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奮進新征程 建功新時代·好書(shu) 薦讀·文學】

　　作者：彭程（光明日報高級編輯）

　　集中閱讀趙獻東(dong) 的係列散文作品，是在壬寅春節假日。這樣的時辰，《春節說》很自然地最先跳入眼簾，喚醒了我對於(yu) 往日春節濃鬱氣氛的記憶。

　　一篇不足千字的文章中，卻有著頗為(wei) 豐(feng) 厚的容量。對這一個(ge) 最為(wei) 重要的華夏傳(chuan) 統節日，作者這樣揭示其本質所係——“天地交泰之樞機，萬(wan) 象更新之表征”。因而在這一天中，“黃發垂髫，共商一年之計；銜觴舉(ju) 酒，喜迎浩蕩春風”。文中有對春節由來及功能的回顧：“春節之俗，源於(yu) 上古；祈年祭祀，法天敬祖；攘災祛邪，迎春納福。延及炎漢，武帝宏圖。布新除舊，改曆太初。”也有現場感十足的畫麵：“除夕接灶，諸神佑安；水餃飄香，美酒甘甜。闔家團圓，共享豐(feng) 盛年夜飯；童稚心悅，笑接長輩壓歲錢。”有對這一古老節日深長曆史感的感喟：“歲月悠悠，光陰荏苒；世代交替，大道輪轉。”也有對其恒久綿長生命力的篤信：“德通大道，生息繁衍；代代彌新，繁花少年。”曆史與(yu) 現實，情感與(yu) 理性，追懷與(yu) 祈盼，現實人生的當下圖景，文化民俗的深層蘊涵，諸種層麵，多重意蘊，都濃縮在簡短精悍的篇幅裏。

　　我之所以這般不吝援引，旨在借舉(ju) 例來展現其作品所具有的鮮明特點，一種由濃縮與(yu) 廣延所構成的張力，這一點可以稱作其作品最為(wei) 突出的品格。這一類被他稱為(wei) “現代古體(ti) 散文”的文章，大多都在幾百字之內(nei) ，前言後語之間，起承轉合之際，都依循了一定的框架範式和行文規則，內(nei) 在邏輯清晰，格局完整勻稱。這是一種建立在對於(yu) 此類文體(ti) 規律性了然於(yu) 心之上的隨心所欲，而又中規中矩。正是在這樣的結構布設之中，他展開了自己的注視和描繪，以及情感抒發和思想表達。

　　在他的目光投射的正前方，是古老中國的傳(chuan) 統節俗。除了開頭寫(xie) 到的春節，他的筆端也縈係於(yu) 其他若幹個(ge) 重要的節日。“人生代謝，相隔陰陽，物是人非，年年離殤，夢牽魂繞，歲歲惆悵。”這是《清明說》中的訴說。“百街祈福，萬(wan) 戶歡暢，蒲劍驅邪，艾條芬芳，千帆弄潮，鑼鼓喧響。家家包角粽，縫香囊，鬥百草，沐蘭(lan) 香，避五毒，飲雄黃。”這是《端午說》中的展現。“或輕放紙鳶，逍遙雲(yun) 碧，心飛物外，徜徉天地；或知己共聚，惺惺相惜，契闊談宴，撫今追昔。”這是《重陽說》中的摹寫(xie) 。這些精彩的詞句，描繪了節日呈現的自然景觀和人生畫麵，揭櫫了它的精神價(jia) 值的源頭和脈流，以及對於(yu) 華夏世道人心的塑造與(yu) 錘煉。

　　天地之間，故鄉(xiang) 在焉。桑梓之情，是他寫(xie) 作的另外一個(ge) 著力點。他生活與(yu) 工作的河南許昌，位於(yu) 古老中原的腹地，曆史悠久，文化昌盛，地靈人傑。他對這一切都爛熟於(yu) 心，如數家珍。在《許昌頌》中，他滿懷深情地謳歌了自己的故鄉(xiang) ，這一個(ge) “禹夏發祥之地，曹魏興(xing) 盛之所”。它“倚傍中嶽，橫臥伏牛，北臨(lin) 紫荊，南通江漢”，有大禹治水、建安風骨等難以勝數的曆史榮光，也有改革開放帶來的今日輝煌：“生機勃勃，百業(ye) 俱興(xing) ，智造之都，宜居之城”。許昌境內(nei) 的很多地方和處所，像春秋樓、丞相府、灞陵橋、紫雲(yun) 山、受禪台等，也都以各自的自然人文魅力點燃了他的情思，發而成文，皆有可觀。而鄉(xiang) 井之情，也常常會(hui) 延伸到家國之思，這是一道自然展開的情感軌跡。於(yu) 是，在《韶山記》《淮安記》等篇中，在追慕緬懷一代偉(wei) 人的道義(yi) 擔當和豐(feng) 功偉(wei) 績時，也回蕩著民族獨立、國家強盛等宏大高亢的時代聲調。

