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金融工作會(hui) 議明確指出，“做好科技金融、綠色金融、普惠金融、養(yang) 老金融、數字金融五篇大文章”。金融服務實體(ti) 經濟，首要的是服務好科技創新。從(cong) 國際比較看，我國綠色金融、普惠金融走在世界前列，科技金融則是亟待補齊的短板。發展科技金融，是加快實現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強、保障國家安全的現實需要，也是建設金融強國的必然要求。

　　準確理解金融與(yu) 科技創新的關(guan) 係

　　金融和科技創新具有天然聯係。對科技創新而言，最大的問題是如何應對創新所麵臨(lin) 的風險和不確定性、如何跨越“死亡之穀”；而對金融體(ti) 係而言，其最基本、最重要的功能是風險識別、風險定價(jia) 與(yu) 風險配置。科技創新所麵臨(lin) 的風險和不確定性需要金融製度安排來幫助化解。可以說，風險和不確定性使得金融與(yu) 科技創新產(chan) 生了天然的聯係，也為(wei) 金融支持科技創新提供了完美理由。

　　金融是推動科技創新和產(chan) 業(ye) 發展深度融合的關(guan) 鍵一環。馬克思在《資本論》中指出，“假如必須等待積累去使某些單個(ge) 資本增長到能夠修建鐵路的程度，那麽(me) 恐怕直到今天世界上還沒有鐵路。但是，集中通過股份公司轉瞬之間就把這件事完成了。”回顧曆史可以發現，每一次重大產(chan) 業(ye) 革命的發生，不僅(jin) 源於(yu) 重大科學技術的突破，也離不開與(yu) 技術發展相適應的金融體(ti) 係的有效支持。從(cong) 金融功能觀的視角來看，在“科技”邁向“產(chan) 業(ye) ”的過程中，金融至少可以發揮風險管理、定價(jia) 和融資等多個(ge) 方麵的作用。在風險管理方麵，金融可以通過合約的有效安排實現創新活動的風險社會(hui) 化；在價(jia) 格發現方麵，金融可以通過促進交易來顯示科技成果的市場價(jia) 值；在資金融通方麵，金融以提供流動性的方式支持科技企業(ye) 實現產(chan) 能擴張，最終實現“科技”到“產(chan) 業(ye) ”的良性循環。

　　發展科技金融，是建設金融強國的題中應有之義(yi) 。中央金融工作會(hui) 議提出“加快建設金融強國”，強調推動我國金融高質量發展，為(wei) 以中國式現代化全麵推進強國建設、民族複興(xing) 偉(wei) 業(ye) 提供有力支撐。“金融強國”的提出，不僅(jin) 強化了金融對實體(ti) 經濟的支撐作用，也對金融保障國家安全提出了更高要求。習(xi) 近平總書(shu) 記指出，關(guan) 鍵核心技術是國之重器，對推動我國經濟高質量發展、保障國家安全都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yi) ，必須切實提高我國關(guan) 鍵核心技術創新能力，把科技發展主動權牢牢掌握在自己手裏，為(wei) 我國發展提供有力科技保障。發展科技金融，是加快實現高水平科技自立自強、保障國家安全的現實需要，也是建設金融強國的必然要求。

　　科學把握科技金融的發展原則

　　發展科技金融，就是通過對金融工具、金融市場、金融製度作出係統性、創新性的安排，為(wei) 科技創新提供與(yu) 其發展相適應的金融服務。實踐中，創新活動通常具有“不確定性強、回報周期長、迭代速度快”等特點，這就要求我們(men) 在發展科技金融時，準確把握科技創新的特點，堅持科學的發展原則。

　　堅持中國特色道路。從(cong) 國際經驗看，不同國家的科技金融發展路徑不盡相同。美國的科技金融體(ti) 係為(wei) 資本市場主導模式，資本市場、創投基金在科技創新的融資活動中發揮著主導作用；德國和日本的科技金融體(ti) 係由銀行主導，混業(ye) 經營的“全能銀行”模式使得銀行在支持科技創新方麵優(you) 勢顯著；以色列的科技金融體(ti) 係則依靠政府主導，政府通過引導基金等形式為(wei) 科技企業(ye) 的融資活動提供支持。黨(dang) 的二十大報告明確指出，中國式現代化既有各國現代化的共同特征，更有基於(yu) 自己國情的中國特色。對科技金融來說，堅定不移走中國特色金融發展道路，既要做到博采眾(zhong) 長，廣泛吸收各國發展科技金融的成功經驗；更要堅持以我為(wei) 主，把黨(dang) 的領導政治優(you) 勢和社會(hui) 主義(yi) 市場經濟製度優(you) 勢轉化為(wei) 科技金融創新突破的發展勢能。

