 的是一些不愛說話的人,比如與(yu) 賣豆腐的、殺豬的、剃頭的、染布的、破竹子的,還有傳(chuan) 教的。我們(men) 村的人都不大愛說話,包括我也不愛說話,因為(wei) 他說話不占地方,他說話也沒有人聽,他把對話變成了自言自語,久而久之在尷尬和自嘲的情形下,他也就不說話了。
但不愛說話並不是說他沒有話。那他的話哪裏去了?他的話被咽進去了。過去有一句話說“打碎了牙往肚子裏咽”,“打碎了的話也在往肚子裏咽”。不愛說話到了肚子裏就變成了心事,那麽(me) 多不愛說話的人都在大街上走,萬(wan) 千心事匯成萬(wan) 千洪流,改變著生活,決(jue) 定著人類社會(hui) 發展的方向。這是一個(ge) 哲學的辯證思考。
《一句頂一萬(wan) 句》裏我寫(xie) 了傳(chuan) 教士老詹的故事。上個(ge) 世紀二三十年代,確實有很多傳(chuan) 教士來到了中國。其中一個(ge) 傳(chuan) 教士來到了河南延津,他是意大利米蘭(lan) 人。意大利人的名字都特別長,延津人嫌麻煩,叫他老詹。老詹來的時候眼睛是藍的,黃河水喝多了,就變黃了;來的時候,鼻子是高的,但老在河南吃羊肉燴麵,就變成了一個(ge) 麵團。四十年過去了,老詹在街上走,背著手,和一個(ge) 賣蔥的老頭沒有任何區別。他來到我們(men) 延津四十年就發展了八個(ge) 信徒。
他在黃河邊遇到了一個(ge) 殺豬匠老曾,就說,老曾你信主啊。
老曾說,信主有什麽(me) 好處?(這是中國人的思考習(xi) 慣)
老詹說,信了主你就知道你是誰,從(cong) 哪裏來,到哪裏去。
老曾說,不信我也知道,我是老曾,從(cong) 曾家莊來,到各村去殺豬。
老詹說,你說得也對,那你總不能說,你心裏沒憂愁吧。有憂愁你不找主找誰呢?主馬上告訴你你是個(ge) 罪人。
老曾又急了,我跟他一袋煙的交情也沒有,咋知道錯就在我呢?
老詹的教堂後來被縣長征走了,他就住在一所破廟裏,每天給菩薩上炷香:菩薩,保佑我再發展一個(ge) 教徒。他心中的教義(yi) 無處訴說,每天晚上用意大利文寫(xie) 信,寫(xie) 給遠在米蘭(lan) 的他妹妹的孫子。正因為(wei) 他在延津把主的福音說出來了,所以他對教義(yi) 的理解非常深刻。這些深刻和獨到的理解,漂洋過海回到米蘭(lan) ,進入一個(ge) 八歲孩子的世界。八歲孩子覺得老詹是世界上最偉(wei) 大的傳(chuan) 教士,他的信徒有幾千萬(wan) ,他的教堂一定像米蘭(lan) 大教堂一樣雄偉(wei) 。老詹去世了,那些殺豬的、磨豆腐的、剃頭的去給他辦喪(sang) 事,發現一張圖紙,就像米蘭(lan) 大教堂一樣宏偉(wei) 的延津第二教堂的圖紙。這時候,圖紙活了,塔頂上的大鍾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聲……
老詹確實是世界上最偉(wei) 大的傳(chuan) 教士,他傳(chuan) 教沒傳(chuan) 給別人,但傳(chuan) 給了他自己。什麽(me) 地方最適合傳(chuan) 教,在不信教的地方。這個(ge) 地方,有老詹的介入和沒有老詹的介入是非常不同的。
《一句頂一萬(wan) 句》出法文版的時候,我去法國一個(ge) 書(shu) 店交流。一個(ge) 法國女士站起來說,你知道我們(men) 老詹他妹妹的孫子現在幹什麽(me) ?我說不知道,因為(wei) 他在書(shu) 裏就是一個(ge) 收信的小孩。那位女士說,他現在就是米蘭(lan) 大教堂的大主教。聽了之後我特別震撼,也特別自責,覺得《一句頂一萬(wan) 句》沒有寫(xie) 好——哲學和文學的量子糾纏在我這裏出現了。如果我當時能知道有這樣的人物結構、知道八歲小孩未來成為(wei) 了米蘭(lan) 大教堂的大主教,如果我當時有這樣的視野和格局,《一句頂一萬(wan) 句》又不一樣了。
所以孔子有一句話說得很對,“吾日三省吾身”。“三人行必有我師焉”是對的,“朝聞道夕死可矣”是對的——但確實存在著不同的“道”。當你寫(xie) 這個(ge) 作品的時候,你肯定是想把它寫(xie) 好,但是你回頭看也會(hui) 有很多遺憾。當然缺點並不是壞事,失敗也不是壞事,它是寫(xie) 下一部最大的動力。