　　談論作品，無非是它表達了什麽(me) ，以及是如何表達的。相對於(yu) 內(nei) 容，趙獻東(dong) 的作品更讓人感到耳目一新的，是這些文章形式上的鮮明特征。從(cong) 前麵的援引中，能夠感覺到，作者具備深厚的古典文學素養(yang) ，如風生水起，遊刃有餘(yu) ，這是一種高度熟稔之後才有望抵達的境界。字詞的錘煉，節奏的掌控，長短句式的交替變換，語氣的回環往複形成的韻律感，都搖曳多姿，可圈可點。

　　這種古老的文辭形式下，寫(xie) 的又是今日中國的故事，仿佛一隻樣式古舊的瓶子裏，裝的是今歲新糧釀製出的酒液。《河大頌》是獻給母校河南大學的，寫(xie) 了這座百年學府創建時的宗旨追求：“並包兼容，求同存異。”“弘揚理性，探尋真理。”也寫(xie) 了新時代的蔚為(wei) 大觀：“文理法哲，農(nong) 工商建；百鳥共鳴，英才齊現。”更期待它出色地踐行好自己的使命：“千載之流脈兮，明德新民；壯麗(li) 之河大兮，止於(yu) 盡善。”《許昌治水記》記敘了生態文明思想統領之下的水利建設：“北引黃河，南調長江，淨化汙水，循環利用，力保地下之源，新開再生之濱。”傳(chuan) 統的四六駢句，精致的對仗格式，讓人想到某些清新靈動的漢魏六朝小賦，傳(chuan) 遞出的卻是全新的觀念意識。

　　讀其作品，不由得會(hui) 聯想到一個(ge) 宏大的命題，一個(ge) 當下精神文化生活中的熱點，那就是如何對優(you) 秀傳(chuan) 統文化進行創造性轉化。不妨說，趙獻東(dong) 的“現代古體(ti) 散文”寫(xie) 作，是這一命題在文學領域的一個(ge) 具體(ti) 而微的嚐試，一種試圖熔鑄古今的個(ge) 性化努力。

　　一個(ge) 中國人，在某個(ge) 特定的時間或場合，興(xing) 之所至，觸景生情，每每會(hui) 吟誦起“天地玄黃，宇宙洪荒”“舉(ju) 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xiang) ”“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等等，並不需要多麽(me) 高深的學問素養(yang) 。一代代的祖宗先人，就是在這樣的語言背景下成長，依循了這種語言的規定性來感受、思考和表達，盡管他自己未必能夠充分意識到。這已經成為(wei) 一種集體(ti) 無意識，一種融入我們(men) 血液中的文化基因和密碼。曆經漫長歲月孕育的古典漢語表達方式，千載之後仍然具備堅忍鮮活的生命力。今天我們(men) 讀優(you) 秀古典文學作品，能夠獲得強烈的情感共鳴，感受到深入的靈魂契合，絲(si) 毫不覺得有什麽(me) 隔膜，這就是一種生動的佐證。那麽(me) ，如何將那些有效的文學元素和手段，融入對現代生活的表達，顯然值得深入思考。

　　從(cong) 這個(ge) 視角看趙獻東(dong) 的創作，正是一種獨出機杼、自度新曲式的探索，是他以自己的步伐朝向這個(ge) 目標跋涉留下的足跡。他的作品所體(ti) 現出的鮮明的區別性特質，也正是源於(yu) 這一點。它們(men) 既印證了傳(chuan) 統的創造性轉化這一宏大命題具有多種實現的可能性，更顯示了每一種踐行方式中的特有的魅力。凡此種種，都能夠帶給人有益的啟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