　　樹立現代金融思維。在傳(chuan) 統金融的思維裏，資本價(jia) 值取決(jue) 於(yu) 過去業(ye) 績，即現在是曆史累積的結果。現代金融理論則強調，現在的經濟不過是未來的資本化。資本價(jia) 值取決(jue) 於(yu) 未來預期而不是過去業(ye) 績。樹立現代金融思維，就是突破傳(chuan) 統金融的思維慣性，從(cong) “未來”看“現在”，基於(yu) 對科技創新“未來價(jia) 值”的預期，來認識和推動科技金融活動。

　　遵循市場化、法治化原則。創新融資是一項風險極高的市場活動，正因如此，要堅定推進金融市場化改革，破除隱性擔保、兜底幻覺和所有製歧視，完善金融在風險定價(jia) 和風險配置中的決(jue) 定性作用。與(yu) 此同時，金融市場是按規則行事的市場，科技金融的穩定長遠發展離不開高水平的法治保障。以科創板的設立為(wei) 例，無論是市場紀律的建設，還是交易製度的完善，都需要相配套的法製體(ti) 係來支持。依法治理是最可靠、最穩定的治理，科技金融的發展隻有在法治化的軌道上運行才能行穩致遠。

　　把握科技創新規律。經驗表明，新技術的采用對生產(chan) 率增長的影響存在期初低估、期末高估的現象，大體(ti) 呈“J曲線”模式。科技創新轉化成生產(chan) 力的“J曲線”效應，使得金融支持科技創新往往呈現“過猶不及”現象，即在期初低估階段是資金供給“不及”，出現研發投入不足，而在期末高估階段則是資金供給“過剩”，產(chan) 生泡沫。因此，在金融支持科技創新的機製安排上，要著力平滑前期的投資不足與(yu) 後期的投資過度，避免出現過量的投資潮湧、“一窩蜂”式的投資熱潮。

　　紮實推進科技金融體(ti) 係建設

　　科技金融是一項複雜的係統工程，推進科技金融體(ti) 係建設需從(cong) 優(you) 化金融供給、創新體(ti) 製機製、營造金融生態等多個(ge) 方麵入手。

　　優(you) 化金融供給。一是提供良好的貨幣環境。當前，我國經濟已由高速增長階段轉向高質量發展階段，實現質量變革、效率變革、動力變革迫切需要更多高質量的科技創新供給。作為(wei) 現代經濟的血脈，金融在實現資源配置方麵功能突出。發展科技金融，就是要著力解決(jue) 創新融資高風險、融資需求多樣性的問題，把更多的生產(chan) 資源從(cong) 舊有的生產(chan) 方式中提取出來，配置到新科技、新賽道、新市場中，加快培育新動能新優(you) 勢。二是建設多層次科技金融體(ti) 係。加快設立銀行業(ye) 科技金融專(zhuan) 營機構，鼓勵商業(ye) 銀行設立專(zhuan) 業(ye) 性、獨立性更強的科技子行。持續推進創業(ye) 板、科創板、新三板和區域性股權市場等多層次資本市場的製度創新，支持天使投資基金、創業(ye) 投資基金發展壯大，培育一流投資銀行和投資機構。注重發揮社保基金、保險資金、年金基金等長期資金優(you) 勢，拓寬金融支持科技創新的資金來源。三是提供多元化接力式金融服務。不同發展階段的科技企業(ye) ，其融資需求各有不同。這就要求科技金融體(ti) 係能夠提供覆蓋科技企業(ye) 全生命周期的金融服務，為(wei) 科技企業(ye) 持續輸送“養(yang) 分”。對於(yu) 種子期和初創期的科技企業(ye) 而言，其規模小、資產(chan) 輕、估值難而資金渴求度高，追求“高風險、高收益”的天使投資基金、創業(ye) 投資基金可以較好地匹配其融資需求；對於(yu) 成長期的科技企業(ye) 而言，其商業(ye) 模式初步形成且已具備一定盈利能力，商業(ye) 銀行可為(wei) 其提供包括專(zhuan) 利權融資、商標權質押融資、訂單融資等在內(nei) 的靈活多樣的科技信貸服務；對於(yu) 營收穩定並已建立完善信息披露製度的成熟期科技企業(ye) ，創業(ye) 板、科創板、新三板等資本市場融資平台可幫助其獲得更多的融資機會(hui) 、實現更高的企業(ye) 價(jia) 值。