◤不是死了三百萬(wan) 人而是一個(ge) 人死了三百萬(wan) 次◢
最後,我想談談幽默。全世界都知道我很幽默,那是他們(men) 沒到我們(men) 村去——我是我們(men) 村最不幽默的人。幽默分很多層麵:首先,是語言的幽默,但我的作品裏沒有一句話是幽默的,而是後麵的故事結構和人物結構的幽默。當然,最好的幽默是結構背後道理的幽默。
小說《溫故一九四二》寫(xie) 了河南饑荒那麽(me) 大的災難,但能夠看到這個(ge) 小說裏的幽默。為(wei) 什麽(me) 呢?那是因為(wei) 生活背後的道理就很幽默。1942年因為(wei) 旱災和國民政府賑濟不力等原因,河南死了三百萬(wan) 人。我認為(wei) ,用哲學的理論來解釋,其實不是死了三百萬(wan) 人,而是一個(ge) 人重複死了三百萬(wan) 次。死了三百萬(wan) 人是一個(ge) 事實,一個(ge) 人死了三百萬(wan) 次是一個(ge) 思考。因為(wei) 這三百萬(wan) 人的死法、原因、動因,包括最後的結果是完全一樣的。能讓一個(ge) 事在同一片土地上重複三百萬(wan) 次,而且是死亡,這是為(wei) 什麽(me) ?為(wei) 什麽(me) 他們(men) 會(hui) 用這種幽默的態度來對待三百萬(wan) 次的重複死亡?
在寫(xie) 小說之前我回了老家,想問問1942年的幸存者,比如我的外祖母。我說,姥姥我們(men) 聊聊1942年。1942年是哪一年?餓死人那一年。餓死人的年份太多了,你到底說的是哪一年?遺忘比殘酷更觸動我。人對恐懼的恐懼是一種恐懼,對恐懼的遺忘是另一種恐懼。
行,我說為(wei) 了遺忘我就試試吧。接著我就把從(cong) 1940年到1945年的世界範圍內(nei) 的文獻都看了,包括《泰晤士報》《民國日報》,以及國民黨(dang) 政府的文件等等。看完之後,我突然發現了一個(ge) “大和小”之間的哲學問題:對一個(ge) 區域來講,三百萬(wan) 人很重要,特別對我們(men) 河南人而言;但是1942年發生了很多事:斯大林格勒戰役、宋美齡訪美、甘地絕食等等,從(cong) 《紐約時報》一直到《泰晤士報》,所有世界的新聞都集中在了斯大林格勒,集中在了宋慶齡訪美,集中在了甘地絕食。有報道說丘吉爾感冒,卻沒有一個(ge) 小豆腐塊在說河南,那就證明河南死了三百萬(wan) 人,在世界的格局中是不重要的,對蔣委員長也是不重要的,他需要處理的是跟美國、英國、蘇聯之間的關(guan) 係,包括進入膠著狀態的中日戰爭(zheng) ——那些事情稍微處理不好,中國就會(hui) 向別的方向偏離。但在內(nei) 地死了三百萬(wan) 人,不會(hui) 影響世界的格局。我突然發現他們(men) 不是因為(wei) 旱災餓死的。
這些是別人對待我們(men) 的態度,我們(men) 自己對待自己是什麽(me) 樣的態度呢?我發現他們(men) 臨(lin) 死的時候沒有責怪任何人,不遷怒,而是想起了自己的同鄉(xiang) ——他三天前就餓死了,我比他多活了三天,我值了。這麽(me) 大的災難,最後用一個(ge) 笑話說出來;這樣的幽默,悲涼、殘酷。餓死的人、受災的人,他們(men) 對待自己的態度,比對待別人的態度和世界對待他們(men) 的態度更加重要。
電影《1942》中,大饑荒過去後,蔣介石(陳道明飾)與(yu) 河南省政府主席李培基(李雪健飾)在橋上的一段對話。蔣介石問:河南到底死了多少人?河南省主席答:政府統計1284人,實際300萬(wan) 人。這樣的幽默是從(cong) 故事結構、人物結構,包括人性和靈魂的縫隙中透出來的一絲(si) 冷風。當你用嚴(yan) 肅的態度來對待嚴(yan) 酷的事實時,嚴(yan) 酷會(hui) 變成一堵牆,雞蛋撞上去就碎了。當你用幽默的態度來對待嚴(yan) 酷時,幽默就像大海,嚴(yan) 酷會(hui) 變成冰,它掉到幽默的大海裏,融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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