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體育電影“舉重若輕”的拓展
程波
乒乓球運動在中國被稱為(wei) “國球”,競技成績也極好,但其成為(wei) 中國電影乃至體(ti) 育電影“主角”次數卻極少(還多以兒(er) 童題材為(wei) 主),像《中國乒乓之絕地反擊》(以下簡稱《中國乒乓》)取材於(yu) 中國乒乓球運動真實事件、有著自覺的體(ti) 育電影類型意識的作品更是之前未見的。
《中國乒乓》展現了國球發展曆史上可謂一代人集體(ti) 記憶的走出低穀絕地反擊的史實,這個(ge) 題材既有開拓意義(yi) ,又有先天優(you) 勢。隨著時間推移,將下一代或再下一代似乎開始淡忘的故事,用體(ti) 育電影的類型構架出激情、熱血的體(ti) 育勵誌片,也有其商業(ye) 和社會(hui) 價(jia) 值。當然,難度也是顯而易見的:乒乓雖小,維係的國民情感卻很大,虛構和傳(chuan) 記的平衡,史實感與(yu) 戲劇性的融合要拿捏好分寸;乒乓的“運動奇觀”因其運動的特點視覺化起來有較大難度,觀眾(zhong) 的觀賞快感產(chan) 生相較於(yu) 田徑、遊泳、賽車或足籃排等項目來說,似乎門檻更高,需要更好的敘事和製作水準。或也可以說,在中國體(ti) 育電影譜係中,在《體(ti) 育皇後》(1934年)、《女籃五號》(1957年)、《沙鷗》(1981年)、《女足九號》(2000年)等經典作品,乃至近年來頗受關(guan) 注的《奪冠》《攀登者》等作品之後,《中國乒乓》能否留下自己的鮮明印記,可謂“風險”與(yu) “收益”並存。
中國乒乓運動可謂長盛不衰,但1988年漢城奧運會(hui) 到1995年天津世乒賽之間是中國男乒艱難走出低穀的時期,選擇這段頗為(wei) 沉重的曆史來構建故事的戲劇性,處理好真實和虛構之間的關(guan) 係是影片創作的基礎。處理傳(chuan) 記片傳(chuan) 主似的人物原型,如何大處不虛、小處不拘,在突出其刻苦努力、勇於(yu) 鬥爭(zheng) 的正能量的同時,又要讓他們(men) 身上有特色、有矛盾、有真實血肉的煙火氣展現出來,這是一項很重要的工作。同時,如何塑造“阻礙力量”,包括運動員個(ge) 人和團隊成長中的缺陷、社會(hui) 和媒體(ti) 環境的幹擾,甚至一些諸如“更衣室氛圍”之類的內(nei) 幕,都是故事是否能吸引人的關(guan) 鍵。在這些方麵,《中國乒乓》表現可謂不俗:主教練從(cong) 意大利回國競爭(zheng) 上崗、帶隊治軍(jun) 、激活老將、挖掘新人、尋找秘密武器、派隊員去歐洲偷師等這些觀眾(zhong) 可以想見的情節,卻在電影裏呈現出新鮮感和可看性。情節梳理基本按照“亂(luan) 、治、練、戰、挫、勝”的節奏,完成了“抑、小揚、抑、大揚”的情緒起伏和熱情激蕩。
原型與(yu) 片中對應角色的塑造是一個(ge) 有意思也有挑戰的工作,真實與(yu) 虛構之間,形似與(yu) 神似的處理,作品完成得都還不錯:主教練和五虎將等主要角色個(ge) 性明顯、辨識度強;幾個(ge) 更具有虛構色彩的角色,比如教練團隊裏的倪曉東(dong) 和陪練代表陳文,也很好完成了製造“內(nei) 部幹擾”又反過來最終強化團隊意識的任務;“接地氣的領導”和“不良記者”之類角色的出現,也頗有新鮮感。
“絕地反擊”確實是個(ge) 重大事件,足以勵誌,也夠熱血,但也可以處理得不那麽(me) 沉重。這種“舉(ju) 重若輕”的策略,可以說是《中國乒乓》突出的特色。“人生能有幾回搏”的奮鬥,不應該是心事重重、瞻前顧後甚至是愁眉苦臉的。它首先應該是青春激情、勇敢勵誌的,其次可能是內(nei) 緊外鬆、舉(ju) 重若輕的,進而,它也可以是帶著喜劇元素的。