　　創新體(ti) 製機製。一是創新信貸市場的風險緩釋機製。傳(chuan) 統信貸基於(yu) 現金流、抵押品的風控機製對於(yu) 創新融資活動並不適用。國際經驗表明，商業(ye) 銀行與(yu) 創投機構的業(ye) 務聯動，可在一定程度上降低科技信貸活動的風險。如在信貸資金的投放環節，商業(ye) 銀行可向創投基金提供風險貸款，再以創投機構進行風險投資的形式間接為(wei) 科技企業(ye) 提供信貸支持，這樣既可以借助創投機構的專(zhuan) 業(ye) 能力來甄別科技企業(ye) ，又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實現信貸資金的風險隔離；而在信貸資金的回收環節，商業(ye) 銀行也可將科技企業(ye) 後期所募集獲得的風險資本，即企業(ye) 融資性現金流，而非企業(ye) 經營性現金流作為(wei) 主要還款來源。二是暢通資本市場的流通機製。市場轉板機製作為(wei) 聯係各市場板塊的紐帶，不僅(jin) 可以為(wei) 科技企業(ye) 實現不同階段的融資需求提供通道，更重要的是，科技企業(ye) 對於(yu) 轉板升級的追求，也在很大程度上激勵其深化創新發展。與(yu) 成熟資本市場相比，我國現行的轉板機製不夠流暢，科技企業(ye) 通過升板進入更高市場融資的需求受到一定程度的抑製。未來，可進一步完善轉板機製設計，構建從(cong) 場外到場內(nei) 、從(cong) 二板到主板、從(cong) 創業(ye) 板到科創板乃至不同交易所之間的轉板機製，提高資本市場的資源配置功能和市場活躍程度。三是優(you) 化政府引導基金的考核機製。在國有資產(chan) 保值增值的政策導向下，部分引導基金要求不能出現虧(kui) 損，由此導致的結果是，政府引導基金的投資決(jue) 策比社會(hui) 資本更為(wei) 保守，為(wei) 規避損失而出現的資金沉澱現象普遍存在，這些做法和現象嚴(yan) 重背離了引導基金設立的初衷。對於(yu) 政府引導基金的考核，宜采用“長周期”“算總賬”的考核辦法，在關(guan) 注經濟績效的同時，更要側(ce) 重政策績效，讓引導基金回歸初心本源。

　　營造金融生態。一是完善科技金融中介服務體(ti) 係。科技企業(ye) 的創新活動專(zhuan) 業(ye) 性強、可比照性弱，金融機構普遍缺少衡量科技企業(ye) 價(jia) 值的“錨點”。為(wei) 此，需加快建立健全知識產(chan) 權的評估和交易市場，充分發揮科技市場、產(chan) 權市場的創新服務功能，幫助金融機構以較低的成本獲得科技成果的公允價(jia) 值，促進科技企業(ye) 核心“知產(chan) ”的資本轉化與(yu) 價(jia) 值實現。二是建立健全風險分擔機製。科技創新是代價(jia) 昂貴的試錯活動，市場化金融機構對創新融資普遍存在“風險規避”的態度。對此，可借鑒相關(guan) 國家的經驗做法，推動建立中央與(yu) 地方風險共擔、擔保與(yu) 保險有機結合的信用保證體(ti) 係，設立科技金融風險補償(chang) 資金池，完善和發展再擔保體(ti) 係，有效發揮政府性融資擔保體(ti) 係的增信、分險和引領功能，著力解決(jue) 市場的“風險規避”問題。三是增強科技金融服務整體(ti) 合力。商業(ye) 銀行、資本市場、創投基金等在支持科技創新方麵各有所長，但亦各有短板。舉(ju) 例來說，商業(ye) 銀行資金體(ti) 量大，但其對穩健經營的追求與(yu) 科技創新的高風險特征相矛盾；創投基金具有技術和管理專(zhuan) 長，但其資金體(ti) 量有限，難以為(wei) 科技創新提供充足、跨周期和持續性的資金支持。從(cong) 這個(ge) 角度上說，深化科技創新的金融支持，需強化政策性金融對於(yu) 商業(ye) 性金融的補充，優(you) 化權益類投資與(yu) 債(zhai) 務性融資的組合，加強保險保障與(yu) 資金融通的配合，通過業(ye) 務融合、產(chan) 品聯動和工具創新等形式，增強科技金融的整體(ti) 服務合力。四是建立包容性監管。金融功能的發揮是在波動中實現的，強化科技創新的金融風險防範，並不意味著對風險“零容忍”。正如價(jia) 格機製的作用是價(jia) 格圍繞價(jia) 值波動實現一樣，“科技—產(chan) 業(ye) —金融”循環中也難免出現阻滯、波動。因此，對於(yu) 金融監管部門而言，要充分考慮科技金融的發展規律，提高監管的包容性。

　　(張曉晶 作者係中國社會(hui) 科學院金融研究所所長、國家金融與(yu) 發展實驗室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