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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寫昆蟲與人們相處的詩意時刻——評散文集《小蟲子》

發布時間:2023-05-10 09:57:00來源: 光明網-《光明日報》

  作者:汪政(江蘇省文藝評論家協會(hui) 主席)

  龐餘(yu) 亮為(wei) 自己散文新作《小蟲子》(人民文學出版社2023年2月出版,被列入2023年“中國好書(shu) ”3月推薦書(shu) 目)寫(xie) 了一篇序言,題目為(wei) 《每個(ge) 人都有自己的〈昆蟲記〉》,稱法布爾的《昆蟲記》是他特別喜歡的書(shu) 之一。他給讀者賣了個(ge) 關(guan) 子,設下一個(ge) 調皮的閱讀陷阱,讓人以為(wei) 《小蟲子》是一部與(yu) 《昆蟲記》相仿的作品。其實真不一樣。

  如果簡單地對昆蟲題材作品的寫(xie) 法進行分類的話,主要有兩(liang) 種。一種是科普類寫(xie) 法,《昆蟲記》就是這一類型。由於(yu) 法布爾受製於(yu) 當時的科研條件及生物學的發展,他的科普主要還是以觀察與(yu) 描述為(wei) 主,其後這類作品是越寫(xie) 越專(zhuan) 業(ye) 了。第二種是童話類。這種寫(xie) 法也有悠久的傳(chuan) 統,許多昆蟲在古典時代就已經被藝術化、符號化、擬人化了。而到了現代童話時期,昆蟲被更大規模童話化了。昆蟲已經不再是昆蟲,而成了人的喻體(ti) 。特別是自繪本流行以來,關(guan) 於(yu) 昆蟲的童話表達就更為(wei) 普遍了。

  但《小蟲子》不屬於(yu) 這兩(liang) 種類型。如果要給它的寫(xie) 法做個(ge) 認定的話,是不是可以稱之為(wei) 生活類寫(xie) 法?這是龐餘(yu) 亮的寫(xie) 法。在這種寫(xie) 法中,昆蟲不是科學普及的對象,龐餘(yu) 亮基本上沒有從(cong) 昆蟲學的角度去描寫(xie) 昆蟲,即我們(men) 現在常見的昆蟲科普,綱、目、科、屬、種一路下來,然後形態、習(xi) 性、生物屬性、生態地位等。大概他認為(wei) 這是昆蟲學家的事,作家不應該去操這份心,也操不好。他沒有將昆蟲童話化,雖然走的是文學路徑,但要把蟲子還給蟲子。一旦童話化,蟲子就不見了,蟲子成了人。所以,他另辟出第三條路線,蟲子還是蟲子,但不是科學家眼中的蟲子,而是人們(men) 日常生活中的蟲子。我們(men) 可能無法從(cong) 科學的角度認識蟲子,但這並不妨礙我們(men) 天天與(yu) 蟲子打交道,也不等於(yu) 我們(men) 對蟲子一無所知。除了以科學的方式,還有以生活的方式去認識,而且在這方麵人們(men) 已經積累了豐(feng) 富的經驗,形成了我們(men) 與(yu) 蟲子們(men) 相處的默契。所以,我們(men) 在《小蟲子》中看到的是日常生活中的蟲子,不是那些高深的昆蟲學知識。有時它們(men) 甚至都不以學名出現,而是方言土語中鼻涕蟲、吊死鬼、千足蟲……視角變了,內(nei) 容就變了,故事更是變了。作者寫(xie) 的不再是一隻蟲子科學的一生,而是蟲子與(yu) 人們(men) 相處的某一段生命時光。

  於(yu) 是,《小蟲子》不僅(jin) 寫(xie) 蟲子,也寫(xie) 人,主要是一個(ge) 叫老害的少年與(yu) 蟲子的故事。蟲子是他的朋友和玩伴,也是他的“敵人”。蟲子帶給他許多的快樂(le) ,是他導演過的那些惡作劇的主角,是他呼來喚去的仆人。但蟲子也會(hui) 讓他狼狽不堪,出盡洋相。老害被蜜蜂蜇過,讓火車蜈蚣咬傷(shang) 過,嚼過與(yu) 老鹹菜一樣的螞蟥,他甚至是村子裏第一個(ge) 吃屎殼郎的人……所有這些都是在曲折而有趣的情節中展開的。隨之展開的是一個(ge) 人的童年生活,是他的家,他的父母,他的鄉(xiang) 鄰和那些逝去的童年時光。從(cong) 這個(ge) 意義(yi) 上說,蟲子又是作品的敘事線索,因為(wei) 蟲子,少年返回了過去。蟲子不僅(jin) 與(yu) 少年相關(guan) ,更與(yu) 少年一家人的生活相關(guan) ,與(yu) 整個(ge) 鄉(xiang) 村生活相關(guan) 。蟲子撐起了蘇北平原特定年代的風俗畫。

