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來，紅海就是連接亞(ya) 、非、歐三大洲的交通要道，也是東(dong) 西方文明融合的交匯點。位於(yu) 紅海東(dong) 岸、阿拉伯半島西南部的沙特阿拉伯塞林港，曾是海上絲(si) 綢之路經行的一個(ge) 重要貿易港口，見證了中國與(yu) 阿拉伯國家間的貿易往來與(yu) 友好關(guan) 係。曆史上，塞林港曾與(yu) 通往麥加的吉達港、通往麥地那的吉爾港並稱紅海“三大港”。歲月流逝，塞林港昔日的熱鬧與(yu) 繁華逐漸衰落，遺址也慢慢被流沙掩埋。

　　2016年，中國和沙特簽署《中國—沙特塞林港遺址考古合作協議書(shu) 》。2018年以來，中國國家文物局水下文化遺產(chan) 保護中心和沙特國家考古中心組成中沙聯合考古隊，先後兩(liang) 次在塞林港遺址展開考古調查與(yu) 發掘，為(wei) 海上絲(si) 綢之路考古研究提供了十分珍貴的實物資料。

　　在海邊進行的沙漠考古

　　阿拉伯文獻記載，塞林港最繁榮興(xing) 盛的時期是公元9世紀至13世紀，來自世界各地的商旅搭乘船隻從(cong) 這裏登陸，前往麥加或其他貿易城市。公元15世紀，明朝航海家鄭和率船隊出使西洋，最遠經塞林港抵達麥加。船隊靠岸後，用瓷器、金銀、絲(si) 綢、茶葉和鐵器等與(yu) 當地居民交換特產(chan) 與(yu) 禮物。隨行翻譯馬歡將其在紅海沿岸的所見所聞收錄於(yu) 《瀛涯勝覽》一書(shu) 。

　　2018年3月和2019年1月，中國國家文物局水下文化遺產(chan) 保護中心與(yu) 沙特國家考古中心的10餘(yu) 名考古工作人員組成聯合考古隊，對塞林港遺址開展考古調查與(yu) 發掘工作，這是中國考古隊首次來到阿拉伯半島。聯合考古隊中方領隊、山東(dong) 大學文化遺產(chan) 研究院教授薑波將這次聯合考古工作形容為(wei) “海邊的沙漠考古”：考古隊隊員不僅(jin) 要在陸地上開展田野發掘，還要潛入水底進行探索。

　　高溫酷熱、風沙肆虐，惡劣的自然環境是聯合考古隊麵臨(lin) 的一大挑戰。太陽炙烤下，沙漠的表麵溫度可高達50攝氏度，說來就來的沙塵暴更是頃刻間遮天蔽日。為(wei) 避開高溫時段，考古隊隊員清晨5點便要前往現場；沙塵暴一過，被中斷的工作便又迅速展開。

　　茫茫大漠之上，中國考古人尋找地下遺址的“傳(chuan) 統絕技”洛陽鏟鑽探技術一時難以施展。“沙子是流動的，洛陽鏟打不下去，就算打下去，一會(hui) 兒(er) 就又被覆蓋了。”薑波與(yu) 考古隊隊員經過反複研究，將傳(chuan) 統的田野考古方法與(yu) 遙感考古、環境考古以及無人機航拍、數字測繪與(yu) 3D技術等結合起來，為(wei) 全方位研究塞林港人文曆史與(yu) 地理信息探索出新的途徑。

　　在陸地田野作業(ye) 中，聯合考古隊在遺址地表設置了9條縱貫南北的調查線路，進行地毯式搜索；發現重要遺跡後，再利用無人機從(cong) 不同高度對遺跡進行航拍和遙感測繪，建立三維模型。在水下考古環節，中方考古隊隊員提前進行了為(wei) 期4個(ge) 月的水下考古培訓，為(wei) 後續工作的順利開展打下良好基礎。兩(liang) 國考古隊隊員通過海底調查、搜索和采樣，摸清了塞林港周邊海域的水底狀況。

　　出土文物印證絲(si) 路繁華

　　中沙聯合考古隊對遺址進行的兩(liang) 次發掘，取得了超乎預期的成果：發現並確認了古海灣、古航道和被流沙掩蓋的季節河遺跡；探明了塞林港建港緣由——這裏既有海陸交通之便利，又可為(wei) 海船提供淡水補給，是海港選址的絕佳地點。