喜劇與(yu) 體(ti) 育的類型融合,這在中國體(ti) 育電影中並不是主流,特別是在取材於(yu) 真實事件和人物的“重大題材”體(ti) 育電影中。近年來,借鑒外國體(ti) 育喜劇電影的經驗,出現了《五個(ge) 撲水的少年》之類的電影,但畢竟是淺嚐和個(ge) 案,一些重大題材作品主要還是正劇。《中國乒乓》以俞白眉和鄧超等為(wei) 主的主創班底是帶有喜劇傳(chuan) 統的,看得出來,他們(men) 也在片中自覺地著力融入了喜劇元素。就這個(ge) 電影文本而言,角色的個(ge) 性是喜劇何以可能的前提,主教練創新灑脫和不走尋常路的做派,幾個(ge) 主要球員各自有著“軸”“精”“怪”“帥”的特點,團隊磨合中也確實有過“錯位情境”的適應期和陣痛期,這些都被很好地抓住並加以利用了。
體(ti) 育電影的喜劇之“輕”,絕非輕浮輕率,而是要在運動多巴胺式的快樂(le) 感營造中,更好地為(wei) 呈現體(ti) 育之美和體(ti) 育精神之動人而服務。該片中有兩(liang) 個(ge) 情節是明顯的例子:一個(ge) 例子是白民和違規被開除出隊,但他想去韓國參加比賽,於(yu) 是在師母的助攻下,拿了師父當年寫(xie) 的檢討書(shu) ,在最後一分鍾攔住球隊乘坐的大巴,在雨中大聲念著檢討書(shu) 。這很勵誌,但不常規,有些調皮,但真摯。
另一個(ge) 例子是黃昭和董帥去歐洲俱樂(le) 部打球,黃昭很難融入比利時的環境,天天在宿舍裏看香港電影,他這個(ge) 北京人都被逼得會(hui) 說流利的粵語了。他去瑞典看董帥時,看到董帥像球童一樣在賽場上幫人撿球卻毫無怨言,頗受觸動,便留下字條默默回去,繼續完成“偷師”的任務。這樣的處理有反差有趣味,又能觸發觀眾(zhong) 笑中帶淚的細膩情感。
《中國乒乓》的“舉(ju) 重若輕”,不僅(jin) 僅(jin) 是在喜劇與(yu) 體(ti) 育的類型融合上,還在對於(yu) 體(ti) 育精神和價(jia) 值觀的理解上。艱苦奮鬥、不言放棄、爭(zheng) 取勝利、團結一心、國家榮譽等等,都是體(ti) 育精神的應有之義(yi) ,也是中國體(ti) 育電影一貫主題,《中國乒乓》繼承了這些內(nei) 容。但有時意義(yi) 太多,又會(hui) 給予體(ti) 育不能承受的負重,該片在故事裏有意識地做了一些“卸包袱”的工作:團結中不強求整齊劃一,而是尊重個(ge) 性、鼓勵個(ge) 性;嚴(yan) 厲中也有人情溫暖,責任感也可以附著在灑脫做派上;爭(zheng) 取勝利要肯吃苦有擔當,也要學會(hui) 享受比賽。這些對於(yu) 體(ti) 育精神的理解,一方麵可以與(yu) 喜劇元素更好地表裏結合,另一方麵,似乎也更具有現代意識。這種意識,對中國體(ti) 育電影的策略探索和範式躍進,應該說是有積極意義(yi) 的。
當然我們(men) 也應看到,輕重之辨在於(yu) “度”,《中國乒乓》在文本上並不完美,一些度的把握也有欠缺。體(ti) 育電影對於(yu) “動作奇觀”的呈現,在該片中還不是十分突出,乒乓球運行軌跡在可看性與(yu) 真實性之間的平衡還有上升的空間。另外,對瑞典隊瓦爾德內(nei) 爾等主要對手的塑造,可能因一些文本內(nei) 外的原因,處理得過於(yu) 簡單化。現實來看,《中國乒乓》上映檔期上的幾次調整,會(hui) 對這部作品產(chan) 生一定的影響,但不管最終票房成績如何,它對中國體(ti) 育電影的類型探索有著積極的意義(yi) 。
(作者係上海大學上海電影學院副院長、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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