  這樣說來,《小蟲子》是散文,但說它是小說也未嚐不可。龐餘(yu) 亮在《小蟲子》的後記中說,在所有的文體(ti) 中,最難寫(xie) 的是散文。這部作品他寫(xie) 了三次,第一次第二次都被他刪了,現在的《小蟲子》是他又起爐灶的第三遍,肯定也是他的第三種寫(xie) 法。龐餘(yu) 亮是幸運的,因為(wei) 他不僅(jin) 是散文家,還是詩人與(yu) 小說家,借助於(yu) 其他文體(ti) ,找到了《小蟲子》的結構。小說家龐餘(yu) 亮給了散文家龐餘(yu) 亮巨大的幫助,如果把作品看作是一部長篇小說,會(hui) 滿足你的閱讀期待。它有整體(ti) 的構思和聚攏的結構,那就是以老害家為(wei) 中心的家庭敘事。全書(shu) 35章,都是以蟲子為(wei) 章節名,它們(men) 既是不同蟲子的故事,也是化整為(wei) 零的小說片段,是這個(ge) 家庭不同的生活場景。一些情節用的完全是小說的筆法。比如《金龜子的奇跡》,可以視為(wei) 作品的高潮之一。蘇北平原有在家裏飼養(yang) 生豬的傳(chuan) 統,老害家也不例外,這次他們(men) 家養(yang) 的是黑耳朵“豬八戒”。這隻豬後來竟然成了明星,附近村子裏來看的人絡繹不絕,並且都說他們(men) 家要發大財了,逼著父親(qin) 請客。直至謎底揭開,原來是老害為(wei) 了給豬加營養(yang) ,把蟲子摻在豬食裏,給豬開葷吃“螞蚱粥”“金龜子粥”,消化不了的金龜子的翅膀在豬糞中閃閃發光,於(yu) 是他們(men) 家成了“豬屙金子的那個(ge) 人家”……一直到黑耳朵出欄售出,故事不斷。這不但是這家人的高光時刻,也是富於(yu) 傳(chuan) 奇的鄉(xiang) 村喜劇。

  作為(wei) 小說,《小蟲子》中的形象不但有蟲子,還有貫穿全書(shu) 的人物,他們(men) 是老害,老害的父母,是六指爹、六指奶,是貨郎老李……甚至還有一個(ge) 動物形象,那就是老害家那隻產(chan) 蛋的老母雞“老蘆”。老害自然是作品的主人公,這個(ge) 家裏第十個(ge) 出生的孩子。他是笨孩子、怪孩子,他有許多名字,三少、鼻涕虎、好吃佬、打碗精、糊塗蟲、跟屁蟲……最出名、最獨特的是“老害”。之所以這麽(me) 稱他,因為(wei) 他似乎是累贅和負擔,他還固執地認為(wei) 自己是隻“害人蟲”。他敏感、孤獨,他頑皮、搗蛋,但又有一顆善良的心。他想方設法驅趕蒼蠅,為(wei) 的是讓勞作的父親(qin) 能睡個(ge) 安穩的午覺;他希望母親(qin) 不要為(wei) 他操心,露出的是帶著微笑的“甜臉”而不是“苦臉”……就是在一個(ge) 雞蛋也是家當和財富的年代,這個(ge) 多餘(yu) 的孩子頑強地成長著,如同那些蟲子一樣,卑微卻有著頑強的生命力。在作品中,蟲子與(yu) 老害是可以互文的,老害自己不知道,他之所以熱愛蟲子,是因為(wei) 他也是一隻蟲子。他在蟲子的世界裏找到了生活,享受著生活的奇跡和喜怒哀樂(le) ,他與(yu) 蟲子們(men) 相依為(wei) 命。而其他人物也各有性格特點,他們(men) 一同構成了鄉(xiang) 村的眾(zhong) 生相,一起演繹了苦中有樂(le) 、相濡以沫的鄉(xiang) 村生活。

  《小蟲子》不但可以是小說,還可以是詩。這詩來自它的鄉(xiang) 村詩意,也來自它的語言。蟲子的靈性世界,孩子童真的心靈,鄉(xiang) 村的自然景觀,特別是彌散在作品中憂傷(shang) 、寂寞而又溫馨的氛圍構成了作品詩意的靈魂。作品靈動跳脫的行文、短句,頻繁的分行給敘述留下了充滿張力和想象的空白,使人完全有理由相信這是詩人的語體(ti) 風格。“有時候,飛機雲(yun) 會(hui) 被太陽映照得透亮,就像玉蜻蜓的翅膀。/有時候,飛機雲(yun) 會(hui) 被晚霞映照得通紅,就像紅蜻蜓的翅膀。/有時候,飛機雲(yun) 既沒有被太陽照亮,也沒有被晚霞照亮,而是慢慢地散開了,就像他滿腦子的憂傷(shang) 。”“蟲子的顏色就是黃昏的顏色。/這是他當初對於(yu) 顏色和饑餓感固執的認定。/有時候黃昏像灰頭灰臉的螻蛄。因為(wei) 饑餓來襲,他必須再忍一段時間才能接受夜晚和一碗稀飯的降臨(lin) 。/有時候黃昏就像閃閃發亮的金龜子,那是金龜子帶來的快樂(le) 。/他忘記了饑餓。”這樣句子遍布全書(shu) ,如同金龜子閃亮的翅膀,提點著作品詩意的光芒。

(責編:李雅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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