　　在海灣海床，聯合考古隊發現了早先河流帶入的淤泥沉積，且堆積深厚，說明此處河海交匯，淡水充足。在遺址南側(ce) 水域，聯合考古隊還確認了一處可供泊船的港灣，找到了古代船隻進出港灣的航道。這裏港灣雙礁環抱，水流平緩，深度適中，且為(wei) 泥質海床，便於(yu) 海船避風、泊駐與(yu) 航行，堪稱天然良港。

　　聯合考古隊還發現了成片分布的大型建築遺址和兩(liang) 處排列有序的大型墓地，並清理出一批珊瑚石墓葬，采集了較多的文物標本，包括青銅砝碼、波斯釉陶、阿拉伯陶器與(yu) 釉陶、玻璃器物和黑曜石器等。各種生活遺跡與(yu) 疑似海濱貨場遺跡的發現，生動展示了曆史上海港的繁華場景，為(wei) 研究塞林港的曆史文化內(nei) 涵提供了重要考古證據。值得一提的是，同一類型的珊瑚石墓，在我國海南島的三亞(ya) 、陵水一帶也有發現，從(cong) 側(ce) 麵印證了這座港口與(yu) 中國往來的悠久曆史。

　　在遺址的多個(ge) 地點，聯合考古隊隊員發現了分屬不同時期的中國瓷器殘片，包括宋元時期的蓮瓣紋青白瓷殘片、龍泉窯係的青瓷殘片，以及明清時期漳州窯係的青花瓷殘片等。這是紅海地區港口遺址考古中首次發現中國瓷器殘片。

　　帆影蒼茫，舟楫相望。1431年，馬歡來到麥加時所攜帶的物品清單中即有瓷器一項；而比他早近百年遊曆紅海地區的元代旅行家汪大淵，也記錄下中國瓷器在古代中東(dong) 地區市場上銷售的情景。今天，中沙聯合考古隊在塞林港遺址中發現的中國瓷器殘片，印證著海上絲(si) 綢之路的繁華。薑波認為(wei) ，中東(dong) 地區的諸多考古實證顯示，可能早在唐代，中國與(yu) 包括紅海在內(nei) 的中東(dong) 地區已經進入一個(ge) 陶瓷貿易交往的高峰時期。

　　聯合考古促進中沙友誼

　　隨著塞林港遺址考古工作的不斷推進，中沙兩(liang) 國考古隊隊員相互協作，彼此間建立起深厚友誼。在工作現場，中方考古隊隊員梁國慶身邊總會(hui) 圍著多位沙特同事，向他學習(xi) 中國傳(chuan) 統碑刻拓片製作技術。這一技術在本次考古工作中發揮了重要作用：在部分墓葬中發現的阿拉伯文碑刻，因多年風沙侵蝕，碑文已模糊不清。拓片技術讓碑文變得清晰起來，碑銘釋讀也為(wei) 了解遺址年代、族群文化、貿易背景等提供了十分重要的線索。沙特考古學家已經開始學習(xi) 中國拓片製作技術，希望在未來的考古工作中推廣使用。

　　沙方隊員對於(yu) 當地情況更為(wei) 熟悉，他們(men) 與(yu) 中方隊員密切交流，令考古發掘工作更加高效。擁有近15年考古經驗的麥迪曾於(yu) 2017年赴中國廣東(dong) 省參加“一帶一路”沿線國家水下考古培訓班，是沙特首位獲得此類專(zhuan) 業(ye) 證書(shu) 的水下考古隊隊員。在水下作業(ye) 時，熟悉紅海水況的麥迪猶如潛水教練，向中方隊員悉心傳(chuan) 授工作技巧。在肩並肩的工作中，中國考古隊的豐(feng) 富經驗，每每也讓麥迪等沙特隊員感慨不已。

　　在絲(si) 綢之路的聯結下，阿拉伯半島與(yu) 中國在商貿、文化等領域的往來曆經千年，塞林港是雙方友好交往的例證。沙特國家考古中心主任紮哈尼稱讚中沙聯合考古隊的工作模式，認為(wei) 中方開展的傳(chuan) 統手段與(yu) 無人機等創新科技相結合的考古方法值得借鑒。他期待，未來雙方在紅海沿岸、阿拉伯灣等更多曆史遺址開展更深入、更廣闊的考古合作，續寫(xie) 東(dong) 西交融、互學互鑒的佳話。（周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